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夫和小嘍上了梯子嶺,還沒到聖水寺上廟般若洞,就有弟子向玄一大師報告,說有兩個人奔上廟來,其中的一位還持著鶴羽。
「果然來了!」玄一大師自言自語道:「獵狗不但嗅出了味道,而且還登門討要味道的來源,確實狡猾!」
聖水寺上廟般若洞是天下第一洞天廟宇,優雅的環境,神秘的氣氛,江正夫一踏進去,彷彿到了另一個奇幻世界,他似乎領悟到主人的高深莫測,在這樣的境界裡生存,就連愚笨者也會聰明三分。
江正夫向開門小和尚報了家門,開門小和尚去向玄一大師報告。
沒過多久,玄一大師迎了出來,他高大魁梧的身材,面色紅潤,華須泠然,一副善意厚道脫凡俗之相,讓江正夫驚訝不已,如此之相為何用紅塵瑣事來干擾自己?
玄一大師頷低眉,客套道九:「江掌門遠道而來,老衲誠惶誠恐,不成敬意!」
江正夫道:「大師言過了,在下不請自來,擾了這一片聖土的寧靜,自誠惶誠恐才是,豈敢著大師不安!」
江正夫隨玄一大師進了大殿,把鶴羽遞給隨從,在佛主面前跪了三跪,又虔誠地敬了一燭香,香煙繚繞,慢慢升騰,映著他那張鬼鬼祟祟的臉縹縹緲緲,玄一大師在一旁捋著濃須,現出莫名其妙的笑意。
江正夫轉身從隨從手裡拿過沉甸甸的一錠銀子,雙手奉給玄一大師,又虔誠道:「佛主面前,江某不敢誑語,此微薄之禮,權當香火,聊表心意!」
玄一大師微微一笑道:「江掌門心中有佛足矣!何必破費!不過,如此向善之舉,望佛主有知,保江掌門一生的平安!」
江正夫看了看慈面祥眸的玄一大師,心道:老和尚,但願此言當真!
在般若廟正廳,玄一大師為江正夫讓了座,弟子恭恭敬敬上了茶。
江正夫端起茶杯,淡香襲人的紅茶在他眼前熱氣飄逸,他雙手捧起,輕輕抿上一口,又輕輕放下,笑道:「果然高人仙境,連止咳之物都盡顯虛幻之氣!」
玄一大師哈哈一笑,謙虛道:「江掌門實在折殺老衲了!聖水寺確有自然氣度,實為人間仙境,但無高人執掌!」
「大師不必謙虛!江某聞知大師之名已是久遠,只是無緣相識!今朝一見,大師氣宇軒昂,仙風佛面,果然非同凡俗!」
「江掌門不要抬舉老衲,老衲自小向佛,投身於佛主膝下,歷經數十年,碌碌無為,竟毫無建樹,更是凡夫!」
「大師得道高僧,上觀天象下識地理,無人敢比,且懷憂國憂民之心,誰人不知?」江正夫眼神裡露出一絲狡詐來。
玄一大師向上一抱拳,朗朗道:「天地有知!老衲不曾得道,更談不上憂國憂民之心,所做之事,只是一點善舉善行而已!」
江正夫眼珠一轉,道:「江某久居西域,自恃能耐,於十七年前觀天象得知,明年天下將有禍患生,不知大師如何推斷?」
玄一大師看了江正夫一眼,在他面前的是一雙狡猾的眼睛,儘管十分做作,卻隱藏不住那骨子裡的貪婪,好!既然你提出,我不妨將計就計,讓你沒有更多的疑問,便一抱拳道:「江掌門果然高人,此相老衲也曾破譯,只是略知皮毛,不知禍患來自何方?還請江掌門賜教!」
江正夫神秘一笑道:「大師如此推脫之言,令江某汗顏,竟不知如何作答!」
玄一大師道:「既然如此,老衲就勉為其難!據老衲得知,黑黃二龍興風作浪,再度踐踏人間,只是明年之事,可與江掌門同出一轍?」
「正是!正是!」江正夫被玄一大師搞糊塗了,他不明白大師為何爽快地回答自己的問題,沒有絲毫推脫之意。
玄一大師笑道:「怎麼?江掌門熱衷此事?」
江正夫連忙道:「談不上熱衷,只是好奇而已!」
「看來江掌門憂國憂民之心不在老衲之下,佩服!佩服!」玄一大師突然哪壺不開提哪壺,讚歎道。
江正夫被大師的讚歎暈了頭,不知怎麼說才好,忽然換了話題道:「聽說大師武功絕倫,江某無緣親眼見識,實在遺憾!」
