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青衫少年的手裡,拎著一個青布小包裹,裡面彷彿裝著一些類似石硯和毛筆似的東西。另一隻胳膊腋下的臂彎裡,還夾著一匹寫字用的黃紙。
那時候的貧民老百姓家的小孩,如果能夠用這種黃紙盡情的、毫不吝惜的寫字,已經是一件接近於非常奢侈的事情了!一來是被那個年代的技術水平所局限,草木製成的紙張難能精製出很白的紙張;這二來吶,民間的用紙,黃紙是比較便宜適用的選擇。即便這種黃紙,貧民百姓家學字的小孩子,還是節約、節約、再節約的兩面反覆來回的使用,不捨得隨意寫吶。
一般多是用毛筆蘸水,在木桌案學習寫字。或是乾脆用樹枝,按照先生所教授的筆法和筆意,在土地、沙土間寫……可見得,像洪升這樣貧窮的人,捨得為坎兒買一疊黃紙去私塾學寫字,是件多麼難得的事情。他對坎兒的疼愛和希望,是顯而易見的…………
「你這人說話,怎麼這樣不講道理!?」青衫少年厲聲的質問道。
這是個生摸樣,眉宇間顯出凜凜正氣的少年。
他正沿著這條小巷一側的路口,從那條通向街區集市的路口走來。正見到這個綠衣少年,在言語間羞辱一個衣著雖然樸實、清貧,卻很是青素、整潔,像一朵孤苦的荷花一般,正已委屈的流下眼淚來的小丫頭。
「你就是個無家可歸、沒人要的野孩子!小叫花子、小叫花子……」
那個綠衣少年的話,一遍遍的迴響在坎兒的耳畔。她頃刻間被這個少年侮辱的言語,刺痛了心底裡最最痛苦的傷口!
是啊!我真的是一個無家可歸、沒人要了的孩子嗎?!
坎兒身沒有比其他的小孩子少長一根頭;坎兒很聰明的,至少就連洪爺爺那麼聰明的人,都時常的誇讚坎兒吶;坎兒從來沒有要求過爹娘什麼,他們本不應該有任何討厭自己孩子的理由;坎兒吃的也不多,不會給爹娘增添過多的負擔。
可是他們、他們為什麼就不要我了吶……
洪坎兒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視線瞬間被一層厚厚的水霧所蒙蔽了。
她的腦海中,突然又出現了彷彿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段永遠都銘刻在她幼小記憶力的那幅畫面:
爹神情極其痛苦的望著她,她甚至還記得爹脖子佩戴的那圈銀環。那個銀環,好像是娘的……
「坎兒,別怪爹!爹也是沒有辦法……」
那聲音曾往復千百次的在她尚還幼小的心靈夢境裡出現,此刻正似迴響在她的耳畔,直使得坎兒彷彿頃刻間產生了一陣陣的眩暈,幾乎使得她站立不穩。
坎兒緊緊地閉著嘴,她的目光裡彷彿燃燒xom著一團火,突然似仇恨般的直瞪著面前這個口下無德,隨意侮辱人的少年。
「嗨呦!怎麼著?路見不平,逞英雄是?來了個英雄救美的哈?!」
此刻,面對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那個青衫少年,這個剛剛對洪坎兒胡亂過一通邪火的綠衣少年,居然又挑釁般的昂起頭,正對著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少年,彷彿很是不屑。似乎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嗤之以鼻。用鼻子流里流氣似的哼哼著說道。
「是又怎麼樣,不行嗎?」那青衫少年和同齡的孩子們比起來,身材高挑纖瘦。看似文文弱弱,言語間居然毫不含糊,並向前挺進了一步。
那綠衣少年不禁微微退卻了一下腳步,神情也隨之漸漸『弱』了下來。
青衫少年眼中閃出似刀鋒一般的目光,直盯著綠衣少年緊接著言語極其清晰流暢的說道:「你家的垃圾怎麼了?是垃圾就是廢棄的東西,幹嘛人家撿撿就不行了!就憑這個,都可以隨意欺負人?還欺負個可憐的小丫頭,你還有別的能耐嗎?不知道害臊嗎你?!有種你就衝我來!」
綠衣少年居然驚愕得一時語塞,微微的張著嘴巴,傻呆呆的望著他。
「哼,你身的虱子即便是長著一對雙眼皮,也是吸血的壞東西,你最好別像那玩意一樣的討厭!」青衫少年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隨即望向洪坎兒,大聲說道:「小妹妹,你先走!我叫柳燕楠,以後如果這小子再敢欺負你,你就到前面柳家弄去找我!我會幫你教訓他!」
「我身沒有虱子,我不是小叫花子……」綠衣少年忽然嚷嚷道。
