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上苑
又是賞花、賦詩的老戲碼。
看著一個個少女嬌羞,卻不由自主偷偷打量的面孔,一個個少年更是紛紛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不知有多少良緣又在這一日觸成了。
暖兒不禁暗歎,這些貴族豪門相親的法子和民間也沒有什麼區別嘛。
依稀記得那年踏青,不也是如此嗎?
看來,人的創意,還真是有限得很。
暖兒看得頗有興味,那個女孩子似乎就挺不錯的,她好像對那個身穿黃衣的少年有意思呢!不過那個少年,似乎對那個紅衣女子頗有意啊。
像這樣的亂麻似乎還不少呢!
也不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再想想東海城的海邊,那些少男少女可比京城裡開放多了,又想起那個被允璉嚇得不輕的少年,還是一次碰到這樣的事呢,不曉得那個男子現在又怎麼樣呢?有沒有碰到其他心儀的女子呢?
暖兒倒是頗為樂在其中。
允璉卻有些不耐,他悄悄地跟元正琪說了什麼,又跑過來,叫暖兒跟他去。
暖兒便偷偷地從座位上離開了,只是她這麼一個身子,無論如何,也會引起眾人的注目就是,雖然暖兒已經自認為動作很輕了。
元烈瑛掃了他們一眼,就又回過了頭,繼續看著眼前的好戲。
這年紀大了,不知道怎麼對這點鴛鴦什麼的似乎還挺有興趣的,看著這些少男少女,似乎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好不容易兒子這塊冰山竟然還有著這種浪漫情懷,她就不去阻攔他的好事了。
不過,總算讓元烈瑛心裡有那麼點安慰了,這個兒子,還是有那麼一點像自己的。經常看著允璉那張冰塊臉,她就懷疑,這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嗎?而且,跟奕棠一點兒也不像,如果不是確信他真的是從自己的肚子裡掉出來的,而且,那胎記也確確實實,元烈瑛真的懷疑他是不是被誰給掉包了。
允璉悄悄地帶著暖兒走進了杏林之中,那滿樹的深深淺淺的紅色中,最為耀眼的那一樹,不是元正琪又是誰?只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偷偷溜過來的。暖兒剛才看那些少男少女瞧得有趣,一時卻也沒有注意到。
「我們去一個好地方玩去吧!就我們三個人。」
允璉說道,神情竟隱隱有些興奮,有點像要做什麼壞事的樣子。看著他這個樣子,暖兒不由得也期待了起來,好像會很不錯的樣子。
元正琪朝暖兒招了招手,算做打招呼。他在前面領路,三人七彎八拐,終於來到了一條小溪旁邊。
允璉扶著暖兒有些艱難地坐下了,這肚子大了,還真是做什麼也不方便啊。
「就這裡嗎?」
暖兒好奇地問道,這裡沒有什麼特別的啊。
「嗯,今天我們抓魚烤著吃。」
允璉說的話嚇了暖兒一大跳。
「抓魚?」
暖兒這會子是真的楞了?允璉抓魚?她怎麼也把他跟抓魚聯想不到一起來。
「別看表哥現在這樣,小時候可皮了。論起抓魚,能及得上他的還真沒有幾個。」元正琪揭了允璉的老底,表哥小的時候,可跟現在兩個完全不一樣呢,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卻是變了。是什麼時候呢?只是,卻有些想不清了。不過,他也是聽娘說的就是,到了後來,他也能來這裡的時候,允璉卻只是在一邊看著了。
「小的時候,大人們都在那邊賦詩什麼的,我們就偷偷地溜到這邊抓魚,然後烤來吃。倒是好久沒有來了,還真有些懷念呢!」允璉說道,神情中隱隱有些懷念。那個時候,還沒有正琪他們,只有允璋和自己。
「開始吧!今天我非叫你成為手下敗將不可。」元正琪脫了鞋子,挽起了褲腳。他可是一直想贏允璉的,只是,那個時候,允璉卻再也不曾下水了。倒是允璋殿下,明明也不小了,卻還是偶爾會下水與他們玩成一團。
「誰怕誰?」允璉也不甘示弱地說道,隨後也開始行動了起來。
「半個時辰為限,誰抓得多誰就贏。」元正琪出了挑戰。
「六條,我。」
暖兒坐在一邊,笑著看著這兩個童心大的男子。這兩個在自己生命中留下印跡的男子,都是這麼地好。
不知為什麼,在這一刻,她突然有些想曲兒了。
當悠揚的歌聲響起時,允璉和元正琪不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朝暖兒看去。
那個女子的眼睛看著他們,盛滿著幸福和笑意,嘴裡唱著不知名的曲子。
歌詞有些聽不清楚。
可是,流露出的幸福、滿足和安樂,卻似乎傳達到了他們的心裡。
在這一瞬間,元正琪心裡所有的不甘和遺憾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她是這麼地快樂,前所未有的快樂。
她這樣笑著,似乎得到了全世界。
元正琪的雙眼離不開暖兒的臉,他要將她這一刻的笑容深深地記在心裡,有了這一刻,他似乎充裕可以放下了。
他最喜愛的女子,能這樣幸福的笑著,他還有什麼可以求的呢?
