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齊武夫前後離開南京距離也不過一年多一些,此番回來除了能瞧見遠處小沙灘上馬海超下巴的一些鬍渣外便是更蒼白一些的臉色與濃厚的黑眼圈。因為早已聽聞趙檀提及他在「狼牙」裡相對拚命的事例,便也不曾疑惑馬海超此刻看起來這般憔悴卻表現出那麼彪悍的戰鬥力的原因了。
這個似乎可以把自己生命裡不斷透支的傢伙,多少有點兒像當初在大興安嶺裡頭的齊武夫,無非當時齊武夫確實存在一點兒保命和無可奈何的掙扎,馬海超卻是選擇性地享受這種劇烈的痛苦。相比之下,馬海超從某方面的毅力比之齊武夫可能都過而不及。
放在心裡,齊武夫嘴角露出一個弧度,這個做事永遠比說話多一些的傢伙總能打氣兩百分的精神做三百分的事,當初是在相同的地點被不相同的五個大漢打倒在地一次一次爬起繼續倒地,如今是相同的地點與不相同的四個漢子打的不相上下,即便有時承受一點兒拳腳也能找到很好的空隙給予一定的反擊。況且,這些都是身體素質上頭的純粹對抗,若是真的給馬海超一把刀片一把匕首,天知道他跟前的四個人能活多長時間。這個玩人大腸能跟玩橡皮筋一樣悠然自得的人,殺起人來,就像個混世魔王。
「哥們,有時候我真的懷疑馬海超的痛覺神經壓根就沒有,我從來沒見他表現出疼痛的模樣。」趙檀站在一旁,雖然細微的眼力不及齊武夫那從小便被藥酒泡的眸子,卻也敲得見馬海超從頭至尾眉頭就沒有皺過一下,跟個撲克牌上的臉似的,永遠冷著沒有變化。
齊武夫沒搭理趙檀,鄭國峰在一旁聽著也不插話,只是心裡知道這群個人都是些不好惹的變態,齊武夫是,趙檀是,馬海超自然也是。事實證明,即便他這個靠著一些關係也靠著一些自個兒能耐爬上當下位置的教官大隊長,對於馬海超的那種拚搏也只有咋舌的份,因為任誰都能做到幾天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每天早起發了瘋的扎馬步練拳,爾後也從不缺席早訓,能以比別人更優秀的成績完成訓練,或者以更多的額度完成訓練量。像個戰爭機器似的,不斷吸收各種體能與身體機能上的知識。而這種枯燥乏味甚至可能讓任何一個正常人崩潰的生活方式,在馬海超這兒卻結結實實地過了一年多,並且還在ri復一ri的進行著。
畢竟,一個人不與外界交流,不與外界有所聯繫,只知道訓練再訓練,鍛煉再鍛煉,除了睡覺與吃飯,其餘的時間都在這種吃力的要死的狀態下,身體多少都會給自己一些警告,告訴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了,從而有一些人就此休息下來,然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是懶惰或是承受不了枯燥乏味的壓力而選擇放棄。可馬海超的身子看起來一ri-比一ri消瘦,臉色一度蒼白,可唯獨沒變的還是那雙眼睛,談不上鋒芒,卻沒人能與其對視超過十秒鐘。總有種看準你便要將你吞下肚的那種瘋狂的感覺,像頭被打了雞血的豹子,瘋狂地奔馳在任何一個角落上。
對趙檀而言,如今的馬海超讓人眼前一亮,而對齊武夫而言,卻是一個在將來有更多自保能力的兄弟,畢竟那條路上,要走過的地方太過驚險,要幹的事情也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抑或是在「狼牙」軍區裡頭枯燥乏味雖然辛苦卻沒有性命之憂的磨練。
真槍真刀的全是真格,一個不小心說不准便會身首異處。
約莫七八分鐘以後,馬海超與四個大漢的呼吸都已經開始急促起來,雖然相比之下,馬海超挨的拳頭要多的多,可理應下沉的繼續戰鬥的**卻比之四個大漢旺盛得多。起初相對劣勢的馬海超逐漸有點扭轉乾坤的意思,方才且戰且退,此刻且戰且進。挨拳頭也好,吃腿勁也罷。馬海超本著放倒一個放倒下一個的念頭,冷著一張-萬-年不變的臉,寸拳肘擊,膝撞反截尾,將一個漢子放倒在地的同時又補上一拳臥地膝撞,沒有絲毫留手的餘地,即便倒地的漢子護住自己的腹部,還是有一陣劇烈的疼痛作用在胃部,苦不堪言地吐了口苦膽水出來,恐怕是沒有繼續站起來的能耐了,若是真有,可能他也沒有那種**了。雖然都能明白,在真正生死攸關的時候,自己有這種懈怠的情緒,可能下一秒就要去見上帝或者閻王爺,可說實在的,他還是寧願躺在地上多吃痛的叫一會,然後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一陣。如今的「狼牙」部隊,任何人聽見要和馬海超對練,都會潛意識的喊倒霉,因為這個不將他們放倒自己永遠不會倒下的大變態大魔鬼沒有一次手下留情。
