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馬車,停在驪湖宮樓下。
鐵皮包裹的木輪,鑲著銅釘。這樣的車馬,在當時,是權勢和身份的象徵。
車門「啪」的開啟,有兩個人分別從各自的車走下來。
前面馬車下來的,是個身形健碩挺拔的壯年男子。
高高的顴骨,楞次分明的下顎,古銅色的臉龐。眉宇間,充顯著精明幹練。
他叫王陷,鳳城巡城側吏。主管城中所有的巡城馬和衝鋒隊。
王陷把控的衝鋒隊,人數其實並不多。僅佔整個鳳城兵力的十分之一左右,但卻是士卒中的尖刀部隊。
後面車下來的,是個個頭偏高的胖子。
這人的肚子鼓鼓著,卻偏偏穿著件緊身的開口長袍。
肥碩的屁股緊繃在緊身的衣袍中,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看起來特別滑稽。
而且這人長得也很有特點!
嘴巴兩腮,有兩塊圓肉凸起著,把緊閉著的小嘴擠在中間,那張小嘴兒可就顯得更小了。偏偏這人又長著兩隻牛眼,向外突兀著。
這倒使人感覺,他的視角可能會比正常人,會稍大出一些。
呂獨葵!鳳城守城副將,潘鎮手下的紅人。
現在的鳳城,所有兵權的把控,除了潘鎮,第二號人物,就算是他了。
王陷下了馬車,環視一下四周。
等到呂獨葵走驪湖宮的石階,他才緊跟在其身後走了進去。
兩輛馬車,兩個車伕。
那兩個車伕就是他們的保鏢。
他倆,只帶這兩個保鏢,就已經足夠了。
與其說保鏢保護他們,不如說類似他們車伕這樣的人,依借他們主子的權勢,保護自己的成分,倒是多了些。
在鳳城,誰敢動守城副將呂獨葵?
沒有人!
誰能擋得了王陷的衝鋒隊?!
好像更沒有人。
至少,自從前朝叛逆的大臣,被一批批的殺掉後。類似這種事情,還一直沒有人敢去再試試
在鳳城,有人曾在自己的鋪面前,潑了一盆髒水。
無意中,正濺到了恰巧經過的呂獨葵的馬車輪子。
當時呂獨葵並未說什麼,甚至還從車裡探出頭來,微笑示意店主人「沒關係」!
第二天,這家鋪面就被查封了。
店主人多方托熟人,使銀子,終於又開了張。
可從那起,不論是收稅的衙役還是地痞無賴,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去這家店裡去找麻煩。沒多久,這家人變賣了產業,舉家搬遷到外鄉去了。
呂獨葵和王陷,一前一後進了驪湖宮。
兩人徑直穿過喧嘩的一樓大堂,向樓梯走去。
原本喧囂的大廳裡,竟頃刻間安靜了下來,多數人都逐漸的閉了嘴巴。
即便有還不認識這兩個人的食客,也被周圍突變得氣氛,弄得低聲細語。
呂獨葵早已適應了這種場景,並且充分的享受著這種狀況下,給他帶來的心理的愉悅和滿足。
他覺得這是威嚴的象徵……
呂獨葵很憎恨有人敢瞧不起他!