允璉從來沒有想過,暖兒唱起曲兒來會這麼地好聽。
那傳達到他心裡的幸福和滿足,讓他的心暖暖的。
她,是幸福的。
那麼,他也終於感受到了幸福。
有她的日子,便是幸福。
暖兒一曲唱完,便看見兩隻呆頭鵝,她抓起地上的小石塊就朝他們兩個丟去。
「呆著幹什麼?還不快抓魚?」
允璉、元正琪被扔了個正著,氣勢洶洶地朝岸上衝了過來。
「好啊,竟然敢朝夫君扔石頭,今天就要讓你瞧瞧什麼叫夫綱?」
「長幼有序,長幼有序知道嗎?整}理竟然對哥哥這麼不客氣,等著瞧!」
元正琪也毫不客氣。
看著兩個人這般作態,暖兒偷偷地心裡想,我現在求饒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好像、似乎、可能,來不及了吧!
要不,逃跑吧。
可是,瞧了瞧自己的大肚子,暖兒無奈地放棄了。
算了,她還是乖乖等著受懲罰好了。
寶寶,看在你的份上,娘應該不會被罰得太厲害吧。
就在這時,元正琪突然站住了雙腳。
「有人來了。」
兩人趕緊理了理衣衫,又穿上了鞋子,這個樣子,給人看到了可不妥。
一會兒之後,一個宮女模樣的人走了過來,模樣十分普通,屬於一放在人群裡,就記不太清楚的那種類型。
她先施了個禮,然後才說道。
「見過太子殿下。元公子,國公夫人請您回去。」
「娘?」
元正琪有些疑惑,娘找自己為什麼不叫畢瑤環或紅娘來,今兒個她們不是跟來了嗎?不過,他也沒有多想,或許她們分開了,娘隨便叫了個人吩咐的也說不定。娘從來都沒有將畢瑤環當作下人看待,有事的話不吩咐她也是有可能的。
「那我先回去一會兒,你們兩個等我回來。」元正琪說完,就隨那宮女出去了。
見元正琪離去,允璉也懶得下水去了,還是有人比賽,玩得更有意思一些。
他在暖兒的身邊坐了下來。暖兒將頭緩緩地靠在允璉的肩上。
春風吹過,鳥兒的地鳴聲傳來,前面是潺潺的流水,和不斷飄落的杏花,真的是讓人感覺很舒服呢。
舒服得什麼也不想說了。
就這樣一直靠著一直靠著就好了。
而元正琪此時,正走出了林子。他們所在的位置,離奕棠他們並不算太遠。
所以,那個宮女如此輕易地找到了他們,倒也並沒有引起他們的疑心。
一眼就看到了林詩英的位置,元正琪逕自朝林詩英走去,卻沒有現,那個和自己一起出來的宮女,不知什麼時候去悄悄地躲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見了。
而齊妃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意。
剛才,有人回報說元正琪和允璉他們在一起。
以元正琪的身手,有他在,想下手就難了,不過,她難道不能想個法子調開他嗎?好不容易等來了這次機會,她絕對不能放過。錯過這一次,平日裡,允璉若是外出,身邊可都有暗衛在,就算她找的人功夫不錯,可也很難瞞過那些暗衛的耳目。
允璉,這回,你死定了。太子之位,未來的皇上之位,都是我的允瑞的。
元正琪走到了林詩英的身邊,俯下身子,在林詩英的耳邊悄悄地問道。
「娘,找我有什麼事?」
真是的,偏偏在玩得正開心的時候,這種能和臭丫頭在一起的日子可不多。幹嘛偏偏在這個時候找自己?
