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與青苗捧上肉餅,林依順口問了一句:「這肉餅幾多錢一個?」青苗回道:「五文一個。」
楊氏道:「果然便宜。」
楊氏聽她也稱便宜,便道:「你看,我講得對罷,買熟食來吃,比自己搭灶開火更合算。」
林依沒有反駁,只悄悄注意各人吃了幾個,待得飯畢回房,問張仲微道:「你可曾吃飽?」
張仲微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道:「半飽而已,但我已吃了四個,不好意思再伸手。」
林依笑著喚青苗,命她再去買幾個肉餅來,免得把張仲微餓著。接著來算這肉餅的帳。一家上下六口人,共吃了十五個,每個五文,共計七十五文。算完帳,正巧窗前有個婆婆路過,探頭問了一句豬肉價格,答曰:「五十文一斤。」
這下連張仲微都直呼划不來,那十五個肉餅裡摻的肉加起來,別說一斤,恐怕連八兩都沒得。
林依問他道:「那我在屋後搭個灶?」
張仲微連連點頭:「使得。」
林依又問:「若娘因這個責怪我,怎辦?」
張仲微想了想,道:「說是我的主意罷,要罵就罵我。」
林依撫掌壞笑:「很好,就是這樣。」
轉眼肉餅買來,青苗扭捏道:「我方才只吃了兩個,也未吃飽。」
林依打開紙包一看,青苗一共買了四個,笑問:「你一個,我一個,二少爺兩個?」
青苗飛快地點點頭,紅臉垂下了腦袋。林依笑道:「平時瞧你風風火火,怎麼吃個肉餅倒不好意思起來。」說著將肉餅遞與她,道:「吃飯乃是大事,吃飽了才好幹活,咱們家再窮,只要我有一碗粥,也分你半碗。」
林依覺著挺普通的一句話,卻讓青苗紅了眼眶,爬下磕了個頭,方才退出去。
林依有些驚訝,愣在原地,張仲微啃著肉餅,道:「別個窮了,先想的是將丫頭賣掉,換幾個錢度日,你倒好,不但不賣,還要分半碗粥與她。」
林依瞪了他一眼,道:「我並不是心善的人,只不過這幾年孤身一人,唯有她作伴,這份感情,不是你體會得了的。」
張仲微好脾氣,挑了個最大的肉餅塞進她手裡,道:「是,是,有感情,往後我定會小心,千萬別得罪了她。」
林依嗅出一絲酸味,奇道:「你這是吃的哪門子醋。」咬了兩口肉餅,幡然醒悟,忙過去貼著臉哄他道:「以前是她陪我,往後要換作你了,你可不許嫌煩。」
張仲微終於聽到了想聽的話,立時咧著嘴笑開了,朝林依臉上香了一個,道:「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嫌煩。」
林依被他蹭了一臉的油,哭笑不得,趕忙掏出手帕去擦,卻被張仲微嗔「你嫌棄我」,一時擦也不是,不擦也不能,想了想,還是先哄騙官人開心要緊,於是將帕子放下,頂著一臉油啃那油乎乎的肉餅。
直到肉餅吃完,林依要喚青苗進來吩咐事情,張仲微才開恩,親自執帕幫她把臉擦乾淨,再擦過自己的嘴,順勢又香了一個。
青苗進來,問道:「二少夫人喚我?可是要砌灶?」
林依點頭道:「去巷口尋一名泥瓦匠人,到我們屋後,或你們屋前,搭一個灶台,不必太大,夠用就成。」
青苗道:「何必特特請匠人,二少夫人把些錢,我去買上幾塊磚與一桶白灰粘土漿,三兩下便能砌好。」
林依想起她們在鄉下時,樣樣都是自己動手,就笑了,道:「你說的極是,能省便省罷,我這才來城裡,還沒開始賺錢,倒染上些毛病了。」
青苗笑道:「二少夫人不過一時沒想到罷了。」
林依去翻錢袋子,卻現他們在燮州時兌的銅錢不見了,忙道:「去二房問問,大少夫人的我一可兌換好了,若是沒兌,咱們一起去兌。」
眼看著天色已晚,再不兌換,可就只能等明天了,青苗一路小跑到李舒處,將林依的話問了。李舒笑道:「正準備去問二少夫人,你就來了,我與她倒是心有靈犀。」
於是張伯臨帶上幾名家丁,又借與張仲微一名,兄弟二人租了輛帶篷的車,將盛金銀的箱子裝好,尋金銀鋪去了。
