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兩邊遮天蔽日老柏樹的崎嶇小路上,突然從天而降一個人來,腳一落地,疾言厲色的話也跟了出來:「鬼丫頭!看你今天還往哪裡跑!」
熙若與劍羽有五步之遠,聞聲大驚,倏地跳回來,躲在劍羽身後,雙手緊緊抓住劍羽的衣襟,臉色從紅到白,歪著腦袋張望那個人。
劍羽定神一看,面前站著個中年夫人,中年夫人的打扮特別滑稽,紅褲綠衫,雲髻懶散的頭上還飄飄地頂著一片黃的樹葉,略施粉黛的俏臉被憤怒渲染得沒了格外的顏色,但也不失端雅秀麗、層次分明的嬌艷,如果沒有不知名的憤怒,定是風姿綽綽的貴夫人。她正用一雙被怒火燒紅的丹鳳眼收尋自己的身後,手裡攥著的一根長長荊條顫抖著。
劍羽不知不覺驚歎著,能從一棵那麼高的大樹上跳下來,一定有些功夫底蘊,想來也是武林中人,便謙虛地問道:「前輩因何攔住我們的去路?」
「哼!攔你們的去路?誰攔你們的去路了?老娘是在等那鬼丫頭!」中年夫人怒氣沖沖道。
劍羽轉頭看了看熙若。
熙若使勁兒拽著劍羽的衣襟,戰戰兢兢開口說話了:「我娘!」
劍羽恍然大悟,原來攔路夫人是熙若的娘,馬上換成一副恭敬的笑臉,拱手道:「晚輩劍羽見過伯母!」
花狐沒有在乎劍羽的問候,斜眼瞅了瞅他,叫道:「伯母?誰是你的伯母,哦!你這鬼丫頭,幾天不見,竟找個幫手回來對付老娘,你給我出來!」
熙若嚇得沒動。
劍羽微笑道:「伯母息怒!有話好好說!」
「說什麼說!這鬼丫頭害得老娘整夜整夜睡不好覺,還天天等在這裡,差點得了大頭瘟,看老娘怎麼今天責罰她,替自己討個公道!」花狐喋喋不休地訴苦,荊條繼續在她的手裡顫抖著,想必就是要責罰的工具。
劍羽覺得好笑,熙若的娘真有意思,自己整夜整夜睡不好覺,還天天等在這裡,關女兒什麼事?說什麼要討個公道!就問道:「伯母要討什麼公道?晚輩不明白!」
花狐橫眉冷對道:「這是我們家的私事,與你何干?你不需要明白,滾到一邊去!」
熙若把劍羽的衣角攥得更緊了,差點抱在劍羽的腰上,她害怕劍羽一下子跳開,把自己袒露在氣勢洶洶的娘面前。
劍羽當然不能讓熙若的恐懼昇華,仍然笑容可掬道:「晚輩就想要個明白,伯母如果不告訴晚輩,晚輩斷難從命!」
「呵!果真讓老娘猜中了,鬼丫頭搬回來的救兵還挺盡心盡力的!」花狐的嘴角顯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有話說話,伯母幹什麼一見面就要討個公道?」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討個公道?」花狐還是氣勢洶洶。
劍羽心裡直想笑,和自己女兒之間的事情,能有多大的事兒?就問道:「伯母打算怎麼討個公道?」
「罰!」花狐掂著手裡的荊條,狠狠地吐出一個字。
「罰誰?」劍羽明知故問。
「當然是鬼丫頭!難道能罰你不成?」荊條在花狐的手裡一揚,揚起一道圓弧的痕跡,又回歸原來的位置。
「不知伯母打算怎麼罰熙若小姐?」劍羽還是明知故問,其實他早就知道花狐手上那荊條的作用。
「難道你沒看出來嗎?老規矩!」花狐又使勁掂掂手裡的荊條,氣哼哼地說道。
「晚輩明白了!」劍羽裝出恍然大悟來,懇求道:「晚輩可否代罰?」
花狐一雙還在憤怒中的眼睛緊緊盯住劍羽,毫不相讓道:
「憑什麼罰你?老娘厚知禮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怎能隨便責罰一個沒有關聯的局外人,你馬上閃開!」
劍羽沒動,繼續和顏悅色道:「伯母一定要罰?」
「一定要罰!」花狐咬定青山不放鬆。
「那晚輩一定代罰!」劍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花狐在原地轉悠著,審視的目光在劍羽臉上流淌,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執意要替鬼丫頭代罰?」
「晚輩是熙若小姐的朋友!答應照顧她的,伯母想想,若晚輩看著小姐卻不理會,是不是太失職?」劍羽呵呵一笑,回頭親切地望了熙若一眼,熙若的眼神滿是感激,讓劍羽很欣慰。
花狐仔細打量著劍羽,心想:這鬼丫頭,還挺有本事的,找了這麼一個英俊瀟灑又知疼人的主兒,可不知能耐有多大?就妥協道:「你真的願意代罰?」
「願意!」
「好吧!冤有頭,債有主,老娘也是公平說理之人,不能平白無故地罰別人,既然你一個勁兒地承擔鬼丫頭的責任,那就給你個機會,除非——」
「除非什麼,伯母請直言!」
「除非你能躲過老娘三招,否則,老帳新帳一起算,和鬼丫頭一起受罰!」
