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刀移開,冷颯恨恨站到韓青身邊去,冷惡揚手把冷颯的劍扔回給他,微笑:「兄弟,後會有期!」轉身。韓青輕聲:「請留步。」
冷惡回頭,微笑:「如果你要打,我還是可以奉陪的。」韓青低頭,向帥望:「解藥。」帥望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韓青歎口氣:「你還偷了冷良多少東西?」帥望笑。
韓青低聲問:「你知道你傷的是誰嗎?」帥望微微一笑:「要砍你手的人。」韓青輕輕揉揉他的頭,你這個孩子!然後把帥望推向前:「給他吧。」
帥望打開藥瓶:「一粒。」
冷惡終於可以大方地伸開手來看看傷口,掌心一點紅,微微有點腫,痛得要命。就這麼一個小小的針孔,冷惡笑問:「飛天花雨的毒針?你怎麼知道我會拍你肩膀?」
帥望捏著珍珠般的小小一粒藥,放到冷惡手裡,臉上綻出一個得意到極的微笑:「誰知道你好好的幹嘛拍我肩膀啊?哈哈,我是準備下來暴罵你一頓,說不定你一生氣,就拍我一掌,然後——哈哈,想不到……」帥望做個鬼臉:「以後不要亂拍人肩膀。」
冷惡咧嘴,心想是啊,我以前沒這毛病啊,我沒事拍他肩膀做什麼?可能,是神秘的基因在彼此吸引吧。冷惡哭笑不得,他竟因這一點小小的不慎,導致整個屠殺行動失敗。
他伸手指輕輕點帥望胸:「你這個……」然後馬上縮回手,哎喲,絲,真痛,指尖再一次中招,冷惡怒道:「刺蝟!你倒痛插了多少毒針?」帥望吐舌頭大笑。
韓青到這時也擔心了,拎著耳朵把帥望拎到身後,怒喝:「你可知他一掌會拍死你!」然後向冷惡道:「有個小小請求。」冷惡看看手裡藥丸:「藥到手了,你才說?好,說吧。」
韓青緩緩道:「解藥給你了,帥望不欠你,以後,別再找帥望麻煩。」
冷惡聽了這話,那張漂亮的臉忽然露出倔強冷傲的表情,他微微側頭揚起臉來,嘴角諷刺地彎起來:「不欠我?找他麻煩?」韓青道:「你可以選擇不吃解藥,也可以選擇食言。」
冷惡微笑,親切地問:「不找他麻煩是不是包括:再不見他面、不同他說話、也不通過別人與他有任何對話?你是不是要求我當做不認識這個人,當做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這個人存在?不僅忘了今天這件事,也忘了世上有這個人?」
韓青沉默。冷惡笑:「真可惜。這小孩子怕我砍你的狗爪子,豁出命來救你呢。真可惜。你這件事做得!真是心底無私嗎?你真的覺得這樣好?」韓青面孔微微一動,沒有回答。
冷惡笑:「好,我答應。每個人都要承當自己做出的選擇,你,那小孩兒,我!」冷惡看了帥望一會兒:「你是不是希望永遠不要再見我?」
帥望握住韓青手,抬頭看韓青,韓青嘴角緊抿,目光複雜,欲言又止。帥望緩緩回過頭,看住冷惡,沉默一會兒:「是。」
冷惡點點頭,笑了,上上下下再次打量帥望,然後起身,揮手:「冷先,我們走!」再不多說,轉身而去,終已不顧。韓青在帥望面前,慢慢蹲下來,直視帥望的眼睛。
帥望的目光從遙遠的天空,慢慢收回來,慢慢地微笑。韓青看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睛裡有一點悲哀,淡得像影一樣的悲哀,可是這悲哀好似深入骨髓且無所不在。
良久,韓青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帥望垂下眼睛,微笑:「他拍我肩膀時。」象心電感應一樣,剎那他知道那人中招,他驚喜,那個人不動聲色,可是眼睛深處忽然有一種很深的悲哀。
如果你中了毒,命在旦夕,即使不動聲色,是不是應該覺得憤怒驚訝痛苦焦急,或者任何其他的什麼感情,而不應該是悲哀?只有,被不可能刺傷你的人刺傷,才會覺得悲哀。
韓青沉默了,那麼,難怪冷惡提到選擇。帥望知道冷惡中毒,可是,一開始並沒有說。他想必知道說出來的後果。然後——冷惡逼他斷腕。韋帥望做出了選擇。
這種選擇,對一個孩子來說,多麼殘忍。更殘忍的是,自己與冷惡一起,剛剛逼迫這個孩子做出更殘忍的選擇。冷惡逼一個孩子說永不相見固然殘忍,自己的沉默,也同樣殘忍。
韓青半晌道:「帥望,你還是個孩子,等你長大後……」帥望輕聲回答:「我說話算數。」韓青沉默,半晌,終於站起來:「走吧。」冷玉道:「如果你允許的話……」
韓青點頭:「冷惡已下山,應該沒什麼危險了,剛才多得你相助,請恕韓青不能遠送。」冷玉點頭:「韓青,一日你做掌門,我永不踏進冷家一步。」韓青拱手:「保重!」
冷玉抱起自己的幼兒,轉身而去。冷颯遠遠見一群人過來,歎口氣:「沒幫到你,韓青,恕我不想再見姓冷的,就此別過。」
韓青站在那兒目送冷颯離去,半晌還是對帥望道:「帥望,你還太小,今天說的,不必當真,等你長大,再做決斷。」
帥望道:「那個人,又沒把我放在肚子裡十個月,又沒冒著生命危險生下我,他不關心我的死活不關心我的感受,所以,我也不關心他存在與否,我錯了嗎?」
這番話裡,多少有點激憤了,韓青終於明瞭,韋帥望對於自己父親對自己這些年的不聞不問,並非一點感受沒有的,韋帥望今天的絕訣,乃是對冷惡多年冷漠的最好回答。
韓青沉默。帥望,從這一次以後,終其一生,再沒見過冷惡。他從沒想過去找冷惡,冷惡也沒找過他。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