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奇道:「你即將迎娶李家小娘子過門,這不是喜事?」
張伯臨不信:「瞎說,我都不曉得的事。」
林依朝旁邊一看,冬麥正經過,遂喚了她過來,指著張伯臨問道:「大少爺是不是要娶親了?」
冬麥笑道:「是,聽說定帖都送去雅州了,恭喜大少爺。」
張伯臨呆愣一會兒,一語不,直奔堂屋,扯住方氏袖子問道:「娘,我何時定的親,我怎麼不曉得。」
方氏對這門親事,不甚滿意,便只朝張梁努了努嘴,道:「我也不知,問你爹去。」
張梁惱火方氏的態度,先瞪了她一眼,再才向張伯臨道:「就是李太守的小娘子,你不是曉得麼。」
張伯臨大急:「我不曉得,你們都瞞著我。」
張梁不以為然,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來就沒你甚麼事,萬事有父母替你打點呢,你只等著拜堂便是。」
這點方氏也贊同,點頭道:「伯臨,莫要著慌,新郎禮服我已請城裡裁縫做去了,定叫你滿意。」
張伯臨與他們講不通道理,著急上火,扭頭就走,直奔臥房,將倚在床上的如玉一把扯了起來,怒道:「死妮子,成日只曉得睡,這樣的大事,你也同他們一樣瞞著我。」
如玉委屈道:「我也不是有意,確是這兩日身子倦怠,昏昏沉沉直想睡,我也不知怎麼了,大少爺究竟所指何事?」
張伯臨將家中替他定親之事講出,問道:「你當真不知?」
如玉搖頭道:「我這幾日都沒怎麼出房門,真不知此事,不是有意瞞大少爺。」
張伯臨心道,她的確沒道理瞞他這些,便不再追究,獨坐桌邊生悶氣。如玉也不願他娶個太硬氣的正室進來,遂朝他身旁挨了,道:「大少爺別光顧著生氣,你若真不願娶李家小娘子,就趕緊想想轍。」
張伯臨悶聲道:「聽說定帖都下了,還能想甚麼轍。」
如玉俯下身,湊到他耳邊,如此那般幾句。張伯臨聽了,疑道:「能成行?」如玉道:「二少爺與二夫人再怎麼替你作主,總不能幫你把堂也拜了。」張伯臨天生膽子大,想了一時,便道:「就是這般,你口風嚴些,若有事,就去尋二少爺商量。」
如玉見他同意自己的主意,高興應了,關上房門,與他收拾了幾件衣裳,又依依不捨纏綿到天黑,方送他去了。
二日早飯時,方氏見張伯臨的位子空著,便問任嬸:「大少爺呢?」任嬸這幾日天天被遣往城裡,忙暈了頭,也不知張伯臨去處,便順了如玉來問。如玉病怏怏地,頭也未梳,慘白著一張臉,回道:「我身上不爽利好幾日了,怕病氣過給了大少爺,因此好幾日不曾往他屋裡去,並不曉得他哪裡去了。」
方氏瞧她臉色確是不好看,便信了,仍放她回去。另叫任嬸去尋,任嬸尋了大半日,沒找著,又怕他是直接去書院了,趕去一問,也是沒人。晚間張仲微回來,問方氏道:「娘,哥哥還未尋著?」方氏臉上並無急色,道:「這樣大個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
張梁氣道:「昨晚不見的,難道還有人來綁他,定是自個兒躲起來了?」
張仲微問道:「哥哥為何要躲?」
張梁道:「你哥哥不知好歹,非不願娶李太守家的小娘子,可惜你那門親還未退成,不然將她說與你。」
張仲微忙道:「我不退親,我不要李家小娘子。」他生怕張梁還要再說,轉身飛也似的跑了。方氏心道,娶李太守家的小娘子,還不如林依呢,至少好拿捏。
張梁不知她心思,見她穩坐不動,問道:「你怎麼不去尋,難道是你將他藏起來了?」
方氏道:「要藏早就藏了,能等到下定帖了才藏?」
這話有理,張梁不再質問,開始琢磨張伯臨可能藏的去處。
方家?他與方睿不親。鄰居家?已找過了。山上?山上並無人家,荒山野嶺,無法住人。他把所有張伯臨可能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又尋了一遍,還是不得所蹤。
過了幾日,李家的定帖都到了,張伯臨還是未找著。相對張梁的急躁,方氏悠閒得很,與任嬸笑道:「到底是我生的兒子,曉得他娘不喜這門親事,才故意躲了起來。」