劍羽心想,這老太太,可真夠厲害的,說來說去,罰自己女兒不說,還想罰只說上三句話的自己,就坦然道:「晚輩願意接受伯母的意見,請伯母出招吧!」
熙若這時也再不害怕了,竟然從劍羽身後鑽出來,對劍羽說了聲:「小心!」
劍羽向熙若投去會意的一笑,把流雲劍拋到她手上,做好接招的準備。
花狐甩掉荊條,神氣十足,拿出志在必得的口氣問道:「你不反悔?如果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不反悔!」劍羽堅決地回答。
「好樣的!有骨氣!」花狐讚揚道。
「謝伯母誇獎!」劍羽用笑臉回答花狐的讚揚。
花狐握緊雙拳,擺出一道極具武功修為的架勢,腳尖在原地劃了幾劃,弓腿伸臂,然後亮起個大鵬展翅的造型,緊接著,她猛虎下山,一股拳風直逼劍羽顏面而來。
劍羽一看,呀!老太太你也夠狠!俗話說打人不打臉,你怎麼第一招就打人臉!那好!我讓你上鉤,別說臉不給你打,就是一根頭也讓你摸不著。
劍羽想罷,故意裝做遲鈍,熙若一看娘的拳頭已經飛過來,可劍羽還傻乎乎地愣在那兒,大驚失色,跺腳疾呼:「劍羽!」
劍羽彷彿被灌了**湯,愣是沒聽見,眼見花狐的拳頭觸到鼻尖了,不多不少,就一指寬的當口,劍羽突然一側身,霎時沒了蹤影。
花狐凝聚全身力氣,看似來得猛,卻是虛拳,掄起來凶,點到時輕,她準備一招就完成任務,沒料到劍羽不見了,她拳頭落空,架不住開始的猛勁,身體被一股邪風帶了過去,收不回腳步,騰騰騰,像被收割的莊稼桿,倒到五步之外的地上。
熙若一看娘跌出去,嚇得急忙去扶,花狐粉顏大羞,氣呼呼地站起來,一把甩掉熙若的手,揉揉胳膊,重新回到原位,微怒道:「小子,你還真有兩下子,不信老娘就治不了你!」
其實,劍羽知道,花狐根本沒有受到一點撞擊,只是像樹葉飄出去而已,她那揉揉胳膊的動作,純粹是為自己遮羞,他談笑自若道:「晚輩遲鈍,讓伯母見笑了!」
劍羽不說則以,一說讓花狐那個氣呀!到底是你笑我還是我笑你,你遲鈍就讓老娘摔個狗搶屎,若是不遲鈍,老娘還不成了溜溜轉的陀螺?不要張狂!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開始先給你的輕量級的,這會兒就是重量級的,看你能不能有能耐躲不過老娘的看家本領斷魂柔指功。
斷魂柔指功是一種媚功,所謂媚功,就是功之人在功時身體看似綿軟如海蜇,姿柔若浮水,卻柔中帶剛,瞅好機會,體內暗聚的內力聚於一指或幾指,像箭一樣射出去,一步之遙,便可傷敵。
花狐有了第一次失敗的經驗,這回又多了個心眼,小子,你挺厲害的,不是能躲嗎?這下叫你連躲都沒有機會。
花狐沒有開始的大鵬展翅的姿勢,而是原地跳起舞來,舞姿優美,身若蛇行,臂似枝展,十指張開,白梅綻放,好一個美輪美奐的造型!
劍羽從熙若那兒已經知道斷魂柔指功一步之內可傷敵的奧妙,見花狐出擊前的舞姿很滑稽,想笑但沒敢笑,暗暗用七分雙指定陽功的內力罩了全身,為什麼只用七分呢?劍羽已經看出來了,憑花狐如此的功力,用了十分,定傷她無疑。
花狐美輪美奐的造型像一朵雲移過來了,距劍羽只有三步,突然,她雙手十指中的八指突然併攏,唯余兩隻中指,直刺劍羽。
誰知,劍羽仍然紋絲不動,花狐還沒等觸及劍羽,自己卻騰騰騰倒退了五步,上回上餓狗撲殘食,這回卻是蛤蟆仰觀天。
劍羽急忙跑過去,扶起不肯起來的花狐,歉意道:「伯母,晚輩失禮了!」
花狐的臉唰地紅了大半邊,連忙爬起來。熙若跑過來,替娘拍掉身上的泥土,這回花狐沒有躲閃,而是直逼熙若道:「鬼丫頭!你在哪兒揀了這麼個臭小子,還挺厲害的!連老娘都治不了他!」
熙若看看劍羽,道:「娘,看你說的!多難聽!」
劍羽見花狐不惱也不怒,就故意道:「伯母,才試了兩招,還有一招呢?」
「不試了!不試了!再試不叫你這臭小子害死才怪!走!乖女兒,跟娘回家去!」花狐一反常態,簡直是眉開眼笑。
劍羽道:「那伯母不罰熙若小姐了?」
花狐望著笑逐顏開的劍羽,道:「罰什麼罰!有你這臭小子擋著,能罰得成嗎?再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難道你想讓老娘做不仁不義之人?」
劍羽和熙若都被花狐的話逗笑了。
花狐上前拉過熙若的手,對劍羽說了聲:「臭小子,回家嘍!」
離榆樹坡還有一里的路程,這一路上,可把熙若忙道壞了,她一會兒在花狐的身前身後轉,蹦著跳著,一會兒來招呼落在後面的劍羽,那高興勁兒,說不出有多麼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