「你還敢說那幾個字?!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揍你!」青衫少年竟然很是威嚴的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和黃紙,一下下的挽起了袖子,竟似真的要打那綠衣少年的樣子。
那綠衣少年,雖然要比這個青衫少年略小一兩歲,身材也矮出半個頭,卻彷彿也不示弱。圓睜著雙眼、昂起脖子道:「來!老子這會正好氣兒不順吶,打一架也許會感覺好一點!」說話間竟也挽起袖子,煞有介事的彷彿準備『開打』。
坎兒見狀,忙前阻止那青衫少年柳燕楠道:「謝謝大哥哥,其實、其實剛才也是我不小心才撞到了他。而且,我見這人好像剛剛遇到了什麼煩心的事情似的。算了,你們別為這事情打架了!」
坎兒這樣一說,那青衫少年才趨緩了準備衝去的身形。他仍有些憤憤不平的直視著那個綠衣少年。
綠衣少年此刻,忽然目光很是奇怪似的望了望坎兒。他居然彷彿頃刻間也想起了什麼,令他非常難過的事情一般的神情。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突然歪過頭去,一屁股坐在牆垣邊的一棵柳樹下面。
剛剛還凶巴巴的樣子,此時居然默不作聲的低著頭,彷彿正茫然所失的望著青磚地面,想著什麼鬧心的事兒,眼睛裡忽然滴滴嗒嗒的留下了兩行眼淚。
青衫少年柳燕楠和洪坎兒,都被這個綠衣小子的反常舉動,搞得有些摸不到頭腦。
柳燕楠似很是不解的看了看,那個忽然坐在樹下的綠衣小子。又望了望,一旁同樣神情很是奇怪的小姑娘。他似乎有些想笑的低聲嘟囔著:「這小子是不是有病啊?傻子似的一會兒一樣的吶?」
「你才傻子吶!」誰知那坐在牆根樹下的綠衣少年忽然又抬起頭來,衝著他嘶吼著,竟已是淚流滿面的狀態了。
柳燕楠似嘲笑般的一邊放下已經挽起的袖子,一邊似有些無奈般的說道:「呵呵,就這麼兩下子啊!怎麼,欺負人不成,就把自己哭成這樣?!你小子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了!」
青衣少年望著他那突然變得,彷彿有些瘋瘋癲癲的樣子。又看了看坎兒,好像都有點想笑的感覺。
人常說,女人是水做的。
天生的溫柔、細膩。不論多大年齡的女性,天生的骨子裡,多與生俱來的具有一種憐愛、同情弱者的母性情懷。
別看剛剛這個綠衣小子,還用那樣接近惡毒的言語侮辱過坎兒。可此時善良的洪坎兒見到這人頃刻間居然哭成這個摸樣,心裡竟仿似瞬間的產生了一種憐憫,竟也莫名其妙似的的感到有些傷感。
她看了看青衫少年,然後慢慢的蹲下身子,對那個哭得跟個傻瓜似的綠衣少年輕聲道:「喂,你別哭了,怎麼這麼沒出息,挺大個小子,說哭就哭。大不了,以後我不再到你們家跟前來了!」見那人不做聲,坎兒又道:「嗯,難道你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了嗎?」
「你們知道個屁!」綠衣小子居然似瘋般的狂吼起來,滿臉淚痕的忽然抬起頭,向那青衫少年吼叫著:「我本來就火吶,你們都還給我添堵……」
「我們走,別理這個無賴傻瓜!」柳燕楠不屑的白了綠衣少年一眼,對正蹲著的坎兒說道。
坎兒似也很是無奈的站起身子,剛要轉身離去。坐在地的綠衣少年突然低低的聲音說道:「對不起……」
「你是在和我們說話嗎?!」青衫少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用鼻子哼道。
仍是低低的聲音:「我是在向這個小妹妹道歉,關你什麼事!」綠衣少年竟也倔強,隨即他又抬眼望了望青衫少年,神情彷彿有些勉強,仍有些不滿的低聲說道:「那就,也算你一個……」
「哼,老子還不稀罕吶!」柳燕楠把嘴撇了撇,不屑的轉過臉去。
「好了,大家都是住的不很遠的鄰居,只隔一兩條街嘛。」坎兒看著青衫少年柳燕楠,輕聲的勸道。
「是呀,剛剛是我不好,我這一張破嘴想爛柿子似的!你別生我氣啊!」綠衣少年此刻,竟彷彿已對這兩個人產生了些好感。
有時候,一個人的心情,以及這個人轉眼間所遇到的人,居然很容易使一個人的行為和思想,莫名的突然會有著不同的、落差很大的轉變,您說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