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緩緩道:「即使我可以阻止爭鬥,我也無法阻止猜疑。」韓青問:「師父疑心我嗎?」冷秋說:「不!」韓青苦笑:「那麼,為什麼?」冷秋沉默。
韓青問:「多年師徒情誼,不值一聲解釋嗎?」半晌冷秋道:「我已說過,是我做錯。」韓青道:「我想知道我哪裡做錯!」冷秋道:「你沒有錯。」
韓青問:「是什麼,讓師父想殺我?」冷秋緩緩道:「我沒有想殺你,如果我想殺你——」冷秋看著韓青,你能逃掉嗎?韓青道:「如果師父說想殺我,我會滿足師父的意願。」
冷秋道:「時間太急,與其冒整件事失敗的風險,不如——」冷秋沉默一會兒,苦笑:「我沒有疑過你,不過黃袍加身的事,也不是沒生過。」已經生過一次了。
冷秋的決定,不過是理智上應該做的一個決定,如果在此次戰役中,可以不動聲色地除掉韓青,他仍可控制韋行,他與韋行仍可控制冷家。很正常的邏輯,冷血嗎?市場分析報告裡需要熱血嗎?這不就是一個最小成本最大利益的問題嗎?
因為有這樣的形勢分析在心裡,所以,沒有採取更加有效的救援措施。良久,韓青道:「我走。」冷秋苦笑:「韓青,這麼多年了,我明白你。你就做一次正確抉擇吧。」
韓青沉默一會兒,正確抉擇?從形勢上看,正確的抉擇是,同韋行一起殺掉冷秋,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從此平穩執掌冷家再無風波。
韓青搖搖頭:「不,師父,如果我的目地,是控制冷家,是權力的話,也許這是正確抉擇。我的人生目地,不是那個,我希望,有朋友,有親人,共同分享,平和,友好的生活。我,正在做出正確抉擇。人在做決定時,一定要小心,千萬別選錯了,選了大家都說好的,表面上看起來也極風光的,其實自己並不喜歡的東西,那——是一個真正的悲劇。」
韓青退後一步,又想起來:「韋行,生恩不如養恩,師父養育之恩,比親生父母恩情更重。咱們兄弟一場,我感激你的心意,不過,再好的兄弟,也不值你同養大你的人翻臉。你想想吧,你是不是真的想殺了師父。如果你殺了他,我終生不會見你。還有,我會帶帥望走。我想,你現在也沒有餘力照顧他,不管你是輸是贏,都沒有餘力照顧他。」
回過頭,對冷秋:「師父殺了韋行後,如果不放心,繼續追殺韓青,請容個時間,讓韓青安排親人弟子,還有小帥望,如果師父要殺孩子們,我會反擊。不過,只要師父不親自追擊,我不會回到冷家來找師父。「韓青沉默一會兒:」我同韋行都不在時,師父如果有什麼意外的事生,可以去找冷颯,他是師父的親兄弟,無論如何,會站在師父這邊。還有,請師父提防冷良,他同冷惡,素有交往。」
韓青再退一步,做個手勢,意思是,你們打吧。韓青轉身而去。韋行一時呆在當地,這一次,他要為自己而戰嗎?而且戰勝了,失去兄弟,戰敗了失去生命!
這,是一場沒有勝利的戰爭。冷秋站在那兒,半晌微笑:「我在等。」韋行再一次橫刀,可是氣勢已弱了很多。
冷秋慢慢抬起劍,抬到一半,他忽然問:「韋行,你的人生目的是什麼?」韋行呆了呆,人生目的?
人生的目的——這,這是一個正常人應該問的話嗎?如果你同一個人有仇,你大可用這話去問他,如果他神經不夠健壯,他或許會一直問自己,我活著為什麼?倒底為什麼?我這麼苦苦掙扎倒底是為什麼?差一點的效果是被問的人鬱悶兩天,強一點的效果,可能導致對手當場自殺。
韋行沉默一會兒:「我不知道,你呢?」冷秋微笑:「曾經有過,有一陣子,我的人生目的就是殺掉那個殺了我母親的人。後來實現了。」
冷秋思索:「人生目地實現了,你說,那應該是一種什麼感覺?快樂?幸福?還是人生失去了目的?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飢渴到極點的人,花一百兩銀子買了二斤熟雞蛋,吃飽了,然後意識到,自己還口渴,意識到,銀子花光,意識到,這雞蛋——買貴了。」
韋行看著冷秋,他想:我聽不懂啊聽不懂,我現在應該趁你思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你亂刀剁了,可是,因為韓青的原故,其實我並不太想把你剁了,可是,我也不想被你剁了,如果你提出來不打那最好,可是我猜想,以你的驕傲,被自己弟子挑戰,即使你自己會死,你也不會說不打,何況會死的是我不是你。
冷秋笑:「肚子吃飽了,銀子變成雞蛋了,口渴了,怎麼辦?或者,人生目地實現,其實一個人活著的目地已經達到了,是不是,就應該——結束了?可是,你知道,人是很容易在***輝煌的夜市上迷失方向的。離不開回不去得不到安逸。」
冷秋輕聲:「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最重要的事——」
忽然之間白光一閃,韋行眼睜睜看著那支拄地的長劍揚起,向自己的頸部揮來,他只有一個想法:「原來冷秋並沒有胡思亂想,他只是在胡說八道以達到讓我胡思亂想的目地,他的目地達到了,我的死期也到了!」
這種時刻,思維管思維,條件反射管條件反射,韋行手裡那把刀很自然地迎著冷秋的劍砍下去,然後聽到「錚」的一聲,手裡的刀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擋,那把劍不知什麼原因飛了出去,韋行大喜,仗打得太多,雙手已有自己意,不等他思考剛才那一刀是怎麼回事,已經反手一刀向冷秋頸上砍去,這一刀,與冷秋那一劍是同一招。
砍下去的時候,韋行看到冷秋微笑的臉,依舊一臉諷刺,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一臉嘲笑,一刀下去,人頭落地,大約也還是這張嘲笑的臉。這一刀下去!
韋行心頭猛地警醒,這一刀下去——人頭落地!
冷秋的劍在韋行右手邊的牆上再一次出「錚」的一聲,釘在牆上,這聲音是這樣刺耳!刺痛了韋行的心臟,那顆堅硬的多年沒有疼痛感覺的老心,像是也被砍了一刀般的劇痛起來。
剛剛那一劍,沒有遇到有效阻擋,那分明——分明是冷秋放手。
韋行剎那兒覺得這一刀萬萬不能砍下去,萬萬不能,至於為什麼不能,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無論如何不能砍下去,他雙手執刀,刀已碰到冷秋的脖子,可是這一刀無論如何不能砍下去。
在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不出聲地,以至韋行一直沒有聽到,可是卻一直在喃喃的聲音,那個聲音不住地告訴韋行,他的家人他的親人,是韓青與冷秋。這兩個人,都是家人。
可是,這一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