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陽光從淡紅紗窗透進來淡淡的一抹紅映在帥望蒼白的小臉上那面孔像是半透明的玉。
韓青一直坐在床邊靜靜地時光一分一秒流過他坐在那兒清醒地平靜地忍受生命裡每一秒的痛。
無法入睡韋帥望就在眼前他不能不想那種疼痛無時無刻無處不在。
有時覺得如果人不睡覺真的能死掉也是仁慈的。
可惜不能。
韓青的手一直放在帥望身邊在帥望的手裡被帥望緊握著。
昏迷中依舊緊握他的手有時那隻手痙攣著抽搐著握緊韓青會輕聲安慰:「別怕我在這兒。」昏迷中的韋帥望會慢慢平靜下來失去知覺依舊能感覺到安全與溫暖。
那孩子那樣暴怒內心恐怕也恨煞了韓青可是此時此刻他所有的他需要的還是韓青。
韓青伸手拉下帳子擋住照在帥望臉上的陽光。
帥望掌心裡的手指微微一動靜靜躺在那兒的小傢伙一驚兩手猛地握緊牽動右手立刻痛得呻吟一聲韓青按住他:「沒事我在沒事。」
帥望輕聲呻吟:「痛。」鼻子眼睛全皺起來正是他平時叫痛嚇唬韓青時的誇張模樣哼兩聲終於睜開眼。
帥望有點驚訝他怎麼這麼虛弱?頭疼手腕痛師父的一張臉怎麼這麼奇怪——明明還是平時那張面孔平常的面容為什麼他感覺到一股濃濃的苦味?為什麼他看到這張臉竟然覺得痛——
手痛——帥望微微側頭看到自己被包起來的手腕他終於想起來曾經生了什麼。
他僵在那兒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右手良久他慢慢放鬆身體沉默了。帥望臉上的誇張表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平靜。
韓青輕聲:「帥望我不是那個意思。」
帥望抬起眼睛靜靜地沒有表情地過了一會兒微微彎起嘴角眼睛裡沒有表情地微笑輕聲:「呵沒關係。」可是他慢慢握緊他的手然後現自己一直緊握著的韓青的手他垂下眼睛看著緊握的兩隻手過了一會兒輕輕鬆開。
韓青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慢慢地下意識地揉著麻木的手臂。
韓青倒水。
水聲斷續。
斷斷續續的聲音好像在撥動帥望腦子裡的一根將斷未斷的弦。
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有一雙疼痛的眼睛。
痛恨心裡有一口氣憋在那兒讓他面孔冰冷麻木。
可是那斷斷續續的水聲韓青眼裡的疲憊與苦澀讓他痛徹心扉那是他想要的嗎?他想傷害他的韓叔叔嗎?他生氣他想讓他傷心但不是這樣的傷心。
帥望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手臂試著動動手指劇痛讓他咬緊牙慘白冒著冷汗的面孔正對住韓青痛苦的目光。
帥望緩緩吸氣咬緊牙關忍痛。
韓青站在那兒良久才問:「喝水嗎?」
韋帥望咬著牙不住地冒著冷汗整個人漸漸冷下來。
他的手腕幾千個日夜的不懈修練全廢了。
以這樣的代價留在韓青身邊真的值嗎?如果需要付這樣的代價才能留他在身邊這樣的人值得嗎?
他慢慢抬起眼睛我不會再給你闖禍了不會再讓你為難了這樣才能留在你身邊嗎?
韋帥望在慘痛中微笑起來忽然明白冷秋的微笑如果世人讓你明瞭你所相信的情義是不存在你願意為之捨棄生命的情義是不存在的所有信任只是一場誤會你是會為了自己的傷痛微笑的被自己的幻覺所傷有一點好笑。
韓青見帥望一頭冷汗忽然微笑他呆在那兒不能動彈。
這種笑容多麼熟悉。
冷秋與冷惡有相似的笑容在他們憤怒時悲傷時忍不住要流露出被人傷到的痛時他們的笑容是相似的就是韋帥望此時的這種笑。
只不過韋帥望的疼痛是真實的所以他的笑容還不能像他師爺一樣如臻化境難分真假韋帥望的笑容裡多少帶著刻骨的痛。
韓青愣了良久緩緩坐到床邊把帥望扶起來輕聲:「喝點水。」
帥望輕聲:「這樣我們都輕鬆了。」
韓青扶著帥望的手臂猛地收緊把韋帥望緊緊摟在懷裡半晌才問:「你是真的這樣想的嗎?」
帥望靜靜地抬起頭純潔地:「是啊!」
韓青目光顫抖半晌才道:「帥望你——」
韋帥望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我不用練武你少廢多少口舌啊是不是?」
韓青良久問:「帥望你也認為我不願意你功夫太高嗎?」
帥望靜靜地看著韓青良久露出一個猙獰的凶狠表情:「我也認為?還有誰這樣認為?我有這樣說過嗎?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想法?」
韓青嘴唇微抖想回答不你是我最愛的孩子誰都可以這樣說你不能這樣誤解我。可是他無法開口良久他輕聲:「喝點水。」沉默了。
一隻手臂將帥望緊緊摟住孩子別讓我失去你!
