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王錫爵就範,朱翊鈞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手段盡出。結果也沒讓他失望,王錫爵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讓朱翊鈞終於鬆了口氣。為了穩妥起見,他又交代了許福幾句,讓他跟隨王錫爵去內閣,待王錫爵擬票後直接帶回來。
王錫爵從文華殿出來,心中還是激盪不已,只覺自己以前的那些小心思真是齷齪至極!沒想到皇上居然如此看重自己,不僅瞭解自己引以為傲的「豐功偉績」,更是連自己數十年前只說過一次的愛喝什麼茶都記憶猶新,甚至皇上還把恐怕鄭貴妃都不一定知道的心聲吐露了出來,君臣交心不外如是啊!
「許公公,對面即是內閣,這些許距離,老夫自己過去便是。皇上那裡很多事情都離不開你,要不就不勞煩許公公相送了。」等穿過文華門,王錫爵看著落後半步的許福,笑著說道。
許福趕緊擺了擺手,輕笑著說道:「老先生客氣了,那怎麼行?皇上特意交代了,一定讓雜家送老先生去內閣上任,老先生就不要難為雜家了。嘿嘿,雜家在宮中也有些年頭了,跟在萬歲爺身邊也十幾年了,說實話,雜家還從來沒見過萬歲爺對哪位大人如此重視,老先生是頭一個!」
沖王錫爵豎起大拇指,許福拱了拱手:「今後雜家還望老先生多多照顧才是。」
「哈哈……」王錫爵笑了起來,滿臉的褶子像舒展開的菊花:「許公公哪裡話?老夫還想著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幫襯著點呢!」
兩人對視一眼,都呵呵的笑了起來。
「雜家與老先生相識也有十幾年了,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許福壓低聲音說道。
王錫爵心中一動,不動聲色的說道:「許公公今後但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只要老夫力所能及,必當盡力。」他沒有把話說滿,給自己留了餘地。
「呵呵,那雜家就直說了。」許福左右看了一下,輕聲說道:「想來老先生知道如今內閣只有趙志皋和張位兩位閣老吧?」
王錫爵點了點頭,這點他當然知道。
「老先生也知道兩位閣老都是隆慶二年進士,並同時授翰林院編修吧?」
「老夫有所耳聞。」在朱翊鈞召王錫爵進京出任輔的聖旨下了之後,王錫爵曾專門瞭解過這兩位未來的同殿閣臣,趙志皋和張位是同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張居正還活著的時候,老先生也曾反對過他的霸道,那定然知道趙志皋和張位兩位閣老當年都是因為與張居正意見不和,屢屢忤逆他同時遭貶的吧?」
聽了許福這些話,王錫爵已經瞭解了他的意思了。
「他們在張居正死後,都得到了陞遷,不過全做了南京的官員,一個升為南京太僕寺丞,一個升為南京尚寶丞。不久之後,又分別升為南京國子監司業和祭酒,兩人的關係一直是很融洽。」
王錫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在內閣自己要背孤立了。
「老先生恐怕有一點不知道。」看到自己的話已經起了作用,鋪墊也都到位,許福便再次壓低了聲音,幾不可聞的說道:「萬歲爺在召老先生為輔之前,趙志皋實際已經做了快一年的輔了,雖然沒有正式任命,但文武百官可是都把他當成輔看待的,見面打招呼都是稱呼他為輔,並且大多數大臣都上了奏疏,請求萬歲爺下旨正式任命。」
王錫爵變得凝重起來,看來情況比自己想像中的要糟的多!難道眾臣都已經站在了趙志皋那邊?那麼自己該如何自處?這樣的話自己豈不是不僅在內閣孤立了,就連百官也都站在了趙志皋那一邊?
許福看了王錫爵的表情,心底暗笑一聲,接著說道:「不過,這些請求萬歲爺下旨任命輔的奏疏,都被萬歲爺留中了。萬歲爺可是一直都盼著老先生能主動還朝的,所以那個輔的位置一直空著,就是為老先生留的。可老先生一直不還朝,眼瞅著都將近一年缺少輔了,群臣又督促的緊,這才派人給老先生傳旨,把老先生召來。」
王錫爵心中一熱,不由得熱淚盈眶,隨後便是一陣愧疚,皇上的知遇之恩,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啊!
看到王錫爵這幅激動的神情,許福心底鬆了口氣,按照萬歲爺的吩咐,該說的自己都已經說了,也讓王錫爵明白了自身的處境。你在內閣會被孤立,在文武百官那裡還會被孤立,除了跟緊皇上外,還有選擇麼?
這是朱翊鈞的另一個籌碼,雖然被百官孤立之說有些誇大,但王錫爵久不在朝,即便是能通過學生和舊部瞭解朝廷的大致情況,但別人暗地裡上奏疏被留中不,就不是那些人能知道的了,所以在這點上誇大一點,很難被現。
「走吧,老先生,雜家送老先生去內閣,也好讓內閣的兩位閣老都知道萬歲爺對老先生的重視,那樣老先生在輔的位置上就會輕鬆很多。」許福暗讚一聲萬歲爺手段果然高明,看來自己待會從內閣帶回「三王並封」的擬票十有**能成了。
內閣就在文華殿對面不遠處,中間僅隔著文華門和宮裡的內河,所以不大工夫,兩人便到了內閣。
時隔將近兩年,王錫爵又再次踏進了內閣,只是身份卻不知不覺中已經變了,從原來的普通閣臣搖身一變成了當朝內閣輔,絕對算得上是位極人臣了。
在內閣的值房外,許福笑著攔住了想要進去的王錫爵,沖值房裡的人招了下手:「陳典籍,你來一下。」
內閣值房中每天至少都有一個從八品的典籍在值守,作為朱翊鈞的隨侍太監,許福每天沒少往內閣跑,所以內閣值房中的人他倒是認識幾個。當然,內閣中不認識許福的人幾乎沒有。
「啊,許公公來了,下官剛才在整理冊籍,沒注意許公公的到來,多有得罪!許公公有何吩咐?」身為讀書人,雖然從心底裡對太監有些不屑,但許福是皇上跟前的心腹之人,也沒有人會傻到當面得罪。
「陳典籍,別光顧著往雜家這瞅,看看雜家的旁邊是誰?得罪了雜家沒關係,但怠慢了這位,呵呵……」許福半真半假的說道。
陳典籍聽了許福的話,往許福旁邊看去。這一看絕對嚇了一跳,趕緊走過去恭恭敬敬的施了個禮:「下官參見王閣…輔,是下官疏忽了,請輔恕罪!」
在內閣值房也待了三四年了,昔日的閣臣王錫爵他還是認識的。王錫爵成為輔的事情早就傳開了,剛才一緊張,陳典籍差點脫口而出參見王閣老,幸好反應的快,改成了輔,不然,肯定無意間就把人得罪了。
「嗯。」王錫爵微點了下頭,由於新進輔,不便拿捏官威,便笑著道:「無須多禮。」
「陳典籍,你去內閣通知一聲,就說輔大人到了,讓他們都出來迎接一下。」許福在旁邊接過話茬說道。
王錫爵本想拒絕許福的提議的,但想到內閣的情況,自己離開都快兩年了,人走茶涼的道理誰都知道,還有多少人能記得自己?這樣也好,許福這是給自己長面子呢!
「呵呵,老先生,這是萬歲爺吩咐雜家這樣做的,這樣能讓您在內閣少些阻礙。」許福小聲說道。
王錫爵的心再一次激動起來,皇上想的多周到,處處為老臣著想!知遇之恩難以為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