林依送他們到巷口,折身回來,命青苗取算盤,主僕二人推開賬本,仔細回憶,將這一路行來的賬目,好好算了一算。自眉州上船,至東京下碼頭,因一直宿在船上,不過費了些飯食錢,花銷並不大,加上租船的費用,共是二十一貫;燮州小住了幾日,又與張仲微看病,花費多些,共三貫五百文;到東京後,雇轎子僱馬、買蓋頭、租房、買肉餅,共花了將近三十七貫五百文。
青苗在船上無事時,也學會了算盤,雖不熟練,倒也像模像樣,她撥了一時,向林依報數:「共計六十二貫足,銅錢。」報完抬頭望林依,問道:「二少夫人,我算的可對?」
她撥算盤時,林依早在心裡將結果默算了出來,遂點頭道:「算得不錯,再練些時日,不說做個賬房先生,管管家是錯不了的。」
青苗得了誇讚,高興地笑了,又問道:「二少夫人,你帶來京城的錢,能供咱們一家人住多久?」
林依這些年掙的錢不算少,加上臨行前變賣苜蓿地與豬圈等,手中足有八千貫鐵錢,她本還沾沾自喜,以為有這許多錢,就是坐著吃喝,也能在東京過上兩年,卻沒算計到,鐵錢與銅錢的兌換比例是十比一,她在四川是八千貫,到了東京就只有八百貫,她本想著,數目雖少了,但只要銅錢更值錢,也是一樣的,哪曉得東京物價之貴,完全像是在拿銅錢當鐵錢使。
連青苗都在愁:「就算不吃不喝,一年下來,房租錢都是要四百多貫,這可怎麼得了。」
林依卻道:「咱們又不一定在東京長住,不過幾個月的開銷,還是承受得了。」
青苗道:「那若二少爺授了京官呢?」
林依道:「會花才會掙,若真要在東京長住著,自然要想法子掙錢。」說著將青苗住的那間房一指,道:「那屋你只晚上住,白日裡空著,若咱們真要呆在東京,就將其改作間小鋪子,白日裡賣貨,晚上將門一關,又是你與流霞的臥房。」
青苗心內登時升起了希望,大讚:「二少夫人哪裡來的那麼些主意,眼一眨就是個賺錢的點子。」
正說著,張仲微由張伯臨幫著,抬了只箱子進來。林依奇道:「這樣快就換好了?」張仲微抹了把汗,道:「出了巷子一拐彎,街邊就有一家金銀鋪,近得很。」
張伯臨臉上有莫名光彩,道:「沒想到朱雀門附近繁華如斯,怪不得租間房這樣的貴。」
林依見他表情奇怪,便待他走後問張仲微:「朱雀門四周若不繁華,就不會有樓店務的上等房出租,這有甚麼好奇怪的?」
張仲微支支吾吾,只道張伯臨先前並不知這裡熱鬧。
這話一聽便是敷衍之語,但任憑林依怎樣問,張仲微就是咬緊牙關不鬆口。他一旦犯起倔脾氣,林依也拿他沒轍,只好罷了,轉問其他:「你將洪員外一事,與大哥講了?」
張仲微答道:「我不過順口提了提,不想哥哥卻極為上心,當即便稱要寫信去雅州問李太守。」
林依道:「官場上的事我不懂,你還是趕緊去問問爹,大哥這樣行事到底妥不妥當。」
張仲微覺著她講得在理,忙將箱子挪了挪,應著去了。
林依關了門窗,開箱將銅錢數目清點了一番,留出兩弔錢以供日常花銷,再同青苗兩個合力把箱子推進床下。青苗笑道:「幸虧大少夫人派了家丁日夜巡視,不然擱這許多錢在家裡,還真是不放心。」「
林依亦道:「確是該感謝大少夫人,等咱們的灶台搭起來,請她來吃飯。」說著數了幾百錢,裝進一隻不顯眼的袋子裡,遞與青苗道:「你先去大少夫人那裡問問,看她要不要搭灶台,若是也要搭,就一起去買磚,一次買得多了,興許能便宜些。」
青苗得令,便先去問李舒。李舒有錢,本想日日吃酒店,因此猶豫,z卻道:「大少夫人懷著身子,指不定甚麼時候餓了,還是自己砌個灶更方便。」
李舒便點了頭,道:「那就砌個罷,燒水也更便宜。」於是命z取錢,叫來一名小丫頭並一名力大的家丁,同青苗一起去買磚。
林依猜得沒錯,賣磚人見青苗他們一次買的數目多,便少了幾文,最後算下來,每塊磚十文,一桶白灰粘土漿二十文,總算是沒有他們想像的那般貴。
李舒派去的家丁力氣果然大,一人就將所有的磚擔了,先與青苗送到她房前,青苗謝過他,即刻動手,開始砌灶台。林依自後窗瞧見,忙挽起袖子,出來幫忙,嗔道:「你這妮子,回來也不稟報一聲,難不成是錢花多了,怕我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