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甲頭是片哀鴻。流言滿天飛。有的說盛京十來萬紜代「披亂匪給屠戮了一空。有的說亂匪已經打到了山海關,覬覦京師。有的說遼東三省已經淪陷,關外屯守的駐防八旗已被消滅一空。反正誰都沒有個准譜,所有人的眉宇都擰了起來,這日子真真是不好過了,那些走街竄戶遊蕩在茶館、鳥市的滿人也失去了興致。都湊在一起四處打聽消息。
「我一個姑侄還在盛京駐防營呢,也不知現在是死是活,這些亂賊,忒大膽了。」有人跌足長歎。
「依我瞧,這關外就不該准漢人進去,當年不開放這禁令,能有這樣的事兒?早先我怎麼說來著,必定要出事兒的,瞧瞧,瞧瞧,」有義憤填膺的事後諸葛亮磋蹤抱怨。
「據說李鴻章要進京了,還有張之洞。
恭親集還有額勒和布、榮祿一個個在軍機裡現在都沒回呢,他們家裡的奴才都是提著食盒進去送飯的,老佛爺正在生悶氣兒,據說一直沒有說話,光緒爺也六神無主了,到處打探消息。」有好事者暴露出最近的朝廷動向。
「嚇!李鴻章、張之洞算個什麼狗屁東西,奴才的奴才都該比他們體面,遼東是咱們滿人的事,這些漢人湊什麼樂子,嘿嘿,,那個翁同酥又在那裡說咱們壞話啦,我瞧著這些漢人都在背地裡看笑話呢,指望他們這老佛爺也,喲喲,,我嘴賤,我自個兒掌嘴」
「你也別自個兒作踐,這裡沒有外人,你怕個什麼?我倒是贊成你的話,漢人是巴望不上的,你瞧那翁同酥在朝廷裡怎麼說的?要朝廷對八旗整頓呢,說是減免旗人的月例,說咱們是大清朝的包袱,長痛不如短痛。他這是什麼話?漢人騎在咱們的頭上啦,這朝廷也不知是漢人的朝廷還是咱們滿人的,咸豐爺在的時候,咱們再不濟也不會被人欺凌成這樣,現在遼東出了事,正好給人授了把柄,多少人恨不能將咱們置之死地呢,咱們睜大眼睛瞧著,爺倒要看看,朝廷是怎麼拋了咱們這些包袱的,沒了咱們,上頭那些人坐得住江山,嘿嘿,走著瞧吧
「喂,老六,這種話可不要到處跟人嚼舌根子,要出事兒的。」
「怕什麼,我算是見識了,咱們這些人,就是朝廷的夜壺,起夜了就把咱們拿出來用,平日裡就晾在一邊兒,還嫌咱們礙了眼,嘿嘿,
當年咱們跟著太祖起兵,跟著世祖從龍入關,為聖祖爺平三藩、平噶爾丹的時候,這朝廷怎麼沒把咱們當包袱,現在到好,,新鮮,真新鮮
一頂石青色並不張揚的轎子四人轎子穩穩妥妥的停在西華門,李鴻章微顫顫的掀開簾子在戈什啥的攙扶下徐徐出來,眼望著那物是人非的紫禁城的紅色宮牆以及掩飾不住的樓台殿閣,李鴻章長歎了口氣。
遼東的事兒鬧到這番地步,他這個被糊匠也只能親自出馬了,接到遼東軍情的電報,他差點兒沒有昏厥了過去。這件事不是一城一池的問題,也絕不是派兵圍剿就能輕易解決的,盛京淪陷就意味著朝廷的威嚴從此不復存在,人心,,
李鴻章心力交瘁的拆東補西,這些年來這精氣兒早就枯竭了,就剩下這一口氣兒,偏偏還不能安生,如今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來之前他還無力的在想:「這大清朝怎麼就有這麼一樁樁揪心的事兒呢?」
「中堂,是不是現在進去?」邊上的戈什啥見這位李二先生在恍著神,笑嘻嘻的打著千問。
李鴻章回過神來,微微愕然,最後點頭道:「遞牌子罷。」
養心殿用得是黃琉璃瓦歇山式頂,明間、西次間接卷棚抱廈。前簷簷柱位,每間各加方柱兩根,外觀似口間。養心殿的名字出自孟子的「存其心養其性以事天「意思就是涵養天性。皇帝的寶座設在明間正中,上懸雍正御筆「中正仁和」匾,慈禧就住在西側的「燕禧堂。」隨時登臨前堂,處理政務。
李鴻章由個小太監帶進來,隱約約的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這裡多時,小太監在邊上道:「中堂,您先歇會兒,老佛爺還在軍機處裡聽著軍機、章京的意見呢,待會就能來,奴才就要告退了。」
李鴻章微微頜,仔細打量著早已在這裡等候多時的人兒,這人他認識,不是前些年罵他最凶的那個「清流,張之洞是誰?
