天空中的烏雲一掃而空,很快就變得萬里無雲。碧藍的天空乾淨得彷彿之前根本就沒下過雨一般,夏日火辣的太陽狂囂地釋放著它的熱力,無情地炙烤著大地。
地上積蓄的雨水飛快地蒸,那濛濛的水汽彷彿要將空間扭曲。
交錯環繞在定州城四周的兩座山脈,三條河流也在陽光下變幻著莫名的色彩。
定州城中央的高台上,宋清與鐵軒軒佔了東面和南面兩座高台,身子被緊縛在高台頂端的十字形木架上。
宋清看了看自己被縛的造型,又看了看隔壁鐵軒軒被縛的樣子,不無自嘲地想:「我們怎地有些耶酥的感覺?」
這裡的視野很好,綁在這三十丈高的木台頂端,她們可以看到定州城外很遠。
她們看到,在城外,北疆軍那身著黑甲,手持長槍,腰懸馬刀的鐵騎營騎兵擺著三十個整齊的方陣,嚴陣以待。
在騎兵後面,是七十個方陣的步兵。
此時騎兵們還沒上馬,或坐或站地在各自戰馬的旁邊,躲在戰馬的陰影裡,抵禦著陽光的熱力。步兵則全都席地而坐,最大限度地節省體力。
黑壓壓的盔甲如一片金屬海洋,幾乎完全遮蔽了定州城南門前那一塊偌大的平原。
很快地,宋清和鐵軒軒就感受到了太陽的熱力,不多時便汗透重衫。給烈陽烤得行將虛脫之時,宋清猛地想起,與其在這裡白費時間,還不如趁這機會來好好背誦喬偉傳給她的「歲月不饒人」神功的口訣。
與鐵軒軒不同,宋清雖然已在開始修煉「歲月不饒人」神功,但根底尚薄,加之這門功夫是天神羽化前留下的,與凡俗的武功不同,因此卓非凡與張天鄆均沒看出其實宋清也會一點點功夫。
所以鐵軒軒被點了**禁制了武功,而宋清卻沒受此待遇。
宋清開始在心裡默誦口訣,當她誦起口訣時,心裡不知不覺摸擬出真氣運行的路線,想像著一股氣流自她丹田升起,沿著她全身經脈開始遊走。一個小周天循環完畢,宋清又想像著那股自丹田生出的氣流流入了她的奇經八脈,雖然她全身經脈未通,但是此時純屬想像,並沒有真正的真氣運行,所以想像起來毫不費力。
漸漸地,她在無聊之中默誦了三十六遍口訣,那股源於想像的氣流也在她全身大小經脈中運行了三十六遍。
至第三十七遍時,烈日已漸行至西邊天際,正對著宋清。金烏灼熱的火力迎面照在宋清臉上,宋清忽然感到自己體內好像生出了一個漩渦,正將那熾熱的火力源源不絕地吸納進去。
那長期以來襲攪得她身體虛弱不堪的陰寒感覺,在這火力湧進體內之後似乎有所減緩,她全身從裡到外都升起了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就好像陽光直接照耀在她肺腑間一般。
宋清頓時迷戀上了這種感覺,這是她自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舒適感。這種舒適感令她捨不得放棄,於是她想像著真氣在經脈中更加快的運行,運行度越快,吸納太陽火力的度也就越快,漸漸地,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情形下,宋清身上悄然生了某種異變……
※※※※
太陽掛到了山頂的樹梢上,已是日落時分。
宋清注視著那輪火紅的太陽,沒有人現,她的兩隻瞳孔,此時已變得相當妖異。
兩隻瞳孔中,每一隻都變了顏色,一半金黃,一半漆黑,糾結纏繞在一起,與那黑白相纏的太極魚一模一樣,且正在緩緩旋轉著。
她蒼白的臉色現在已經變得相當紅潤,還冒著淡淡的霧氣。
她現自己的目力已經強得不可思議,她甚至可以看到,正從遠方向著定州城方向飛馳而來的一人一騎。
她清楚地看到,那匹黑色的駿馬背上,馱著一個身著黑色勁裝,長飄逸,兩鬢斑白的少年。少年那英俊的臉上,刻著歲月與風霜留下的痕跡,他那往日浮滑的神情中,現在卻透著一種一往無前,有死無生的堅毅與絕決!