玄一大師又哈哈大笑,道:「江掌門所知甚多,老衲武功絕倫之說,只是傳聞而已,無須當真!」
江正夫道:「大師虛懷若谷,不顯山露水,令人欽佩!也絕非傳聞!大師的二指定陽功確實厲害,與惠明大師的霹靂火並駕齊驅,當之無愧!」
「哦!」玄一大師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吃驚道:「難道江掌門見過老衲的區區小功?」
「江某眼淺,如何能見識大師親身所為?」
「此話怎講?」玄一大師身體稍稍抬起,做聆聽狀。
江正夫偷偷瞟了玄一大師一眼,道:「江某已經領教過!」
玄一大師放下姿態,鬆了一口氣,道:「這麼說,江掌門認識老衲的徒弟?」
江正夫心道,這老和尚怎麼這坦然,竟沒有絲毫的驚訝,便道:「聽大師口氣,那行功少年果真是大師的徒兒?」
玄一大師道:「若江掌門所言不虛,正是不肖之徒!」
「難怪武功高強,原來得大師真傳!可是,據江某得知,大師曾斷言潛心於佛門經說,不授武功的,為何又出來會武功的徒兒?」
江正夫話音剛落,玄一大師無不傷感道:「一言難盡!老衲當初確有主張,區區小功不授他人,可一老友之子,名叫劍羽,生來多病,老友家招不測,不幸遇難,臨終前托付與我,並再三懇求傳他武功,令其強身健體,日後自有出路,老衲顧念交情,不忍拒絕,便毀了斷言,傳他二指定陽功和流雲劍法,沒料到——唉!」
「大師沒料到什麼?」江正夫追問道。
玄一大師問道:「此子頑皮,生性不羈,私自下山不說,還偷走了鎮寺之寶般若流雲劍,令老衲在先祖面前無顏以對!」
「原來如此!」江正夫彷彿真的相信,點點頭。
「不肖之徒有對江掌門不敬之處?」
「不瞞大師,此子確實猖獗,江某處心積慮,想替大師管教,只惜——」
「江掌門有話請講,無須遮掩!」
「只惜被江某捉到後,竟為一神秘高手救走!還傷江某五位兄弟!」江正夫說完,迅掃了玄一大師一眼,玄一大師沒有任何激動,江正夫很意外。
玄一大師道:「老衲在此謝過江掌門!不肖之徒出事在預料之中,不知救他者為何人?」
「江某也不明白不露面的神秘人是何方神聖,他如此之舉,想必與大師之徒關係非同一般,所以,懇請大師賜予答案!」
「江掌門的意思是老衲與此事有干係?」玄一大師目光炯炯,注視著江正夫。
江正夫連忙道:「江某豈敢!江某只是略有感觸,那神秘人內功極其深厚,世上除大師您外,所以,再找不到合適人選,望大師不要介意!」
「哈哈,事至於此,情有所至,人人皆可嫌疑,老衲當然不會介意!可江掌門有所不知,老衲遁入佛門,潛心向佛,根本不再理會武林之間爾虞我詐之爭執,怎麼能有此行為?」
「其實,這也不算武林爭執,只能說有人從中作梗!」江正夫表現出一絲的憤憤不平來。
玄一大師糾正道:「凡武林動干戈之事,皆為爭執,只是形式不同罷了!」
「也罷!大師確實不知高手何人?」江正夫像洩了氣的皮球,卻還想蹦一蹦。
「老衲委實不知!」
「那神秘人音律洪潤,字字鏗鏘,蒼崛一笑,更是攝人心魄,陰險之至,實在是世人無可替代!」江正夫不知是讚歎還是洩憤,說完,瞄向玄一大師,想找個破綻出來。
誰知,玄一大師自然灑脫,沒有因為江正夫的話而動顏,只是淡淡道:「江掌門所言之人,必是高手無疑,但世間之大,異象突生,誰個明瞭?」
江正夫也慨歎道:「大師此言甚是!世間之大,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恍若一夢,無人可知!」
突然,江正夫的眼角掃瞄到正廳左邊牆壁掛一幅四尺見方的中堂,中堂紙質微黃,看起來時日已久遠,字體蒼勁有力,字字珠璣,實屬上乘之作,上書曰:世間之友,晗天地之誼,貴於心正,心正雖遠尤識,心不正咫尺難知!