當年張之洞還在京城裡做輸林,正兒八經的清流派,看李鴻章直比嚴重頂肉中刺,三五日便要上折子罵上一遭,後來去了山西做巡撫,一下子就變了模樣,弄洋務比誰都積極,槍彈廠、鐵廠、槍炮廠、鑄錢廠、機器織佈局、礦務局一個都沒少建,還謀思著弄個水6師學堂出來;如今在天津,更是以新幾不甘和操法練兵。弄得是有聲有煮。比他李鴻章更激講。
張之洞顯得年輕的多,見到李鴻章,神色恬然,微微笑笑頜算是打了招呼,兩個人不太對付,當年他張之洞捕風捉影,為了批評洋務,沒少辱及李鴻章的家人,若是兩個人能共棄前嫌,那才真真的出鬼了。
李鴻章倒是坦然的很,站在殿口,望著外頭的日頭,又偶爾去打量打量去琉璃窗,心裡思量看待會該如何奏對,現在老佛爺是什麼樣的心思,這事兒又該如何善後,各種各樣的思緒紛沓而至。
另一邊的張之洞倒是憋不住了,其實他對李鴻章仍有成見,從前是反對他弄洋務,現在是看不起李鴻章縱容家人和幕僚藉著洋務的機會中飽私囊,因此,在這洋務派來,張之洞更傾向於左宗棠,敬佩左宗棠的兩袖清風,佩服他為朝廷效力不留餘地。不過現在這當口不是憋氣的時候,現在和李鴻章通通氣,心裡也能打好腹稿不是。
對於遼東的亂局,張之洞也是心驚膽寒了一眸子,這事兒鬧得太大,已不再是民變的問題了,善後的問題也麻煩,剿滅了這伙亂賊又怎麼樣?影響都已出來了,一些各省潛伏的秘密幫會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都說大清朝要完了,龍脈給人斷了,巴望著變天呢,好在各地督撫的圍剿也還算得力,不至於連關內也跟著糜爛,他猶豫了一眸子,終於還是道:「中堂,遼東的事兒你怎麼看?」
「嗯?」李鴻章徐徐旋過身來,打量了會張之洞,笑了笑:「怎麼。孝達有什麼高見?。
張之洞倒是推心置腹,並沒有藏著掖著,侃侃而言道:「這事兒棘手之處已不是剿不剿的干係了,而是善後的問題,盛京淪陷,就給人覷著了空子,給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留了念想,哎,怎麼會料到盛京會出事呢,前幾年遼東還不是好好的嗎?」
李鴻章半闔著眼,猜測著張之洞的用意,淡然一笑:「能預料到哪裡會出事兒,朝廷養咱們這些人做什麼?這件事不忙,徐圖漸進才是正理兒。」
他說了等於沒說,一點兒真知灼見都沒有,完全是那一套敷衍了事的話,李鴻章的心眼並不算大,與張之洞有前嫌,難道還指望著李二先生去和這位洋務新貴手拉手們?
張之洞訕然一笑,只說了一聲是,便不再搭話了,李二先生的話他都聽不出來,那他這輩子算是白活了,既然人家不願意說,不想對自個,兒說,那就隨他去吧。
兩個人如靜默片中的不想幹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各自作出坦然的樣子,也各懷著心思。這時李蓮英匆匆的過來,扯著嗓子道:「哎兩位爺,大事兒不好了,老佛爺在軍機處火兒了,請二位爺去呢,快,快」。
李鴻章、張之洞抖擻精神,一齊點點頭,跟隨著李蓮英出了養心殿,匆匆的往軍機處走,李蓮英心裡浮了一層陰霾,他是知道老佛爺的性子的,為了玩制衡,她一直刻意將封疆大臣們與軍機處隔開,那邊和軍機處的人商量,這邊在到養心殿來召問他和張之洞,便是存著這個,心思,現下也不知動了什麼火氣兒,竟破壞了規矩,顯然定是有人觸怒的緊了。
軍機處原本設在太和門外,後來恐漏瀉機密,於是又遷至隆宗門內設置軍機房,選內閣中謹密者入值絡寫,以為處理緊急軍務之用,輔佐皇帝處理政務。這軍機房不過五間屋子,除了清淨,沒別的好,李鴻章、張之洞魚貫而入,便聽到這值班房裡鴉雀無聲,五六個軍機大臣統統跪著垂頭不敢回話,上面的慈禧坐在炕上,顯得餘怒未消,這裡頭尤其是翁同酥臉色青白,全身似趴伏一樣聳拉著腦袋。
李鴻章、張之洞立即就明白了,多半是這翁同棘又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兒,清流就是這樣的,皇帝要用他們制衡權衡時,往往會把他們拱到檯面,任由他們激昂文字,可是這些人若是不識相碎了不該碎的嘴兒,這就是自個兒討欠了,當年李鴻章被翁同酥罵了個狗血淋頭,此時見翁同酥的模樣,心裡不知生出了多少快意,一邊的張之洞卻滿腹同情,他也是清流出生,雖然現在辦的是實業,練得是新軍,可是骨子裡頭仍是和翁同棘一樣的,此情此景,兔死狐悲啊。
「臣李鴻章給老佛爺請安,老佛爺福壽無雙
「臣張之洞給老佛爺請安,老佛爺吉樣。」
第三章正式送到,剛才書評區裡關於女主角的似乎猜對了,嗯嗯,慧眼如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