而在此時,那一人一騎在城頭上的卓非凡、張天鄆眼中,還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小黑點。
「那人是秦仁嗎?」張天鄆看著遠處,有些難以確定地說。
卓非凡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圓筒,遞到張天鄆手中,道:「這是西域商客帶來的奇寶,名喚『千里目』,雖不能真看到千里之外,可是區區數十里還是可以看清的。張大人,用它,你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張天鄆接過了那「千里目」,湊到眼前望著那遠處跳動著的小黑點一看,頓時失聲道:「他是秦仁!他來了!」
卓非凡微笑著自語道:「想不到秦仁還真是一個重情義的漢子!居然真的一個人來救人了!好,來人,把魔門的那兩個小妖女也帶到檯子上去,我倒要看看,秦仁今日如何救人!」
張天鄆神情中透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和興奮,他聲線略有些顫抖地道:「卓大人,今日秦仁在劫難逃了!」
卓非凡緩緩點頭,說道:「傳我令,全軍戒備!」
城頭號角嗚嗚吹起,那在城外平原上佈陣的北疆軍鐵騎營三萬騎兵同時上馬,那七萬步兵也同時站起,十萬北疆鐵軍齊聲出一記暴雷般的震吼:「殺!」
這一聲吼,直如巨雷落地,震得地面都似抖了一抖!
木台上,鐵軒軒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吼驚得心頭一跳,轉頭望向宋清,道:「他來了嗎?」
宋清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他來了,他來救我們了。」
鐵軒軒此時並未留意宋清面目的變化,得到宋清肯定的回答,她又望向那大軍屯集的南方,聲音有些顫抖地道:「他怎麼這麼傻?他怎麼真的來了?他難道不知道,這裡有幾十萬大軍正等著他,就等著殺他一個人嗎?」
宋清微笑道:「他不是傻,他只不過是……不願放棄他的責任罷了。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值得你我去愛,不是嗎?」
※※※※
當太陽完全落到山下以後,當天邊被最後的陽光染成一片血紅之時,三少終於出現在那嚴陣以待的十萬鐵軍面前。
在這萬眾矚目的場合,三少出現了。
定州城今日勢必會因三少的出現,而掀起血雨腥風!
他單人獨騎,手無寸鐵,他揚鞭策馬,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狂奔而來。
戰鼓擂響,驚天的戰鼓聲中,北疆軍鐵騎營第一個千人隊衝了上去,呈一道彎月形的陣形,兩邊月牙在前,月彎在中,迎著三少衝上。
這一陣形的目的是包抄敵人,令敵人陷入重圍之中,若是面對同樣是一個千人隊的騎兵,北疆鐵騎營有十成勝算。
可惜,他們現在遇上的是三少。
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聲響起,三少背後升起一道燦爛到了極點的金光,那金光瞬間幻化成一條五爪金龍,盤旋在三少頭頂上空張牙舞爪,然後張大巨口,一口朝著三少噬去。
三少給金光籠罩在內,那燦爛的金光令三少猶一尊威風凜凜的太陽神。
那個千人隊的騎兵就是在這個時候撞上三少的,月牙中央的十多個騎兵挺起長槍朝著那耀眼的金光刺去,沒有出任何聲響,長槍沒入了金光裡面,隨即一股強得不可思議的吸力吸得那十幾個騎兵連人帶馬撞上了金光。
他們撞得粉身碎骨。
那是最徹底的粉碎,連人帶馬,連衣帶甲,全都分解成了最微小的顆粒,只餘下在空氣中激射的血漿和隨風而逝的粉末!
