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這才好好抬頭看了我……手中地藥瓶。
我將那紅綢做的塞頂拔開,只覺瓶內隱隱散出一股特殊地香氣…………
華佗接過我遞來的藥,仔細嗅了嗅,道:此藥可是夫人您服用的?
我搖搖頭,不是,是朝中一位大人所好之物。可以遏制失眠,緩解疲勞,不過在我看來是藥三分毒,我不知這藥會不會傷身,所以想請您幫忙斷斷。
提到藥理,華佗完全卸掉剛才的防備,他點了頭,一心研究起手中藥來。而在我看來,眼前這位通情達理、認真研究的白老者才是傳說中的神醫華佗。只見他將那藥倒出兩粒,匆匆往屋中走去,我本要跟著回去,他卻一把攔住我道:夫人就莫去了,只請您幫忙研磨下草藥,誤了時辰藥效便會減退。
哦……完全沒料到他會強行制止,我愣愣點了下頭——華
佗此人果然是真性情,視權利如草芥,竟然讓我去磨藥……
不過我還當真就挺感興趣。上華佗原坐石凳,我踩了那石輪兩側橫桿,看著鮮綠色的嫩葉在磨輪下漸漸化為甘苦汁水——我這究竟是來勸人還是來打工的?
沒過多久,忽聞一陣急促腳步聲自前院響起,只見華佗提著竹籃快步走了過來。他身手麻利,完全不像是臨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他似遇到天大的喜事,面泛紅光,眼神之中依稀閃爍著滿滿的喜悅,笑道:好藥,真是好藥!
華佗無視我的反應,只顧自言自語道:老夫尋藥多年,所識草藥不下萬種,卻怎麼唯獨忘了這一株!
他將那竹籃往地上一放,我低頭看了,見其中竟是一些各式各樣的花草根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我是拜託您老去看藥的,幹嘛拿了這些花過來?又不是情人節。
我無心打斷他的喜悅。但見他完全把我所托之事旺仔腦後,我不得不提醒一下:神醫又尋得好藥,我自是為您欣喜,只是不知這與我托您之事有何聯繫?
華佗將籃中的白花拿出一朵,道:這還要多謝夫人那藥!藥中成分,正有此花。此花長於……
我看著那喇叭形的大朵白色花卉,只覺得在電視上看過。但又說不出具體名字,怕華佗接下去說得竟是草藥學問,搶先問道:這花入藥後有何功效?有無副作用?
華佗見我如此心急,便不再多說無關話。直接切入主題,道:此花有毒……
有毒!?這正是我此最害怕聽到地字眼,不由得打斷了華佗,神色驚懼。
華佗被我這突如其來的激情嚇了一跳,忙勸道:夫人莫怕,莫怕。中藥之中,尤其是名貴藥引大多有毒。正如你所說,是藥三分毒……此花生有兩性。若用得好則可以舒緩疲勞,鎮定心神。甚至緩解痛楚。
那若是用得不好呢?我悲哀地望了他一眼,語氣中全是淒涼。
華佗見我如此沮喪,淡淡道:以這藥中地計量不至於喪命,最多只是精神恍惚,昏迷嘔吐,出現幻覺……
如此說來,不就跟鴉片一樣了麼……
鴉片?華佗眉頭一皺。
嗯。就是以罌粟花為原料做出的一類藥品,大概用處就是世人忘掉身心煩惱,愉悅神經。x泡x書x吧xxx但因對身體有害。又稱之為毒品……我不知道這樣解釋鴉片毒品何不合理,畢竟自己沒嘗試過。只是不知罌粟花現在有無傳入中國。不好多說,就算有,應該也不叫這個名字。
華佗估計是聽得雲裡霧裡,只是略微點了下頭,道:世上竟有如此奇藥,夫人真是見識廣博。
我聽後大腦一陣高熱——還是別再糾纏於這個問題了,以華佗的鑽研精神,說不定還真去研究下,那樣我就成了坑害國民的千古罪人了,忙道:不過這藥與那鴉片不是一種東西,此藥畢竟還能救人,而那毒品確實害人之物,萬萬碰不得。華佗笑道:說的也是,不過夫人手中那藥並非中原產物,想必一定是朝中要臣得來的吧。雖不知是哪位大人正在服用,老夫勸他還是立刻停了,不然必會傷身。
既然無大礙,我也就放心了,多謝神醫指點。
華佗聽後泰然一笑道:哪裡,我且要感謝夫人您啊。
感謝我?
