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短信的一霎，我徹底難過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算完全明白了柳子薇的心情。從認識到現在，我總感覺自己和她之間似乎始終有一層戳不穿的隔膜。
在柳子薇張揚活潑的外表下，她內心的獨白卻是異常純真和細膩，在她的世界裡，永遠都存在著一些無法讀出的執著，對親人的執著，對感情的執著。可偏偏就是這些執著，讓她本該無憂無慮的稚嫩年紀蒙了一層淡淡的傷逝。
我開著車離開了機場，一路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想到此刻柳子薇已經坐在了飛往美國的航班，我對自己的剛剛的表現起了後悔，後悔自己剛剛沒有好好叮囑她。在她離開之前，連她的一個親人都沒有，可想而知她那時候內心的苦澀。
越想越難受，我瞅了眼外面繁華的夜景，忽然想到了什麼，當下就掉轉方向，朝著柳家的別墅開去。
等我達到的時候，只看到賀叔在花圃旁邊澆著水，我猶豫了下，還是下車走了過去。
賀叔聽到我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繼續澆著花草，口中淡淡的說道：「小姐已經送走了？」
不知道怎麼樣的，此刻從這個老人的口氣裡，竟是帶了一些蒼老。
「嗯，已經走了。」
賀叔手中的動作頓了下，轉過頭無聲的看著我，笑了一下，午後的陽光下，臉色像是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很亮。
「真是麻煩你了，林先生。」賀叔說完這句話，就站直身體走向了旁邊的魚池，拿起一包飼料就開始往裡面投。
看他沒有打算和我繼續說話的意思，我也沒有介意，轉頭看向了這棟精緻的別墅，驀地想起夏天時候在這裡的時光，只是此刻已然是秋季了，週遭的一切都顯得有些蒼涼的味道。似乎正應正了物是人非事事休這句話。
「林先生，你是來找大小姐的嗎？」賀叔忽然說了句。
我愣了愣。
賀叔放下手中的事情，指了指魚池旁邊的水泥檯子，「坐下休息。」
我聞言立刻走了過去，等他自己坐下後我才坐到了他的旁邊。
「林先生，這段日子來，你過得怎麼樣？」賀叔低聲道，眼神依舊望著魚池，眼神閃亮。
我沉吟了下，恭敬道：「還好……」
「是嗎……」賀叔點點頭，笑容歎了口氣，道：「只是不知道小姐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哎……」
「賀叔，我……」
賀叔卻是擺了擺手，道：「這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我老頭子就不摻和什麼了。」
然後賀叔就不說話了，眼神卻望向了前面的樹，像是在想著什麼。
我想了下，開口問道：「賀叔，您照顧子韻和子薇有多久了？」
賀叔轉頭看了我一眼，彷彿笑了一下，帶著幾分落寞：「哦……你說這事吶，我從大小姐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在柳家了。」
「那您……」
賀叔臉帶微笑，「我當年最早是跟著大小姐的外公，後來大小姐的母親嫁到柳家，我也就跟著來了，算起來，都差不多有五十年了……」
我頓時覺得嗓子有些哽咽，想說什麼，但是又說不出口。
「人啊，一旦到了我這個歲數就喜歡想過去的事情，想那些故人。」賀叔笑了笑，指著別墅道：「尤其是現在人去樓空了，我還真有些擔心我有些不習慣咯……」
「賀叔……」我咬著牙問道：「您能跟我說些子韻和子薇小時候的事情嗎？」
賀叔靜靜的看著我，玩味的笑道：「那可得講多久勒，你還真想累死我這把老骨頭，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講幾件我記得比較牢的事情，你有沒有興趣聽聽？」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
賀叔重新看向了遠處的那棵大樹，彷彿在回憶：「那差不多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是個夏天，那晚都深夜了大小姐還一個人光著腳丫跑到院子裡，拿著捕蟲網在院子裡亂揮，我當時也沒覺，直到大小姐喊了一聲我才驚醒過來，當我匆忙跑出去的時候，才現她坐在地，玻璃瓶碎了一地，而她的手中全是血。」
我腦子一片空白，手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我當時就趕緊跑過去了，只看到她眼淚流了整張臉，我當時就趕緊想抱她起來，可是大小姐卻哭著不肯，說抓到的螢火蟲都飛走了她還要抓。我當時就問她為什麼了。」賀叔的眼睛突然瞇了起來，深吸了口氣，待情緒穩定後才緩緩道：「大小姐就說她母親最喜歡夏天看螢火蟲了，她說想抓一些過來，明天好拿到她母親的墓碑前面給她看……」
我坐在那裡徹底傻了。
賀叔這時候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中南海，給自己點了一根，「說起大小姐的母親，那簡直就是人世間的觀世音，江南女人該有的優點她全有了，對我這個下人也是客客氣氣，一點主子脾氣都沒，大小姐也是一樣，我這輩子雖然沒有享過什麼福，但能伺候過大小姐和她母親，也算我輩子積德了，哎……」
「而說到二小姐，雖然平時脾氣有些不好，但是其實心地還是很不錯的，她小時候沒人陪的時候，就喜歡纏著我，問那些關於她母親的事情。而我每次看到二小姐的臉，我都不自覺的跟她母親對比起來，嘿，那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可惜……可惜啊！可惜啊！」賀叔不住的搖頭歎息。
「小伙子，你去過江蘇的周莊沒？」賀叔忽然問了句。
我原本還在恍惚，但聽到這句話還是趕緊應道：「去過兩次……」
賀叔點點頭，道：「那你有空就去看看，那裡也算是大小姐母親的家鄉了。」
我心裡突然一動，「賀叔，你是說子韻她……」
賀叔搖搖頭，道：「我可沒別的意思，就隨便說說，大小姐在不在那邊我也難說，只是你如果真的對大小姐有心的話，就試著去那裡找找。」
心裡突然像是湧起了一絲希望，我趕緊點頭道：「好，我這就出去看看！」
說罷我就立刻站起身來跑向了車子，可是剛打開車門，後面又開過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車子穩穩停在了我車子的後面，然後車門打開，從後座位置下來一個中年人，皮膚白皙，眉宇間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從下車開始，就把視線對準了我，沉聲說道：「年輕人，我想我們今天有必要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