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點蒼山。
積雪籠罩、一派仙家氣象的雪嵐嶺,如今卻已換了容顏。
樓閣傾頹,殘煙瀰漫。枯敗的靈草地及潔白的積雪上,處處是黑的血跡。銅爐前,樓閣下,古道上,已是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點蒼教弟子的屍。最為可怖的是,這些弟子的屍體俱是只剩下了一堆皮囊敗肉,屍體裡的骨骼竟然已是生生被抽出來了,每一個的死狀都是慘不忍睹。
雪嵐嶺最雄偉的雪嵐殿前,數百副白骨被堆在平日用於祭拜道祖的巨鼎之上,形成了一座白森森的骨山。
而這些令人齒寒的白骨之上,竟然還憑空長出了一朵朵的花兒,花薄輕透,花骨朵朵,其色淡紅妍麗,其狀嬌小柔弱,仿若無數小傘,被風一吹,便是微微顫抖,珊珊可愛。
只是這麼美的花,卻是從那慘白得刺眸的骨頭上直接生出來的,實在是恐怖無比。
莫非只有死,才會像這花兒一般美麗而絕望?
這種花,名為骷髏花。
一種只會生長在骷髏名花谷之中,或是不留一絲生機的死地之中的花兒。
四名老僧站在這一地的血腥狼藉之前,面上都是露出了悲憤難忍之色。
此四人都是梵天寺的高僧,為寺中「智字輩」的佼佼者。聽聞點蒼教遭逢大劫,這四人奉梵天寺戒律長老梵竹大師之命,前來料理後事。
一個身穿青色道袍,滿頭蓬亂銀的老道氣急敗壞地罵道:「如此說來,果真是骷髏名花谷的那些臭娘們下的手?」
說話的這老道,正是太白劍宗的青火道人孫樵。
其中一名老僧頷說道:「此次骷髏名花谷突襲點蒼教,將鎮壓於蒼雪靈峰之下的扶桑夫人救走。事後,點蒼教上至教主蒼柯真人,下至掃地做飯的雜役老婆子,全部慘遭毒手,無一倖免!!」
另一名老僧憤聲說道:「事成之後,不論人畜,一律去肉剝骨,架起白骨山,再以邪術種下『骷髏花』,美其名曰『燃骨花火』,如此令人指之事,正是那骷髏名花谷的行事之風!你們看看,這雪嵐嶺上竟連仙鶴飛鳥等都不留一隻,如非骷髏名花谷的鬼修,又怎麼可能狠毒至此?」
空中飄來一陣怡人的花香,點點粉紅花瓣便如碎梅一般飄散過來。
站於最後的那名老僧抬頭望了遠方那堆白骨小山一眼,目中露出了悚然之色。那纍纍白骨上的花兒色彩甚艷,遠望去,便似是那堆白骨上聳起了一團淡淡的火焰一樣。
「此次骷髏名花谷假借煉屍道及骷髏門之力,又聯合了魔道魔訶寺,大張聲勢地圍攻我小梵寺,教本寺的高手都趕到了小梵寺,沒想到卻中了敵人轉移視線的計策,令點蒼教慘遭滅門之禍,實在是……唉!」
另一名老僧說道:「智石師兄,鬼道之人行事詭異叵測,心思狠毒如蛇蠍,你又何苦自責?」
青火道人掃了散落各處的屍一眼,咬牙切齒地問道:「蒼柯老道士及梵喻老光頭的屍可在其中?」
那身材硬朗如石的智石大師輕輕一抽濃黑的眉毛,說道:「蒼柯真人的遺體已然找到,只是梵喻師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卻是不知道如何了。」
青火道人又咬了咬牙,說道:「老道我上上下下找了三次,卻也沒有找到杜秋陵及衛蘭冰那女娃兒的屍,卻又是為何?」
智石等四人面面相覷,都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好。
「這群毒如蛇蠍的臭婆娘,老道我去跟她們拼了!」青火道人怒得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一手捋起那髒兮兮的衣袖,便要遁空飛去!
智石大師與其餘三名僧人慌忙拉住他,紛紛勸道:「青火道友稍安勿躁,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智石大師見青火道人氣得眼都紅了,心知這老道士雖然看起來邋遢瘋癲,但與梵喻大師深交多年,對故友的一片牽掛憂慮卻是無比的真誠,便輕歎一口氣,勸道:「孫道友,此處並沒有梵喻師兄的屍,梵喻師兄佛法精深,一身梵天佛氣修為深厚,或是逃過了這些鬼修的毒手也說不定……」
青火道人狠狠地呸了一聲,說道:「老光頭,你可不準死……你若是死了,誰陪我老道下棋,誰陪我老道偷偷捉蜘蛛吃,誰老是用那些廢話佛法來煩我……」說著,眼角的魚尾紋便往兩旁扯直開來,那眼睛也是紅了。
幾個和尚聽了這話,都禁不住的面上一戚,露出了傷感的神色來。
杜秋陵等人出事後的短短數日,楚州點蒼教慘遭骷髏名花谷滅門之事便傳遍了整個神州古6。
骷髏名花谷以四大名姬之一的桃花白骨姬為,率領一干谷中高手,將點蒼教內外諸門二千餘弟子斬殺殆盡,並於蒼雪靈峰之上堆起了一座十餘丈高的白骨山,又以骷髏名花谷之獨門邪術在白骨山上種下「骷髏花」,由之引的「燃骨花火」一直在山上燃放了近十日,花中白骨,骨中鬼氣,令那蒼雪靈峰森然有若死地。
直到梵天寺的僧人趕到山上,才將這些邪異之物清除殆盡。
梵天寺的外門寺廟小梵寺幾乎全寺出動,一直在點蒼教之上誦經度了近兩個月,才替點蒼教的死難者辦好身後事。
這些修士在一片淒風殘雪之中入土為安之後,點蒼教這個楚州道宗的門派,亦從此在神州古6上除名。數千年的道統風流,就此煙消雲散矣。
此事震動天下,在道宗七大派之中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位於昂州的道門第一宗——元武宗召集了道宗七大派的一干高手,傳檄天下,誓要骷髏名花谷血債血償!
