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太陽不算太大,有些微風,吹得人很舒服。
暖兒正在院子裡給菜澆水,這些日子,她沒事了便也開闢了幾升小菜田,目前,長勢正好。綠油油地葉子,長勢極為喜人。
「喂,臭丫頭。」
這聲音是這麼熟悉,是元正琪。
可是,暖兒左瞧右瞧,卻硬是沒有瞧見他的影子,不禁疑惑不已。這人在哪兒啊?
「笨死了,向上看。」
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暖兒抬頭一瞧,便瞧見元正琪正騎坐在牆頭,手裡拿著根柳條,一晃一晃的。
瞧見暖兒看見自己了,元正琪的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臭丫頭,走,帶你玩兒去。」
暖兒有些遲疑,這樣笑著的元正琪真的很難讓人拒絕,可是,自己卻是不應該再與他牽扯了,要不然,對彼此都不是好事。當斷則斷,不然反受其亂,有些事情,是容不得曖昧的。下定了決心,暖兒正待搖頭拒絕。
元正琪卻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為什麼自己以前就不明白呢?那時候,臭丫頭應該是對自己有意的吧。要不然,為何會願意與一個男子在外見面呢?自己那時對臭丫頭的心意也是模模糊糊有所知覺的吧,可惜,卻被一直以來的願望終於能夠實現而沖昏了頭。帶著一個女子去闖江湖,負擔她的一生,自己那時候還沒有那樣的決心與覺悟吧。所以,才選擇聽信了大哥的話,相信自己對臭丫頭的感情不過是兄妹之情而已,這樣,才能放下心離開吧。可是,人的心,最終卻是無法欺騙的。自己欺騙自己的結果,真的是很苦很苦啊。
元正琪的心裡滿是苦澀,臉上卻是燦爛無比的笑容。
「放心,我跟表哥說了,他也同意了。我們,去玩吧,陪我逛逛這東海城,再過幾天,我就要離開了。」
聽到元正琪這麼說,暖兒這才點了點頭。
是,她又有些遲疑地問道:「你,馬上就要走呢?」
正琪點了點頭:「這天下好玩的地方多著呢!我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哪能老留在這裡。你不跟我去真是可惜極了,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喔!」
元正琪擺出一副誘哄的表情,讓暖兒好笑不已,她又不是小孩子。
「你自個兒去吧。」
那樣的生活雖然讓暖兒嚮往,可,暖兒曉得並不屬於自己。
自己是爺的良人,伴著他一生,有空和姐妹聚聚,看著弟弟長大,孝敬父母終老,這樣,已經很好了。或許有一天,當爺也很老很老的時候,不用處理那麼多公事了,或許爺也會帶著自己到處去轉轉,或許那時已經不能爬很高很高的山了,只能再鄉間漫步,瞧瞧小橋流水,可,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哼,看你拒絕得這麼乾脆,爺等著看到時候你後悔哭死了的醜模樣,走吧。」
元正琪朝暖兒招了招手。
「好。稍等一會兒。」
暖兒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東西,上下打量了一下,穿戴也極為整齊,沒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地方。於是,拿起掛在外邊的一條毛巾擦了擦手,便朝外走去。
「走什麼門啊?」
元正琪輕哼一聲,露出了一抹惡作劇的笑容。
他手一揮,一條白練似的布匹就飛了出來,像蛇一般纏住了暖兒的腰際,就在暖兒一愣神間,她只覺得自己的腰間一緊,然後,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是暖兒平日裡再是沉靜,這會子也忍不住一聲輕叫。
等她回過神來,卻現自己已經到了院子外面了。
而元正琪正露出一臉可惡的笑容。
「怎麼樣?好玩吧。」
好玩?的確是很好玩。
暖兒露出大大的笑容。
「還不錯。不過,剛才的帶子是什麼?怎麼不見了?放在哪裡?」
暖兒好奇不已,沒有想到,帶子還能這麼用,真的好好玩。感覺人就像鳥兒一樣,飛在空中,自由自在極了。
只是,下次如果再要玩,還是先打個招呼比較好。
元正琪看到暖兒完全沒有給嚇到,掃興地搖了搖頭。
「這種時候,你應該假裝很害怕,然後,往後一暈倒,這樣子才對啊。好歹也要給人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像你這樣沒有情趣,男人很快就會覺得沒有意思的,曉得嗎?」
元正琪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雖然表哥似乎不是這種男人,但,哪個男人沒有點英雄救美的情結?尤其這個美人還是自己的,那當然感覺更好啦。
「嗯,知道了。」
暖兒受教地點點頭,敢情元正琪今兒個是特別來教她應該怎麼吸引男人的嗎?
