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先種的一畝白菘熟了,林依聽得佃農來報,即刻動身去城中,還尋丁牙儈,笑道:「托你的福,白菘收了幾斤,我沒得功夫天天進城來賣,勞煩你幫著尋個收菜人.」
丁牙儈先謝了她再次照顧生意,只收了一半中人費,幫她尋了個可靠的收菜老闆,談好每兩斤白菘五文錢。這價錢比林依設想的還要高,她喜出望外,向丁牙儈謝了又謝。丁牙儈卻道:「你莫高興太早,這才頭一回,因此價格高些,等到你再運來,白菘太多,可就賣不了好價錢了。」
過不了幾日,林依還要來麻煩他,因此也不隱瞞,笑道:「兩百畝地,頂多有三畝相同的,我把能種的品種,全給種了,想來價壓不了哪裡去。」
丁牙儈面露訝然,進而顯出佩服神色,林依與他打過多次交道,曉得他要講甚麼,忙先出聲道:「我生在鄉間,長在鄉間,種菜要多種幾種,這般簡單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她雖如此說,丁牙儈還是由衷讚道:「難為你怎麼想得來。」
林依謙虛了幾句,問過收貨地點,便起身辭去,走到街上,尋了家文籍書店,買了幾本農書,帶回家去看。
第二日收菜,引來無數人圍觀,林依親自到田間督陣,瞧著幾個佃農將白菘過秤。戶長娘子艷羨不已,後悔道:「當初我還笑話你,不曾想賺了大錢。」田埂上無數人在,林依忙藏拙道:「幾株白菘而已,能值幾個錢。」旁邊有那別有用心的,就嚷嚷道:「好肥的白菘,撿棵家去,正好晚上無菜下飯。」
佃農們擔心分成變少,自然是不肯,然而人數懸殊,哪裡攔得住,眼見得那手腳快的,已跳下田去了。林依面色急變,鄉間是有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收了菜採了果,要挨家挨戶送幾個,但此時人極多,若是一人採一棵,那這菜乾脆就不要賣了。大秋天裡,她急得出了一身汗,忙向戶長娘子投去求救目光,然而後者正在為自個兒目光短淺而懊惱,根本沒瞧見,她正要走去明說,忽聽得田間傳來一聲痛呼,轉頭一看,那偷拿白菘之人捂著手,原地跳個不停,口中大罵:「張仲微,虧你還是個讀書人,竟操傢伙打人。」
張仲微手執一根長門栓,攔在田間,不許偷菜人過去,大聲反駁道:「你拿菜不經主人允許,那叫偷。」
他年紀不大,個子卻高,手裡又有「武器」,那人怕再挨打,不敢繼續朝前走,罵罵咧咧道:「又不是你家田,多管閒事。」
張仲微極想說,這是我未過門媳婦的田,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紅著臉將林依看了一眼,兀自橫著門栓站立不動。有一佃農走過來,將偷菜人掉落在地的白菘拾了去,道:「林三娘無父無母,全仗這畝菜過生活,你們這許多人,一人拿一棵,還叫不叫人活命了?」
他這話講得有理,邊上有那明白人,連連點頭,另幾個佃農趁機又道:「咱們都是苦哈哈,替人種菜,賺幾個辛苦錢,各位都是鄉里鄉親,與咱們留條活路罷,家裡上有老下有小哩。」
大多人都是吃軟不吃硬,見他們有求饒之意,都道:「罷了,誰也不容易,自家又不是沒菜吃,何苦拿他們的。」林依見圍觀之人漸漸散去,緊繃的神經猛一鬆,腿一軟,竟跌坐到田埂上。張仲微拎著門栓跳上來,關切問道:「怎地了?我扶你回去?」
林依避開他伸出的手,自個兒爬了起來,又是感激,又是抱歉:「多謝你相助,又要累你挨罰了。」
張仲微不解,奇道:「這話怎講?」
林依朝張家方向努了努嘴,道:「方纔任嬸就在人群中,定是全瞧了去,傳到你娘耳裡,能不罰你?」
張仲微面色絲毫沒改,滿不在乎道:「罰就罰,我不怕。」
林依氣他老實,跺腳道:「你好歹也生個心眼兒,若是再罰跪,無人時就歇一歇。」
張仲微認定她是在關心自己,喜笑顏開,老老實實應了一聲:「哎。」
林依哭笑不得,趕他道:「趕緊回去罷,耽誤越久,罰得越重。」說完丟下他,自走到另一邊去督工。一佃農見她過來,上前詢問:「擔心一天賣不完,只收了小半,先拖去城裡,賣完再收?」
林依笑道:「不必,全收了,城中自有人買。」待得一畝菜收完裝車,她親自押到城中,尋到收菜人,盡數賣了。幾個佃農當場就領到了工錢,喜不自禁:「咱們還擔心這多菜賣不完要爛掉,不想林三娘好本事,眨眼功夫錢就到手。」