什麼兵,古詞,他一本沒看過。什麼叫仁義道德,他好像從沒聽說過。
單憑著一股滾刀肉般死纏爛打的精神,以及他和呂三兄弟倆個,在市井流氓凶狠殘忍的威信,竟受到了守城主將潘鎮的賞識。
在短短四年內,從一個街頭混混,一躍飆升至守城副將。
此人最大的嗜好只有兩個,賭錢和女人。
鄧蘭蘭正急匆匆走下樓梯,她歪歪的羊角鞭子還晃呀晃的。在她這,好像壓根就沒有天要塌下來這回事。
腳步雖急,神情卻有些心不在焉。她猛抬頭間,見自己和正在來的呂獨葵二人著了個對面。
王陷急忙賠笑道:「原來是鄧大小姐,這麼急是要去哪啊?」
蘭蘭看到呂獨葵,先是一愣,她一項非常討厭這個人。
隨即對王陷道:「王副將辛苦了,我們大小姐正在「水龍吟」靜候大駕光臨吶,快樓請!」
她又抬眼看看呂獨葵,呂獨葵故作姿態的挺直腰桿,微微點了下頭。
蘭蘭用下半部分眼珠子,看了看呂獨葵凸鼓的兩腮。馬很厭惡的,飛快挪開了視線。
陰陽怪氣道:「呂大人真有力度哈,有兩下子哈!你一來,整個酒樓的人都不敢說話啦」
呂獨葵再蠢,也不會聽不出話裡的譏諷之意。
他原本沾沾自喜的神情,竟瞬間變得猙獰!將眼一瞪,剛要作。
王陷忙解圍道:「真被鄧家小姐說中了,我們呂大人何止有兩下子,簡直有好幾下子!呂大人配合潘大將軍守衛鳳城,所有兵卒和百姓,哪個不尊敬折服!哈哈,哈哈」說完,王陷乾笑了幾聲。
「切」鄧蘭蘭做了個想吐的鬼臉,翻著白眼轉身走下樓梯。
呂獨葵哼了一聲,甩了下袖子,「咚咚」的樓去了。
門口那兩輛馬車,仍舊停在大街的中央,兩個車伕兼保鏢懶懶的靠在坐背。
呂獨葵了二樓,在侍者的引領下,逕直向長廊盡頭走去。呂獨葵緊皺著的眉頭,瞬間舒展了。他的興致又來了,目光閃爍,精神抖擻。
因為他很快就要見到唐寧了!
四十出頭的他,幾年來,始終對唐家這個大小姐朝思暮想。
時常在抱著自己的小老婆或春意坊的姑娘親熱時,難以自控的輕喚著唐寧的名字
閣間門口直立守候的精幹保鏢,在門外低聲道:「小姐,他們來了!」
許鈴回道:「讓他們進來。」
隔間的拉門,唰的被拉開。
不多時,呂獨葵和王陷大步的已走到門前。
將到門口,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呂獨葵的呼吸都快要停滯了!他兩隻眼睛分外的凸出著,閃爍著。
他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失態,雖然門口駐立的幾個侍從的臉,並沒有任何表情。
呂獨葵稍微放慢了腳步,整了整衣領,神情仍舊難以自控的蓬勃
他太高興了!
平時,唐家外界的大小事,多是司馬等人出面。
這次,也不知是『哪根筋』走對了。
朝思暮想的唐大小姐,竟然親自請他吃飯,還說有事商談!
呂獨葵的腳在飄,還沒喝就已經飄了
因為他已經看見了唐寧!
寬敞的閣間最裡面,靠近雕欄閣窗旁,一張厚重寬大的棗木矮式方桌後,唐寧靜靜地盤膝坐在綿厚的地毯蒲團,正對著門口。
俏麗青春的身姿,竟兩腮竟有些微紅,似粉面桃花般靦腆含羞。眼波流轉間,彷彿碧湖水中,映照的月色般迷人。
許鈴,緊衣勁裝,背對著門口靜默的,直立著身形跪坐在方桌旁。
呂獨葵心花怒放,抬雙手緊了緊腰帶。
可窄瘦的衣服,仍把他突兀的肚子剔透的顯露無疑。
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呂獨葵搶在王陷身前,大步走到唐寧面前拱手道:「唐大小姐!討饒了,討饒了!哈哈哈」
唐寧已輕盈的站起身形,微微頷、柔聲招呼道:「多謝呂大人賞光!呂大人公事繁忙,能大駕光臨,小女子深感榮幸,大人快快請坐!」
「誒,誒誒……」
呂獨葵簡直都快要樂瘋了!