見暖兒乖乖地點頭,元正琪滿意不已。
對,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咱們走。」
說完就當先大步地朝前走去,暖兒趕緊小跑步地跟上,沒有幾步,便覺元正琪的腳步放慢了。
「你個丫頭別跟過來,放心,你們姑娘我會親自送她回來的。」
元正琪突然說道,今兒個,他要單獨跟臭丫頭相處一天,要將她的一顰一笑,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記憶裡,以後,像這樣的日子,恐怕是再也不可能有了。
聽到元正琪的話,無愁將疑問的眼神投向暖兒。
暖兒朝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無愁退後幾步,瞧著元正琪和姑娘兩個遠去,雖然笑得元公子的武功比自己要厲害的多,可是,無愁心中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姑娘身邊幾乎從來沒有離過人,這樣,單獨將她和元公子兩個留在一起,好嗎?
這一天,元正琪和暖兒兩個人的腳步踏遍了整個東海城。
不論是最熱鬧的鋪子、酒樓、茶館,還是整理海邊的漁船、港口、酒肆,到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和歡聲笑語。
他們一起買衣裳、飾,一起吃東西,一起欣賞海景,吹著海風,一起拾著貝殼,看著漁船出海,也看著他們回來,將收穫的滿艙的魚倒進大桶內……
元正琪近乎貪婪地將暖兒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全部都收到了眼裡,刻進了心裡,在往後見不到她的日子裡,他可以將這些記憶一遍又一遍地拿出來回憶。
最後,兩個人一起坐在海邊,看著夕陽漸漸往下沉。
這一天,終於還是快要完了。
兩個人靜靜地坐在海邊,看著潮水慢慢地往上漲,一會兒,就到了兩人所坐的岩石下了。
但兩個人,誰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遠處的那最後一抹紅。
他們都知道,像這樣的日子,以後,恐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上漲的潮水,將所有低矮的岩石都全部淹沒,就只剩下兩個人身下坐著的這一塊級高的大石頭。
四面都是水,時辰也有些晚了,連人聲都聽不太到。
兩個人好像與這俗世所有的一切都隔絕開來,這個世界,靜得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已。
「臭丫頭,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元正琪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暖兒往他看去,卻只看到他的側面,說這話時,他的嘴角甚至都帶著一絲微笑,可是。卻又隱含著一抹說不出的悲傷。
暖兒張了張嘴,卻又不曉得要說什麼才好。
元正琪卻又繼續說道。
「臭丫頭,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其實,我都明白。我這麼說,並不是為了讓你跟我走,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什麼時候,不論我在什麼地方,我的心,都是你的。就是你一輩子跟表哥在一起也無所謂,我喜歡你,並不會因為這些而有所改變。在我的心中,你就是你,只是我喜歡的臭丫頭。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若是有一天,你需要我時,你就點燃這個煙火,那麼,不論我在哪裡,我都會趕到你的身邊,不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會為你辦到。」
說完,元正琪遞過來一個圓圓的東西。
「這個已經包好了,防潮,永遠都不會壞的。你放心。」
暖兒默默地接過,心裡沉甸甸的,這份心意,她拿什麼來償還?如果可以,她希望元正琪能忘掉自己,另外喜歡上別的姑娘,這份喜歡,她現在已經沒有接受的資格了。而她,也有自己必須一定要喜歡上的人。因此,她已經許諾了那人一輩子。
「哈哈哈,被騙了吧。」突然,元正琪又轉過臉對著暖兒大聲地笑了起來。「剛才那話,是給我這個煙火的傢伙說給我聽的。他就是用這一招騙倒了許多姑娘,怎麼樣,是不是感動?」
看著元正琪大笑,暖兒也跟著笑了起來,只是,心裡卻是酸酸的。
這個她注定要辜負了的少年,為什麼這麼叫人不捨呢?