林依道:「整賣不比零賣價高,你們不介意才好。」佃農們連連搖頭,道:「還有那麼些菜未熟,忙的日子在後頭,哪有閒工夫來賣菜,如此甚好。」
林依笑道:「我也是這般著想。」
賣完菜,幾人高高興興回村,佃農們還車的還車,下田的下田,林依囑咐了幾句,自回家關窗栓門,躲起來算賬。這畝地共產兩千三百斤白菘,每兩斤五文錢,共計五千七百五十文,除去中人費與佃農工錢,尚餘三千九百餘文。她多年寄居習慣,不愛手頭留太多錢,加之應急錢還未動,便將這三千多錢全拿去還了部分欠款。
照這般下去,債務很快就能還清,還能有不少結餘,林依心情愉快,稱來兩斤瓜子兒,拿去廚房炒了,自己留下半斤,半斤送楊氏,半斤送田氏,還剩的半斤,裝了一袋兒,拎去與楊嬸:「帶回去與孫女兒。」楊嬸謝了她,欣慰道:「你跟著大房,倒還好些,換做二夫人,豈會白費柴火與你炒瓜子。」說完開了袋子,抓出一把遞與林依,二人坐在屋前就嗑起來。平常過年才有這些炒貨吃,楊嬸一氣嗑了一大捧,才意猶未盡地將袋子紮起,笑道:「留著些,不然回去沒得了。」
林依道:「甚麼好物事,趕明兒再炒。」楊嬸笑話她道:「怎麼,菜地賺了錢,財大氣粗起來。」林依拿了片瓜子殼丟她,笑道:「也就是你,別個看我給不給。」一老一少玩鬧一時,忽見方氏在房前晃了一下兒,林依記起那日田間之事,忙問:「二少爺這幾日沒被二夫人罰?」楊嬸聽她不叫「仲微」,改稱「二少爺」,曉得她是故意疏遠,不由得先歎了口氣,再才回道:「你指二少爺在田間為你出頭一事?二夫人哪裡顧得上這些,只恨盯不住二老爺呢。」
林依奇道:「二老爺怎地了?」
楊嬸朝正房那邊瞅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每日在菜地裡忙,竟是不曉得?二老爺見天兒地朝村東頭跑,任人攔都攔不住。」
原來今年豐收之年,家家戶戶都賺了幾個錢,便有牙儈瞧準了鄉間商機,帶了一車人口到村中販賣,那些插草標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卻是年輕女孩兒居多,因此勾得久無妾室的張梁,忍不住朝那邊跑。
林依聽完,更是驚訝了幾分,問道:「二老爺去瞧女孩兒作甚,難不成想納妾?他可是正守著孝呢,家中不能辦喜事。」
楊嬸撇嘴道:「誰曉得,幹過眼癮也不定。」她見院中無事,索性拉了林依起來,道:「咱們也去瞧瞧熱鬧。」
田間菜未熟,林依正無事,於是點頭,隨她去了。到了村東頭一瞧,好個熱鬧景象,黑壓壓一片,全是男人們,個個瞧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指點幾下。林依挨著瞧去,里正,戶長,張梁……村中稍有些錢的,都位列其中,她將楊嬸扯了一把,問道:「怎地不見有女人來瞧?」
楊嬸笑道:「家中錢財,都在女人手裡掌著,她們不來,男人怎麼買人?」
林依想了想,明白過來,也笑道:「原來個個都長了心眼子。」
她倆在旁邊講話,正巧被戶長聽了去,打趣張梁道:「你家娘子捏著錢還不放心,派了奶娘來盯梢。」
裡正昨日才買了個十來歲的女孩兒回去做小,聞言也來笑話張梁:「怪不得張二夫人不來揪你回家,原來怕來了,被你討錢買人。」
張梁面紅耳赤,辯道:「我正居喪,豈可買妾,莫要瞎說。」
戶長與裡正擠眉弄眼,笑道:「哪個叫你買妾,咱們明明講的是丫鬟。」一眾男人哄堂大笑,個個來望張梁,張梁面兒上下不來,走到被賣的幾個女孩兒跟前,挑了個最水靈的,中氣十足地沖牙儈喊道:「這個丫頭,我要了。」
楊嬸在旁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又糟蹋一個。」林依踮腳瞧那女孩兒,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不禁皺眉道:「楊嬸你不攔著些?」楊嬸得了提醒,連忙擠進人群,扯住張梁袖子,勸道:「二老爺,二夫人才抱怨家裡短錢使,莫要再朝家裡添人了,添張口,多費幾多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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