早已自顧自的,一屁股坐在大木餐桌旁的軟蒲團。
他身後的王陷也進得門來,神情深隱的與唐寧對視了一下,微微一點頭。
唐寧明白,王陷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衝鋒隊已經做好了布控,分別對城中各處營房哨卡,已安排好了人手,隨時可以等候他的指令採取行動。
唐寧也招呼其坐下。
這期間,背對著門口的許鈴,甚至連眼皮,都動都沒有動過一下。她的個性使她根本沒辦法強加自己,和呂獨葵這種人有任何接觸
呂獨葵道:「下官本公事瑣碎,但唐妹盛情邀請,在下怎敢不到!不知唐家小妹,此番招在下前來,有何事吩咐?」說完,他嚥了下口水,舔舔乾的嘴唇。
唐寧似沒看見他的醜態,低頭含羞道:「呂大人太客氣了,小女子乃一介草民,並無官職。呂大人公務繁忙,小女子本不該討饒。可是,今日辰時,北城威遠鏢局的趙五眼睛被不知被何人打瞎了;之後不多時,張總鏢頭又被人殺死在七洗堂!您也知道的,谷月樓酒家和春水流園都是我們唐家的生意。這事情一出,人家苦主就問我們要人吶,非要找出殺人兇手不可。」
呂獨葵澀聲道:「這個,這個下官已有所耳聞」
呂獨葵是東城潘鎮的爪牙,地痞呂三的親哥哥。
這種事,他若不知道,那麼鬼都不會知道了!
沉默的許鈴忽道:「這些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這麼缺德的事情,也不知是哪幫吃人不吐骨頭,生兒子沒的畜生干的!」
呂獨葵立刻陰沉下臉色道:「許姑娘這是何意?據下官所掌握的情況,那趙五是在比武中被誤傷了雙眼。比武論道,必有輸贏,死傷在所難免;至於那張立芳之死,是何人所為,下官也不是神仙,怎會知曉?!」
唐寧忙輕聲接道:「不說那些!呂大人,現在人家苦主問我們唐家要人,你說這可怎麼般吶?!」
呂獨葵望著唐寧迷離般的眼波,頓時心中一蕩!
真是天賜良機!機會來啦!
呂獨葵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奇怪。
他試探的問道:「唐大小姐太抬舉在下了!下官並非神明,此殺人斷案之事,還需從長計議。待日後尋得真兇,必以國法,嚴懲不貸!可眼下」
他的眼睛象死魚一般,直直盯著唐寧紅潤的臉龐,接著道:「再說,再說憑唐家的實力,又有司馬先生的運籌,區區此等小事,還用得著在下嗎?!」
唐寧的表情,竟似很無奈。
她嬌滴滴歎口氣道:「呂大人,那北城的張芳子,怎講也是鳳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此人做生意和為人,都一項很是公平,不犯眾怒。這次張芳子無端被殺之事,如何交代?司馬舅舅,舅舅他也沒了辦法。不瞞你說,這次輕呂大哥前來商談此事,就是舅舅的意思……」
「噢?!噢噢是咱舅舅讓你請我來的?!」呂獨葵直愣愣的盯著唐寧,像一直情的癩蛤蟆,那眼睛似要把唐寧,整個的吞下肚子!
許鈴神情十分厭惡,像看著路中央的一坨屎。不想看,卻又不得不看,很噁心的盯著呂獨葵。
唐寧做含羞壯,低頭不語。
王陷此時乾咳了一聲道:「呂大人,我聽說驪湖宮最近又新添了川湘麻辣的菜系。今天唐大小姐盛情相邀,呂大人可要多喝幾杯呦!」
呂獨葵似方從美夢中驚醒,定下神來重又坐直了身形。
乾笑道:「是呀是呀!唐家小妹盛情,在下甚是感激,今日本該不醉不歸!只可惜」
說話間,呂獨葵顧做瀟灑狀,起身背負著雙手,緩步踱向臨街的閣窗。啪的推開窗子,他站在窗前正對著下面的街市。
這時!
唐寧神情忽變得很蕭殺,眼波流轉望向許鈴和王陷。
她從桌子慢慢端起了花瓷酒杯!三人相視之下,微微點頭。
唐寧嬌聲道:「可是什麼呀呂大人?!」
此時,許鈴已輕抬手掌,凌空微抓。她腰間的月牙鎖已被她的內力,悄無聲息的吸起,握在掌中。
王陷微微向前欠著身,也緩緩伸手,從靴筒中抽出一直短匕,雪亮的短匕.
事前約定,拽杯為號、刺殺呂獨葵!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