江正夫心頭「咯登「一下,熱血湧了上來,是他!就是最後那句話,神秘人摔給自己的那句話。他站起來,回頭望了望玄一大師,裝作十分平靜,踱到近前,仔細端詳,突然脫口而出:「心正雖遠尤識,心不正咫尺難知!」然後猛地轉過身來。
結果江正夫看到的是玄一大師低頭喝茶,他失望了,重新把目光放在中堂上。
喝完茶,玄一大師立起身,頷笑道:「江掌門有如此雅致,想必也精通墨寶,領會文雅!」
江正夫勉強一笑道:「江某只會欣賞,不會動筆,好個勸人友善妙語,此乃大師手筆?」
「江掌門過獎了!老衲生性愚鈍,怎會有這等聰慧?」玄一大師一副慚愧的樣子道。
「大師過謙!」
「出家人怎敢誑語!」
「哦!敢問大師,那此絕妙之筆出自何方高人?」
「實不相瞞,此乃老衲多年老友虛為之筆。」
「大師多年老友?」
「正是!」
「大師老友果然精妙,自是高人,不知他現在何處?」
「虛為文武雙全,為人灑脫,行動詭秘,四海漂泊,身無定所,近些年老衲也未曾見他一面!」
江正夫無不歎息道:「得見大師老友墨寶,甚是驚訝!若眼見其人,必然是一大幸事,日後若有機遇,還望大師給江某個驚喜!」
玄一大師笑道:「看來江掌門也是文雅趨鳳之人,僅憑一紙拙文,便器重於虛為,他若有知,定要欣喜不已,老衲也自當效力!」
二人重新落座,江正夫話題一轉,道:「大師可否知道十七年前薛家莊薛老爺子愛子在一歲生日之夜夭折之事?」
「老衲怎會不知?老衲還前去賀喜,薛施主也是心中有佛之俗人,老來得子,因為那一場突然變故,薛施主為亡子大做法事,以彌補心中悲痛。」
「確有蹊蹺!令人傷痛!」江正夫惋惜道。
玄一大師道:「江掌門與薛施主交好?」
「薛老爺子江某未曾見過,只是心中不捨!」
「江掌門好一個善思!老衲佩服了!」玄一大師一拱手道。
「哈哈哈!」江正夫自我解嘲道:「非江某善思,只是不忍而已!」
江正夫見玄一大師坦然應對自己所有的問話,看不出絲毫的破綻來,也就作罷,匆匆向玄一大師告辭。
回到黑木嶺,江正夫開始回味玄一大師的每一個細節,他善於察言觀色,但怎麼也找不出自己需要的東西,哪怕一絲一毫的馬腳!但是,他也不算無功而歸,那中堂之言讓他知道還有個名叫虛為的高手,神秘人最後的飄搖之語正是中堂之言,虛為到底是誰?真是玄一多年未見的老友?還是他本人?玄一的確去過薛家莊,但不能因此斷定那小子就是夭折之嬰,不是夭折之嬰,那又該是誰?
血赤子來見江正夫,江正夫無可奈何道:「此番打探,竟多出個虛為來,讓老夫越來越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