正是。如今戰亂不斷,流民失所,病人得不到及時救治,待病入膏肓時,已非煎幾副湯藥所能醫治。於是老夫便設瘡科,鑽研剔骨療疾之術。
華佗這個舉動雖然古代也曾有過,卻不適合現在。自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被世人所接受的是身體膚身體膚受之父母,怎能隨意傷害?不過也是,生命垂危之時,誰還去在乎那些虛地?
但那種痛苦,卻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所以老夫志願窮畢生精力尋一味藥,以麻痺人的意識、舒筋止痛,毒性也不得太強……所以當是老夫謝過夫人。
既然這樣你更是別走了,做醫官當做回報吧。好吃好喝供著,還有手下人替你找藥材,有什麼不好的?當然,要是這麼說估計我是別想在這呆下去了。既然華佗對曹操地印象已經不法改變,不如就委屈下哥,讓他把這惡人做到底。我想了想,道:若是能令世人少一分痛苦,這點微薄之力是算得了什麼?比起您來,月蓮自愧淺薄,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只怕說了令您反感。
話說到這份上,華佗不給面字都不行,笑道:夫人但說無妨。
這些話,月蓮從未對人說道。見您一直對我兄長不敬,想必對其屠城一類惡性早有耳聞。我隨是他親人,對他卻也不無成見。我知他那閻王脾氣,您以為自己只是出言冒犯,而無作奸犯科的把柄,他就不會置你於死地?
華佗聽後一愣,疑惑看了我一眼,道:夫人是說,曹公當真要殺華某?
怎麼,大人您不是早就知道了?
華佗面色蒼白,清朗的面容上帶了遲疑之色。正如我想的那樣,他以為曹操命玄自己手中,定不敢動他。但不知曹操最怕的就是心思被人看透,更別說給人落下把柄,寧願玉石俱焚。
所以此時您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不是貪生怕死,只為您未出世的麻沸散啊。
麻沸散?
糟了。
剛剛急功近利,一下書說漏了嘴。而華佗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名詞。為了不讓神藥麻沸散夭折,我只好厚著臉皮忽悠道:見笑、見笑,剛剛聽得一時興起,一想到這藥即將名垂千古,竟兀自在心中起了個名字。哪只是華佗,就連我自己聽了都臉紅,這馬屁未免拍的太響了點,接著道:救世之事不在一時所為,您大可先穩住曹操情緒,以此為由收集各位中藥,也來得容易些。當然,若您以為我這還是在誆您事曹,大可以不聽,來個魚死網破。
華佗聽後沉默不語。
華佗再次開口,已然是我離開之時。背景是簡陋而乾淨的草廬,華佗獨自站在柳蔭之下,沒有多餘地寒暄,我知道自己早晚會再來這座不大的院舍。現在最多只是緩兵之計,而那時,則是他華佗做出決斷之時。
不同於以後地竹林七賢,華佗的為人原則是大隱隱於市,但才華橫溢如他,只怕實難達此境界。他微微點了下頭,拱手辭別後,又道:夫人,得今日指點華佗感激不盡。只是有一點老夫至今都沒能想清楚,還望賜教。
清風吹起他幾縷白,他淡淡道:我曾聽聞此種說法:救一人,必害一人。如此說來,卻不知今日我終究是救了誰,又害了誰。
他說的我當時一點都不明白——現今自然死亡率那麼高,怎麼能說是救與害呢?何況人性都是以自私為基礎的。
誰知正因我今日勸說,史書上的一位青年才俊自此掩於一掊黃土之下。
多想無益,我此來就是為了穩住華佗,既然任務已經達成,就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簡單支吾了過去,我趁天黑之前飛離開華佗草廬。沒有回到荀府,而是率先奔向了自己家——
正如他對我說的,以任務為重。而現在出了那一紙空文,該做的都完成了,我倒是要看看,看郭嘉究竟憑什麼說我很快便會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