而點蒼教因向來與梵天寺交好,此次事變中,梵天寺長駐點蒼教的梵喻大師不知所蹤,兩派聯手布下的道雪封魔陣更是被破壞殆盡,故而梵天寺的戒律院亦四處出動,與道宗修士共同搜捕骷髏名花谷的鬼修。
一時之間,神州古6的修真界山雨欲來,殺機暗藏。但那骷髏名花谷不愧為鬼道三大邪端之一,此事雖然做得高調,但一干鬼修來無影去無蹤,犯下了如此大罪之後,卻又是迅銷聲匿跡,教道宗及佛門的修士苦尋不著。
如此一來,此事便成為了一樁懸案。
三個月過後,仇恨與悲傷,似乎都在時間的洗刷之下淡薄了許多。骷髏名花谷與道宗各派,與梵天寺結下的這個梁子,便只能等待下一場的血與死的盛宴來解決了。
神州古6東南的冀州,向來有「鬼州」之名。冀州偏西的鬼岐山深處,有一片黑木森林。此森林綿延數千里,終年為一片黑瘴所籠罩,罕有人煙。
傳說此黑瘴邪毒非常,可自行腐人血肉;森林中更是多有妖物鬼獸,故而數百年來,除了極少數進入此境採藥的高階修士外,此處罕有人至。
但就在今日,黑木森林中最大的一株參天古樹之上,卻忽而傳來了一陣緊接一陣的慘叫聲。這慘叫聲淒厲無比,出聲音的女子,似是正在經歷人世間最慘痛的酷刑一般。
參天古樹之下的一群牛頭鬼獸,本正逮住了幾隻不知名的小獸在狼吞虎嚥,但聽了這聲音後,竟然一個個駭得魂飛魄散,扔下那血淋淋的小獸便四處逃竄,消失在了那沉沉的黑瘴中。
那慘叫聲一直從日出持續到日落,當血紅的殘陽有一半沉入了茫茫黑木森林的邊緣外時,那高達千丈的黑木古樹上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柔和而血紅的光芒落在那濃密而尖利的黑木樹葉上,在這些鋸齒狀的黑葉邊緣上留下了一道炫目的光痕,便似浸滿了殷紅的血液,馬上就要滴淌下來一樣。
桃花白骨姬玉步款款,三兩步便來到了衛蘭冰的身旁。
這裡是參天古木中間的一個巨大樹洞。樹洞四周掛著四個怪模怪樣的羊頭骷髏,骷髏頭裡燃著一團慘白的火焰。
衛蘭冰跪在桃花白骨姬身前,冷汗已經沾濕了滿頭蓬亂的秀,一雙美瞳中再無光彩,那清高冷艷的玉容也極是慘白,再無半分人色。
而她那雪白的衣裙上,更是已經染紅了一大片,前胸之處,殷紅的鮮血仍在汩汩往外流。
桃花白骨姬手裡握著一顆溫熱的心臟,心臟兀自微微跳動,血氣騰騰,紅色的漿液紛紛從她雪膩的指縫間滑下去。
她面上沒有半分表情,只握著那顆心臟,往面如死灰的衛蘭冰伸了過去。
「冰兒,今日的教訓,為師希望你好好的記住!你是我的徒兒,我絕不容許你成為那些賤人口中的笑話!」
衛蘭冰只是不言不語地跪坐在那裡,面上沒有半分表情,雖然她還有氣息,但靈魂似是已經脫體而去。
桃花白骨姬的神色忽然柔和下來。月色般明亮的眼眸中,一絲異樣的情意便如水流桃花般漾開。
她一手握著那兀自微微跳動的血心,另一手卻無比溫柔地撫摸著衛蘭冰那冰冷的臉,柔聲說道:「冰兒,你向來聽為師的話,這一次的頑劣,只能是最後一次,你懂了麼?為師如今將你的心還給你,但你要記得,這心,是永遠不能交給一個男人的……人人都說我們這些鬼修可怕至極,但那些無情的男子,比一切厲鬼都要可怕……他們倘若要了你的心,是永遠也不會還給你的,懂了麼?」
她這話說得輕柔無比,便如一個美麗的姐姐在教導自己年幼的妹妹一般。
一邊說著話,那緊握著血心的手,終於緩緩地往衛蘭冰汩汩冒血的胸口處伸了過去。她的手輕輕掰開她胸下的肋骨,把玉白色的手直往她那柔軟溫熱的胸腔內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