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哭泣著的杜曉妍尖叫一聲衝了過來,攔住了憐舟羅兒和秦霓兒,對著她們一頓暴打,連她們蒙面的紗巾也扯了下來。
但是杜曉妍現在傷心之下,手腳根本沒有力氣,就算憐舟羅兒和秦霓兒不還手地任她打,她也傷不了她們。
只不過,因杜曉妍這一攔,秦霓兒和憐舟羅兒已走不到三少身邊,她二人又不忍心將這個傷心至極的女子一巴掌掃開,只好怔怔地站著,任杜曉妍在她們身發洩。
眼見喬偉便要將三少遠遠架走,三少突然勉強回過頭來,深深地,用含著無限深情的目光看了憐舟羅兒和秦霓兒一眼,嘴唇動了動,說出了一句聲音微弱到幾乎連喬偉都聽不見的話。
但是憐舟羅兒和秦霓兒卻聽到了。
確切地說,不是聽,而是看到了。
她們從三少的口型變化中知道了三少說的是什麼。
「我本以為,自己這些日子孜孜以求的愛情,不過是一種虛妄。就像狗雖然奔跑追逐,但並不愛任何一塊骨頭——它只是想咬一口,或者,僅僅是不想讓別的狗染指。但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錯了。原來,讓人難以自拔的,除了牙齒,還有愛情……我的遮天手,永遠無法遮住你們頭頂那片天……」
憐舟羅兒伸出手去,作出一個挽留的手勢,卻最終沒有前行一步。
而秦霓兒,怔怔地,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地,自眼角滑落兩串晶瑩的淚珠。
杜曉妍看著眼前這兩個露出傷心神情的女子,終於清醒了過來。她停下了對她們的毆打,回頭看了看被喬偉架著,漸行漸遠的三少,不由悲從心來,無助地蹲下,抱頭痛哭起來。
三少那無力蕭索的背影越來越遠,人來人往的大街,只留下三個流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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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臨街的酒樓,一名白衣勝雪,腰懸長劍的女子怔怔地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正捧著盤子準備給她菜的店小二知趣地縮在一旁,不去打擾她。
當下面那令她日夜牽掛的少年在僕人的攙扶下漸漸遠去,背影漸漸被人潮淹沒之後,她終於回過神來,扔下一小塊碎銀,連眼淚都沒擦,就這樣匆匆地朝樓下奔去。
眼淚在跑動中跌到地板,摔得粉碎,白衣女子將嘴唇咬得發白,強壓住心中的劇痛,強抑著即將發出的悲泣聲。
她衝到酒樓門口,望著三少消失的方向,接著又看了看了憐舟羅兒、秦霓兒所在的方向,素手搭腰畔的劍柄,指節因過於用力而變得發白。
她緊緊地握著劍柄,手在微微顫抖,劍一絲絲地向鞘外滑出。
望著憐舟、秦二女的眼神有著令人心驚膽寒的怨毒的忿恨。
當劍拔出一半之後,她終於輕歎了口氣,狠狠地將劍插回了劍鞘,朝著三少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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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一直躲在角落裡,觀看了全過程的黎叔猛地一拍大腿,低聲讚了一句,「三少的演技出神入化,更難得的是,他演戲時竟能把自己都騙到了!要是我跟他演對手戲,絕對會給他賣了還幫他數錢!霸王之資,果然是霸王之資!」
黎小葉在一旁不滿地道:「義父,你都在說些什麼呀?三少爺把那三個姑娘騙的那樣慘,你怎麼還這麼高興?」
黎叔搖頭晃腦地,眉開眼笑地道:「小丫頭,你懂什麼?三少爺演技出神入化,銳氣藏於胸、和氣浮於臉、才氣見於事,把這個圈套設置得如此完美,大大超出了我跟老喬的預料。
「嗯,本來打算讓他出手幹掉杜曉妍,甚至可以裝作受點小傷,討秦霓兒這大秦皇帝私生女歡心的。沒想到三少爺竟然一人不殺,使出苦肉計……
「嘿嘿,這樣一來,不但杜曉妍將對三少爺死心塌地,就連那憐舟羅兒和秦霓兒……照為父看來,她們兩個雖然不至於立馬愛三少爺,但至少也會心生感激。
「而三少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話,更是深有用意。等於在憐舟羅兒、秦霓兒兩女心中埋下了兩顆種子,這兩顆種子遲早會長成參天大樹!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兩個丫頭最終也不會愛三少,但是至少她們現在已經對三少心動,又承了三少不殺之情。她們再怎麼皮厚,以後也不好意思再為難三少爺了!
「秦霓兒這丫頭的身份特殊,只要能傍她這顆大樹,嘿嘿,至少可以少奮鬥十年!