月牙兩邊尖角處的騎兵自左右邊包抄了過來,將三少圍在了正中,這時已經無人敢貿然衝擊三少了。
金光散盡,威風凜凜的龍吟甲出現在三少身上。
血紅的披風迎風獵獵,披風邊緣流動著血一樣的金屬光澤。
兩把長達一丈的奇形怪刀出現在三少兩手中,三少雙手一合,將那兩柄彎刀的刀柄合在了一起,兩柄彎刀變成了一柄渾圓的怪刀。
這是一柄圓環狀的怪刀,直徑足有兩丈,除了兩刀刀柄結合處,其餘的部位全是閃亮的刀刃。
從來沒有人見過這種刀,這可以說是天底下最怪的刀,這種刀如何能用?
三少馬上給出了答應,他右手握住刀柄,力朝前一擲,那圓刀便化作一道金色的環狀閃電,旋轉朝前激射而出。
「哧哧哧……」一陣綿密得無一絲間隙的金屬切割聲響起,那圓刀所過之處,沿途所有的北疆軍士兵無一人能擋住圓刀的去勢,無不連人帶兵器給攔腰切成了兩半!
而三少,則在擲出圓刀之後,跟在圓刀之後策馬狂衝,踏著那圓刀劈出的一條血路,衝出了第一個鐵騎營千人隊的圍困!
在城樓上優哉游哉地喝著小酒,準備看一場好戲的卓非凡和張天鄆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三少竟如此輕鬆地衝破了一個千人隊的圍困!
卓非凡看著城下嚴陣以待的十萬大軍,心裡突然猛地一跳,額上冒出豆大冷汗。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其嚴陣的失誤!
那便是,城裡城外的軍隊雖多,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直接接觸到三少,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跟上三少那快得無以倫比的度,每次跟三少打的都僅僅是攔在他前面的少數幾個人,三少有龍吟防身,根本不必管後方和左右兩方的攻擊,只需一路往前直衝便是!
以三少的武功,再加上天兵龍吟,天底下有幾個高手能擋得住他?北疆軍的士卒雖然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可是要他們與三少打,卻是根本連他輕輕一揮刀都無法擋住的!
而三少,闖關的只有他一個人,除他之外,所有的人都是敵人,他根本無需顧及誤傷,只需連沖邊胡亂出招便是!
這樣一算,人多的優勢在現在完全體現不出來,那些在三少衝過之後,跟在三少**後面追的北疆軍將士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
「錯了!」卓非凡擲掉酒杯,站了起來,「這種時候我們不應該派兵攔截,而是該在他救到人之後,身旁有累贅,再用重兵圍困!」
張天鄆也站了起來,他緊盯著城外那沖潰了第二個千人隊,正向著第三個千人隊衝去的三少,道:「但是此時若撤去兵馬,秦仁一路暢通無阻衝進城來,找我倆的晦氣怎辦?」
卓非凡心念疾轉,道:「城外的兵馬不必撤去,城裡的除屠圖哈族的神箭手外,一律撤開,讓出道來!張大人,秦仁勢如閃電,萬夫莫敵,我們不能在此久留,須找一處安全地方遙控指揮。」
罷,卓非凡即與張天鄆匆匆往城樓下走去,十二鬼影、十八夜叉、天涯一刀緊隨他二人之後,護送著他們下了城樓。
三少已衝破了第三個千人隊。
一路衝來,他並沒有殺多少人,事實上,他根本無需殺太多人,只要一路向前衝便是。
衝破三陣之後,三少跨下的戰馬終於脫力,一頭栽倒在地。