若是可以,暖兒願意用一切交換,只求老天能讓這個少年忘掉自己,如同過去那般,如清風明月,不見半絲愁意。這樣的他,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暖兒邊笑邊點了點頭。
「真被騙了,那個朋友是誰啊?怎麼可以這樣騙人家姑娘,這樣可惡。」
「那個傢伙,沒有什麼好說的,一個無聊人士。對了,臭丫頭,我們來結拜吧!」
元正琪突然興致勃勃地說道。
「結拜?」
暖兒莫名其妙,他們為什麼要結拜啊?
「別問那麼多了,跟著做就是了。」
元正琪跳了起來,對著夕陽,跪在了岩石上。
「我,元正琪,今日與臭丫頭結為異姓兄妹,從此,同甘共苦,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最後一句話不好,萬一臭丫頭你早死了,不是連累我了,重來一遍。」
「我,元正琪,今日與臭丫頭結為異姓兄妹,從此,同甘共苦,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有違誓,天誅地滅。好了,就這樣吧,臭丫頭你來。」
暖兒哭笑不得,這是整得哪一出啊?
不過,想到這一次見面之後,或許再難見到他了。暖兒的心就軟了。罷了,結拜就結拜吧。
她便也在元正琪的身邊跪了下來,一字一句的念道。
「我,田暖兒,今日與元正琪結為異姓兄妹,從此,同甘共苦,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有違誓,天誅地滅。」
暖兒的神情極為認真,或許元正琪只是開玩笑的,可是,從這一刻起,她會真的將他當成自己的家人一樣。若是他一輩子沒有用得著她的地方也就罷了,若是有,她雖然沒有什麼能耐,但只要能做的,她都會為他去做。
「好了,從今之後,你就是我的妹妹了。所以,你什麼也不用怕。國公府的小姐,這天下,沒有人敢隨意欺侮於你。」
暖兒這才曉得元正琪為什麼突然要與自己結拜。
她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得讓她想流淚。
這一輩子,自己似乎得到的太多了。多得都讓她不曉得要怎麼樣去償還。
這麼多好人,都給自己遇到了,這一生,還有什麼可以懼怕的呢?
「別的人我倒不怕,可若是你欺侮我呢?」
暖兒忍住了心頭的酸澀,卻是反問道。
「什麼你你你的,現在要叫二哥曉得嗎?不,二哥似乎有些難聽,我決定了,就叫琪哥哥吧。來,臭丫頭,先叫我一聲吧。」
「不叫。」
暖兒站了起來:「天快黑了,該回去了。」
元正琪也隨之站了起來。
白帶又神出鬼沒地跑了出來,圍住了暖兒的腰,接著,暖兒便又被帶著凌空飛了起來。
「來吧。臭丫頭,叫一聲吧。」
「不要。」
「叫一聲。」
「不。」
……
一男一女的對話,從空中飄落,灑落了一地。
暖兒回到小院子的時候,月兒已經升上了夜空了。
密密麻麻的星星在天上一閃一閃的,漂亮極了。
暖兒站在院門口,轉過身來。
「我到了。」
「曉得了,真是,爺又不是沒長眼睛。」元正琪突然伸手,摸了摸暖兒的頭,順便揉了幾下,看她變得亂七八糟的頭,笑得開心極了。
「跟個小狗似的。爺走了。暖兒妹妹。」
最後的幾個字,元正琪說得極為小聲,如果不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裡,暖兒事絕對不會聽到了。
而說完這話之後,元正琪毅然地轉過了身,像逃跑似的,施展輕功向遠處飛去。
「再見,琪哥哥。」
暖兒低喃道。
她的聲音極低,然而,元正琪又如何聽不到呢?
琪哥哥。
終於叫了自己一聲——哥哥。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