「厚黑奇才,果然是皮厚心黑的奇才!對自己都那樣狠辣,寧願挨一掌一劍,又飆血又吐血的,也要把這齣戲演得完美,三少爺這樣的人才,去逐鹿天下的話,誰敢與他爭鋒?」
黎小葉撅起小嘴,不屑地道:「他的確是夠皮厚心黑的,那個叫杜曉妍的,看得出來愛他愛到了極處,他卻忍心那樣騙她,也不怕遭天譴。一個本來涼薄無幸的人,卻偏偏裝得那般至情至性。哼,這樣的男人……本來就夠壞了,你和喬老頭兩個老魔頭還把他往壞裡教……當心跟著他一起遺臭萬年!」
黎叔聞言正色道:「小葉,話不可亂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可是至理名言。三少爺做壞人做出了水平,做出了成績,那他就是一個成功的壞人。你老爹我本來就是魔頭,說起來這名聲早就臭了,也不怕遺臭萬年什麼的。至於三少,他生下來就是禍害蒼生的人物,遺臭萬年什麼的,我想他早就不在乎了。而且,如果三少有機會寫史的話,你說他會讓寫史的人把不利於他的言論寫去嗎?」
黎小葉心中一驚,道:「義父,你說什麼?難道你和喬老頭商量的,讓三少爺造反的事情不是玩笑?」
黎叔陰沉地一笑,「當然不可能是玩笑話了。修羅魔瞳的傳說是前朝大祭祠太公望傳下來的,太公望神人下凡,算無遺漏,通天徹地。前知八百年,後知八百年,他說的話又怎會是玩笑?小葉,為父已將你獻給三少了,你自己得知機一點。具有霸王之資的人,天性涼薄,沒心沒肺,對情義二字看得甚淡,否則也不配稱其為王霸之材。女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附屬品一般,甚至還不如一個將才來得重要。三少的為人經這幾次接觸,你也是知道了的。如果不好好把握時機,趁你現在還沒被三少得到,施展手段牢牢抓住他的心的話,到時候你可就別怪義父沒給你創造時機了!」
黎小葉憤憤道:「義父,你憑什麼認為我就該跟著三少?我根本就不喜歡他,我甚至非常非常討厭他!你也說了,王霸之人天性涼薄,沒心沒肺,跟『王八』簡直不相下,三少根本就不會對任何女人心。要是跟了他,我將來怎麼會有幸福?」
黎叔長歎一聲,搖頭道:「何謂幸福?你追求的幸福是什麼樣的?你覺得怎樣才算是幸福人生?跟著老爹我跟江湖,明明有著傲世之姿也不敢在人前展露,天天在江湖打殺,今日不知明日事,這就是幸福?
「就算將來讓你找到了一戶好人家,嫁給一個你喜歡的人,可是天下大亂將至,等戰火一起,十室九空,你又怎能保證你喜歡的人不會被兵禍戕害?亂世之中,有一口飽飯,一間好屋就已是幸福。
「義父老了,義父不像老喬一樣,能夠抵擋歲月的魔力。若有一日,義父撒手西去,誰來管你?義父空有偌大家業,銀錢無數,可是當義父死後,你能守得住那份家業,能用它保你一生衣食無憂嗎?
「兵匪者,兵即匪也。當戰亂一起,恐怕義父那些錢,遲早也要給搶了去。就算不被搶走,也該給當權的徵了去做兵費。義父能反抗嗎?義父武功再高,幾萬個兵把義父一圍,義父自己是能跑掉,可是你呢?
「義父和老喬都相信,憑三少的能耐,憑他的家底,將來在逐鹿天下的大計中,三少絕對能佔有一席之地。如果你能跟了三少,就算不能得他真愛,但至少也可保你平安,一生無憂。這難道就不是幸福嗎?小葉,義父一片苦心,你要好好想想。」
黎小葉咬著嘴唇,悶聲道:「可是三少爺根本就沒那個志氣,他那樣懶散無節的人,怎麼可能有雄心逐鹿天下?再說了,天下真的會如您所說,起一番改朝換代的大亂嗎?」
黎叔嘴角泛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三少是沒有那個志氣,沒那個雄心。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三少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到時候大勢使然,三少即使想退避也沒辦法。形勢比人強,人不逼他,天也要逼他,這天下的形勢也要逼他!
「至於你說天下會不會大亂……嘿嘿,這一點我和老喬已經達成了共識,那是非亂不可的!當今聖廢長立幼,公子蘇並無大過,反有大功,卻給聖發配到邊疆去築城牆防胡虜。
「公子海年幼無德,就因為其母是皇后,便給扶成了儲君。
「公子羽野心勃勃,暗中培植黨羽,勾結在野官員,收買江湖高手。
「嶺南連逢天災**,朝廷不但不思賑濟,反而橫徵暴斂,若不是嶺南宋家在那邊鎮著,嶺南早就亂了。天下大勢如此,你說會不會亂?當年滅六國,平天下的贏聖君已經老糊塗了,空有威名蓋世,老來卻無德修。這天下,必亂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