三少離鞍飛起,一飛沖天,在空中邁開大步,猶如天馬行空一般,尾隨著他那邊朝前擲去的圓刀而行。
又是一陣綿密得無一絲間隙的切割聲,圓刀所經之處,切開一道徑有兩丈的筆直血路,那血路上的北疆騎兵盡數被腰斬。
三少自空落下,一腳踢飛了一具騎在馬背上的半截屍體,勒轉馬頭,朝前衝去。
那圓刀去勢已盡,三少只一伸手,那圓刀便被他掌心的吸力吸了回來。
三少繼續朝前狂衝,前方迎面衝來五個千人隊。
而在他的後方,那被他穿過的三個千人隊勒轉馬頭,自後向他追來。
面對前方的五千騎兵,三少出一聲帶著陣陣金屬摩擦音的咆哮,那聲咆哮的聲波猶如颱風一般,向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出,北疆騎兵的戰馬被這天龍一般的咆哮驚得四蹄一軟,兩千多匹戰馬同時跪仗於地,將它們背上的騎兵摔下了馬背。
三少又擲出了那圓刀,圓刀猶如死神的鐮刀,帶著來自煉獄的夢魘,無情地收割著膽敢攔它去路的,所生靈的靈魂。
沒有人能擋住這把可怕的刀,北疆鐵騎營千錘百煉的盔甲和武器在這把刀面前就像豆腐一樣,一觸即裂。他們的身體更加不堪,連減緩刀的去勢都做不到。
三少向前狂衝,他的披風如一片火燒雲一樣在一片黑色的鋼鐵海洋中飛揚,他那身綻放著金光的龍吟甲像一輪太陽一樣,照耀著一片黑暗的大地。
金甲所過之處,黑色如潮水般潰散。
從天空中向下俯瞰,黑色的海洋之中,出現了一條筆直的通道。那身著金甲,披著血紅披風的英雄就像一把鐵犁,在黑色的土地上犁出血紅的通道。
鮮血激射,殘肢橫飛,天神留下的天兵在人間的土地上耀武揚威。
五個千人隊,破!
最後的兩千騎兵又迎了上來,三少第五次擲出了圓刀。
定州城中的木台上,宋清和鐵軒軒目睹了這一切。
看著那在千軍萬馬之中縱橫馳騁的三少,宋清恍惚間又想起了她的父親。
當日衝出嶺南府的時候,她的父親,正是用的與三少一樣的手段,用圓刀斬盡了所有的敵人,殺出了一條血路。
當日,她就是被那鮮血漫天,殘肢遍野的場景所震懾,害怕得好幾天茶飯不思,甚至不肯與她父親說上一句話。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過來,這樣的殺戮是無法避免的,沒有殺戮,就沒有生機,不把敵人消滅,死的就會是自己。
這是一場掙扎求存的殺戮,這是一場為了所愛的人,為了要保護的人,為了值得重視的人,不得已而為之的血腥殺戮!
宋清忽然淚流滿面。
為了她的父親,也為此時正在千軍萬馬之中,一騎當千,一刀闖陣的三少,她的情郎。
就在三少單騎闖關,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的時候,沒有人留意到,五條鬼魅一般的影子,用人類肉眼無法現的度潛入了亂軍之中,混在那尾隨三少追擊的騎兵群中,在數萬戰馬的馬腹下不斷地變幻著位置,漸漸向著定州城的城牆靠近。
此時那七萬步兵已輪番圍了上來,三少已陷入一片鋼鐵汪洋之中,他衝鋒的度漸漸減慢,他在黑色的海洋中艱難地前進。
他的戰馬給屍體絆倒了,他也懶得換馬,在這個時候,騎著馬反倒不如步行方便。
他不再擲出圓刀,拆開圓刀之後,他一手握著一把半圓的彎刀,一邊前進,一邊瘋狂地劈砍。
人群像被收割的麥草一般不斷地倒下,縱橫的刀氣將他身周十丈之內劈成真空,鮮血激射上半空,在空中匯成一道道鮮紅的血幕,然後又揚揚灑下。
他每走一步,便踏出一個鮮紅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