這種痛比什麼都痛讓人心灰意冷。
桑成已起床多時聽到聲音進門來:「帥望!你醒了!」
帥望緩緩露出一個微笑輕聲:「這回你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桑成一愣:「你怎麼知道?」
韋帥望微笑:「我只是沒力氣睜開眼睛並沒有昏過去啊。」沒有沒昏過去一直清醒閉著眼睛聽著滴血的聲音等待死亡。
我可以理解你做的一切我能忘記那滴血聲音嗎?
血滴在血泊裡的聲音。
冰涼血腥無力。
恐懼絕望。
桑成愣了一會兒半晌:「你沒昏過去?」然後終於怒了:「那你為什麼不給自己止血?你至少可以給自己止血啊!」
帥望沉默一會兒再一次微笑:「呵是啊。」
桑成呆了一會兒:「你!——」
忽然間熱淚盈眶韋帥望你——竟然這樣做!桑成哽咽:「你竟這樣輕賤自己的生命你竟這樣傷大家的心你——你不是我原來認識的那個韋帥望你是個蠢貨!」放聲大哭。
桑成站在地中央放聲大哭。
受傷的不是他最傷心的也不是他可是他無法遏制內心悲憤他寧可一輩子受韋帥望欺負不希望看到韋帥望只一個小孩兒只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兒一個受了傷的在沒有父母寵愛時依舊選擇任性而為的蠢孩子。
桑成大哭所有人都錯了他們認為我蠢鈍其實並不蠢的是韋帥望並不是我我是反應慢一點可韋帥望才是真正的蠢人。
嚎啕大哭。
帥望與韓青沉默著。
那個沉默的陽光燦爛的早晨在他們的記憶裡永永遠遠地充滿了悲泣與哭聲。
夜深人靜韓青睡不到月光是一種冰冷的霜白。
千頭萬緒之中韓青終於決定把整件事從頭想一下。
起因倒底是什麼?
兩個孩子是不是非打不可?
黑龍並沒表現得過份囂張對於他認為不好惹的傢伙他是能避則避的。從他在秋園裡見過韋帥望撒酒瘋之後他對韋帥望是能避則避這一次是韋帥望說的話刺到他的痛處。
韋帥望之所以這樣說原因當然是黑龍那句冷惡的雜種。
施施當年的故事並不能算一個秘密許多事是無法隱瞞的施施曾是冷惡的女人冷惡幾次回來找她不少人都知道韋帥望出生的月份不對雖然接生婆神秘失蹤可是單從接生婆的失蹤裡已經可以猜到韋帥望身世詭異。
私下裡猜測韋帥望身世的人一定不少。
可是韓青不認為這件事會有冷家人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韋行不願意聽到的話不會在冷家流傳。
八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八卦韓青沒見過那麼勇敢的人。大人們更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孩子沒人希望自己孩子早死雖然韋大人向不與孩子為難可是如果有小孩子拿這話來羞辱韋帥望他的死亡是可能預見的。誰會把這種要命的話告訴自己孩子?
韓青緩緩坐起來黑龍從哪兒聽到的帥望是冷惡的孩子?而且人家也沒叮囑他保密也沒告訴他韋帥望雖然是冷惡的孩子卻是韋行韋大人罩著的不能碰的人物。他是無意中聽來的還是有人有意告訴他他不該知道的事?
帥望同桑成那古怪的彆扭也是因為韋帥望是冷惡的孩子嗎?桑成當時——在場聽到黑龍的話了可是桑成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也許他有但是當時的情勢讓韓青沒有注意到桑成韓青皺著眉努力回想當時桑成可曾露出驚訝表情?不至少這個驚訝表情沒持續到讓韓青注意到如果桑成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是不可能表現得如此平靜的。黑龍是從哪聽來的這話已經無法追究可是桑成從哪聽來很容易知道。
一大早韓青叫過桑成問:「桑成你早知道帥望是身世是嗎?」
桑成愣了愣遲疑一會兒輕聲:「也不是很早。」
韓青問:「什麼時候?」
桑成想了想:「一兩個月前。」
韓青點點頭:「是誰?」
桑成遲疑地看著韓青怎麼了?冷暄是我朋友。
韓青問:「他同你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桑成輕聲:「師父你你生氣了嗎?我們只是閒聊。」
韓青道:「桑成他告訴你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大錯不過他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這種話傳到你師伯耳裡你師伯是不會高興的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告訴你這件事為什麼?只是閒聊嗎?你想一想。」
桑成愣愣地:「為什麼?」
韓青道:「告訴我是誰告訴你的。」
桑成沉默一會兒:「冷暄。」
韓青的臉沉下來冷顏的兒子一向中立的冷顏難道忽然瘋了?受誰指使敢做這樣的事?
受誰指使?
韓青沉靜下來。
誰能指使動冷顏。
這種事恐怕指使是不夠的得是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