張伯臨是任嬸帶大的,她頗為自豪,道:「大少爺孝順,哪像二少爺,只曉得與二夫人對著幹,都是楊嬸教壞的。」
提起張仲微,方氏也頭疼,遂皺了眉不說話。突然如玉出現在門口,扶著門框哭道:「二夫人救我。」
方氏瞧她一副站不穩的模樣,忙命任嬸過去扶她,問道:「怎地了?」如玉抹著淚道:「從今兒早上起,吐了好幾回,膽汁都嘔了出來,二夫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方氏與任嬸都是過來人,對視一眼,笑了。方氏道:「任嬸趕緊扶她去歇著,叫楊嬸請游醫來。」
任嬸笑著應了,小心翼翼扶了如玉回房,親自與她蓋了被子。如玉一臉茫然,問道:「二夫人為何待我這樣好,我真要死了?」
原來方氏在她心裡,是這樣的人品,任嬸直想笑,忙忍住了,道:「傻妮子,二夫人喜愛你呢,你是大少爺的丫頭,她那是愛屋及烏。」
如玉放下心來,吐了一口氣,又問:「那我這是怎麼了?」
未得定論,任嬸不敢瞎說,只道:「放心,沒得大礙,且等游醫來。」
過了一時,楊嬸領了游醫進來,任嬸幫如玉捲起袖子,露出手腕,擱到床邊,請游醫診脈。游醫伸出三根指頭,按了一會兒,起身抱拳,道聲恭喜:「這位娘子不是病,乃是有喜,已經兩個多月了。」
如玉與張伯臨相好,到底未過明路,聞言,登時紅透了臉,翻身朝裡面。楊嬸送游醫去方氏處領錢,任嬸拍了如玉一下兒,笑道:「天大的喜事,你臊個甚麼,趕緊隨我去二夫人面前,叫她與你開臉,與大少爺做妾。」
如玉坐起身來,道:「我即做出此事,少不得要厚了臉皮,討個名分的,不過我是甚麼身份,頂多求個通房罷了,哪敢奢望做妾。」
任嬸只是笑,道:「你信我一回,二夫人必定叫你做妾。」
如玉不知她為何如此篤定,忐忑著隨她去了,跪倒在方氏面前,羞道:「請二夫人責罰。」
方氏心裡樂開花,親手扶了她起來,笑道:「這是喜事,我怪你作甚。」說著命任嬸搬凳兒,叫她坐了,又命楊嬸去廚下燉雞湯。
如玉受寵若驚,坐在那裡,不知作何言語才好。方氏不等她開口討名分,主動道:「這可是張家長孫,你有功的,等伯臨回來,我與你擺上兩桌酒,抬你做個正經妾室。」
如玉且驚且喜,又朝地上跪,方氏忙將她攔住,嗔道:「你如今身子嬌貴,莫要動不動就跪,往後見了我,都不必行禮。」
如玉平日冷眼旁觀,對方氏有幾分瞭解,方氏待她越好,她越不安,待到出來,她拉著任嬸問道:「二夫人若是想懲治我,勞煩任嬸通風報個信,我定當報答。」
任嬸曉得方氏心思,拍著她的手笑道:「且放一百個心,二夫人是真心待你好,你只消記得她的恩情,凡事站在她那邊便得。」
如玉有些聽不懂,道:「我是張家人,不站在她那邊,能站到哪邊去?」
任嬸但笑不語,將她送回房去,又叮囑了好些注意事項,方才離去。如玉靠在床邊了會兒呆,將方纔情形一一理順,才記起方氏說要抬她做妾,是得等到張伯臨歸家後。她想了想,起身去尋任嬸,含羞問道:「任嬸,你可曉得,有了身子,要幾個月才顯懷?」
任嬸將她腰身打量一番,道:「這可不一定,有的人三個月就顯了,有的卻四、五個月才顯。」
如玉咬了咬下唇,追問道:「到底是三個月,還是四、五個月?」
任嬸笑了:「各人自有不同,該顯時不就顯了,這有甚麼好問?」
任嬸是張伯臨奶娘,如玉拿她當了半個自己人,小聲道明擔憂:「游醫說我這都兩個多月了,萬一三個月就顯懷,挺個大肚子擺酒,羞煞人哩。」
任嬸曉得方氏不願張伯臨回來成親,便安慰她道:「生了兒子才得名分的妾多著哩,休要擔心。」
如玉雖願意做妾,但只願做有臉面的,因此不愛聽這話,沉默一時,辭別離去。她回到房內,思忖半晌,還是去尋了張仲微,道:「我瞧二老爺與二夫人成日著急,大少爺一直這樣躲下去,也不是個事。」
張仲微問道:「你曉得他躲在哪裡?」
如玉不肯講那主意就是她出的,故意裝作想了一想,道:「我隱約聽大少爺提過,後面有座山上,有所破廟……」
張仲微曾由張伯臨一道去過那裡,一聽就明白,道:「我曉得了,我這就去叫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