林詩英聽到元正琪的聲音回頭,臉上卻露出了極為莫名其妙的神色。
「我什麼時候找你了?」
聽到了這話,元正琪的臉色卻一變。
「糟了,表哥。」
他再也顧不得驚世駭俗了,提起輕功,朝林子裡飛躍過去。而林詩英此時也明白生了什麼事,她也是臉色大變,坐在她身邊的元烈陽自然也是聽到了,趕緊對奕棠稟告道。
「皇上,快派人到林子裡,有人刺殺太子。」
「快,秋白,趕緊帶人過去。」奕棠猛地站了起來,下令道。
而元烈瑛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再也顧不得許多,站了起來,也朝那邊趕了過去。
璉兒,她的璉兒,可一定不能有事。
「皇貴妃娘娘……」
立刻又傳來一陣驚呼。
……
而就在此時,傳來允璉撕心裂肺般的痛叫。
「暖兒。」
元正琪使出了最快的度,然後,等他終於趕到的時候,卻只看到,血,好多好多的血,一滴一滴地從臭丫頭的身上流了出來,染濕了她的衣裳。
自己,到底還是來遲了。
遠方逃逸的黑衣人,元正琪甚至都提不起興趣去追,他只想知道,臭丫頭到底怎麼樣了,明明剛才之前還好好的。
他終於放下了心事,他終於可以放心地離去。
因為臭丫頭笑得那樣的幸福。
可是,這一轉眼,卻是怎麼了。
就是這麼一疏忽,她就怎麼了?像個破碎的娃娃。看起來,好脆弱好脆弱,彷彿,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似的。
允璉抱著暖兒,箭仍留在她的肩上。
「沒事的,沒事的,只是射在肩上,沒事的。」
允璉說出來的話,不知道是在安慰暖兒還是安慰他自己,暖兒一定不能有事的,絕對不能有事的,他已經習慣了她陪伴著的日子,以後,還會有他們的孩子。他不想要再一個人,每天過著重複的日子,沒有什麼事情好期待,沒有什麼人值得他期待。
那樣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老天爺,既然你將暖兒賜給了我,那麼,她就是屬於我的了。誰也不許帶走她,即使是你。
「別怕,暖兒,我這就帶你去找太醫。」
允璉輕聲地說道,似乎怕嚇著暖兒。他抱著暖兒朝外頭奔去,正好碰到正好趕來的元正琪。
那黑衣人一箭射出,無聲無息,以他的身手,不可能給允璉察覺的。
可是,不知為何,暖兒卻在那瞬間,用自己的肩膀擋住了那一箭,他正準備接著射二箭,元正琪卻已經趕了過來了。
剛才元正琪離開的時候,直到他出了林子,他才敢潛進來。而元正琪回來得太快,他來不及射二箭了。
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命了。
他可沒有自信在射出二箭之後,還能夠躲過元正琪的追殺。
還是自己的小命要緊。
他當機立斷地逃了。
「給我,她中毒了,要快。」
元正琪焦急地說道,原來暖兒滴下來的血,竟然全是黑色,而她的臉色,已經開始漸漸變得青灰色,呼吸也極為微弱了。
允璉想也不想,就將暖兒交給了元正琪。
隨後,怔怔起看著自己的手。
全是血,黑色的血。
他的手竟然微微地顫抖了起來,有毒,竟然是有毒的,如果暖兒有個萬一?
不,不會的,因為他絕不允許。
元烈瑛他們到的時候,就現元正琪正在盤腿坐著,掌心抵著暖兒的背。
而允璉則怔怔地站在一邊,臉色煞白煞白,彷彿受傷的是他自己一般。
他的眼光緊緊地盯著元正琪和暖兒,卻對前來的眾人掃也沒有掃一眼,只是說了一句。
「快傳太醫。」
看見允璉似乎沒事,元烈瑛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只是,瞧見暖兒那青灰色的臉,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她走到允璉的身邊:「璉兒,有沒有受傷?」手上怎麼全是血呢?身上也有,雖然看起來好像沒事的樣子,可是,沒有問清楚,她還是不放心。
「是暖兒的血。」
允璉說這話時,神情痛苦無比,剛才,如果不是暖兒擋住了那只箭,這會子,本來應該是他躺在這裡才對。
暖兒救了他,他卻寧願,她沒有救他。
她知不知道,即使他死去,他也希望她好好活著。
為什麼,她就這麼傻呢?
元正琪此時卻收回了手掌,將暖兒抱在了懷裡,他的臉色煞白。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元正琪這個樣子,似乎不像驅完毒的樣子。
「這毒,驅不出去。它似乎已經跟暖兒的血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沒有辦法。」
而暖兒此時的臉色已經成為了鐵青色,呼吸眼看越來越弱了。
「對,千葉晶蓮,還有千葉晶蓮。」
元正琪的臉色一亮,千葉晶蓮可解世間所有的毒,一定對這毒也有法子的。
「在哪裡,我立馬讓人去取。」允璉的精神一振。
「在暖兒那裡,我送給她的,放在一個寒玉盒子裡。」元正琪急切地說道。
而跟著趕來,正守在暖兒身邊的無憂卻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是不是一朵很漂亮很漂亮,有些透明的花。」
元正琪點了點頭,急切地道:「你知道放在哪裡嗎?立刻帶我去拿。」只要有千葉晶蓮,暖兒一定會有救的。
「沒了,拿出盒子,它就沒了。」
無憂的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要把它拿了出來,好好地將它放在盒子裡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將它拿出來?姑娘,會不會就被她給害死了?
沒了?
這一句讓元正琪的心沉到了湖底。
是啊,自己當然忘記告訴暖兒了,千葉晶蓮只有裝在盒子裡才能保存,一離開盒子,它就再也不存在了。
難道,自己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暖兒死去嗎?
這時,跑得喘不過氣的太醫總算是趕到了。
「快,快看看田娣人怎麼樣呢!」
奕棠一疊聲地吩咐道。
這麼多人齊刷刷地看著,太醫真的覺得實在是太有壓力了。不過,他還是拿出了專業素養,逕直地來到了暖兒身邊。
「奇怪啊,奇怪。」
「奇怪什麼,快說!」
「田娣人中的一種名為一息草的毒,按說,中了這種毒,一息之間,就應該立即死去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她卻只是臉色鐵青,失去意識,卻仍有呼吸。」
太醫搖頭晃腦地說道,真是奇怪啊,明明田娣人的臉色現在應該轉為黑色,然後死去才對,怎麼卻停在這裡不動了呢?
「到底田娣人現在有沒有生命危險?」
奕棠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允璉和元正琪也死死地盯住太醫,明明想問,可是,卻又不敢問出來,就怕從太醫的嘴裡聽到什麼不好的答案。
這麼多人盯著,真是有壓力啊。
太醫暗暗地嚥了一下口水。
「依微臣看,田娣人目前應該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這毒現在卻是太奇怪了,微臣不知道如果用一息草的解藥是否能解除。而且,這裡也沒有藥材。依微臣看,還是先為田娣人包紮得好。」
「那你還不能快包紮?」
「這個,微臣需要為田娣人先取出箭,而且,還需要將衣裳剪掉,敷上藥,再進行包紮。這裡,似乎不太適合。」
太醫含蓄地說道。
允璉這才清醒過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才生怕暖兒死去,一時之間,腦子裡都成了一團漿糊了。
這會子,聽到她暫時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允璉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允璉親自將暖兒抱了起來,朝外頭走去。他的胳膊小心地避開暖兒傷處,生怕弄痛了她。
暖兒,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元正琪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邊。在這個時候,他說生命也不會離開她的身邊的。臭丫頭,一定要好好的。而畢瑤環卻不放心地跟在了元正琪的身邊。
林詩英伸了伸手,想抓住元正琪,這個時候,他跟上去實在不合適。可是,她卻仍然又收回了手,依正琪的性子,如果不確定暖兒平安,恐怕是不會離開她的身邊的吧。
而看到允璉平安無事的時候,齊妃的臉上卻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雖只是一瞬間,卻被王紫瓊全部收進了眼裡。
王紫瓊暗暗地將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現在,她已經失去允璋,絕對不允許再有人從她的手裡奪走允璉的生命了。
如果真是齊妃做的,她絕饒不了她。
不過,現在還不是查這個的時候,一切等回宮再說。就算齊妃事情做得再隱秘,只要是人做的事情,總會有跡可循的。
王紫瓊扶住了一個勁兒地掉眼淚的元烈瑛,低聲低安慰著她。
好好地一次賞花宴,誰曉得會以這種方式慘淡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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