由方纔的一挑四變成一挑三,馬海超的壓力銳減,其餘三個本就體力開始不支的傢伙則是壓力驟增。長驅直入,勇往無窮,對於挨拳腳馬海超都是選擇性的迴避,畢竟三個漢子的拳腳同時打來,他不是齊武夫那廝練過八極拳對身法身形有非常強大見解的猛人,將承受的傷害化為最小便是他此刻能做到的,反之找尋幾個漏洞破綻和對方鬆懈的地方,繼續本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理念放倒一個便是一個。
循環往復,當最後一個漢子還沒倒地的時候,其實結局已經顯而易見了。
可能還是硬著一口氣僵持著,可能那個漢子心裡早已經要說放棄卻不像如此輕易的被馬海超放倒在地淪為大伙的眼裡的笑料。雖然知道自個兒倒地並不丟人,因為整個「狼牙」裡頭,凡是貼身格鬥不差的哥們,大多都已經被馬海超放倒了,還沒輪到的,可能也要在下一回或者再下一回感受這種苦痛,只是多少有點兒諷刺自己當初看著別他人在放倒時心裡笑的開懷的模樣。
咬牙硬著頭皮踏上兩步,與馬海超拳腳相對,每一拳的碰撞都打消自己的一分力氣,直至覺得自己渾身散架似的被馬海超扯住腦袋往地上狠狠甩去,反之貼身小腹連挨兩拳力道不輕的帶著些許寸勁的拳頭。倒在地上沒有懸念的不想睜開眼,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大口大口地享受這可以稱之為敗者的短暫休息光陰。
因為每日的武訓都是分批來的,這一個對手倒下便換下一個對手,如此反覆三至四次,一直到下午四點休息一小時然後吃晚飯。馬海超這不過第一輪,卻已經放倒了四個漢子,只是抬起頭目光閒暇地擱置在某一個地方,卻是瞥見看台上兩個熟悉的人影。蒼白的臉龐露出罕見的笑容,那雙能吃人的目光也變得緩和。約莫想一想,上一次遇見齊武夫,倒是去年的事情了。
走在「狼牙」的水泥地上,齊武夫趙檀馬海超三個大老爺們一路無話。一來馬海超的近況二人都瞭解,二來齊武夫與馬海超都是不苟言笑能不說話則不說話的人,如是則哭了趙檀了。趙檀遞給馬海超一根煙,給他點上又給自己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來,道:「看,當時不讓你衝去上海是對的吧,我這不把這大老爺們送到這來了。其實還好,就是手臂的傷口又裂了,現在重新縫合好了。」趙檀對馬海超指了指齊武夫的右臂,一臉齊武夫這哥們就是個細胞再生怪物,不怕受傷。
馬海超淡笑,看著齊武夫與趙檀都大包小包地拎著背著,也不知是什麼,一路在軍區走的有些漫無目的,索性說了句:「去宿舍裡頭坐坐吧,一會我還要歸隊,晚上敘舊。」
齊武夫與趙檀自然沒有意見,況且本就給馬海超帶了些被褥與吃的東西,一直拎著也怪麻煩的。
走進宿舍,趙檀便開始打量起來,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地上,說道:「你看你瘦的跟個死排骨精似的,以後真的撞上白骨精還沒來得及享受艷福就先被吸乾了,那怎麼成,哥們給你買了點零食和吃的東西,肚子餓了就啃點兒,雖然沒什麼太大的營養價值,但好歹能讓你肥一點不是,武夫還給你帶了床被子,你這破被子,都快發霉了。」趙檀一邊說著,一邊自己拆開一袋麵包,自己拿出兩個啃了起來,又看了看床鋪上折疊成豆腐塊狀的被褥,略微皺眉道。
齊武夫則逕自坐在一個床鋪上頭,將包裡的純棉被褥拿出來,實打實地放在馬海超的床鋪上頭,確實,環顧四周,除了馬海超用的還是軍區配備的破被子,別人都是自家帶來的足夠暖和的厚實被子。馬海超這個苦逼卻拿吃苦當飯吃。深深看了一眼馬海超,齊武夫道:「努力是好的,不過身體沒了,哪裡還有本錢,這陣子多睡一會兒,不要一大早就跟個神經病一樣起床扎馬步,倒不是打擊你的信心,只是你扎馬步的時間晚了,對身體有好處,但不大,所以早上的可以忽略,睡前扎一小時就成。先把身體養回來,你現在太病態,這樣對身體透支的也厲害,不是好事。」
對於齊武夫的好心提醒馬海超自然點頭,畢竟自己沒有一個足夠確定的作息方式,一路自個兒摸索自個兒探究,覺得能提高自己便去嘗試,累一些苦一些都無所謂。
「哥們,有時候挺為你難受的,以前在這破地兒,你那幾個同在一個寢室裡的『夥伴』們沒少用被子蓋住你悶你吧。」趙檀看了看馬海超那張與別他三張床鋪有點不一樣的床,床腳有些傾斜彎曲。
馬海超笑著,用聲沙的嗓音道:「一年前的事了,武夫來了以後就沒這麼倒霉過。你們坐坐,我先歸隊繼續武訓。晚上幹啥你們來定,雖然我這在南京也兩年多了,可說實在的,我沒出去過,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還得悉聽尊便。」
「得,我們先去走走看看,到時候來接你喝酒吃菜,把酒言歡。」趙檀甩了甩手說著,卻是已經開始將馬海超床鋪上軍區的被子丟到一旁,將齊武夫買的厚實棉被折疊好擱置在一旁。
馬海超離開約莫二十分鐘,趙檀與齊武夫也忙活的差不多,剛想休息一會藉著馬海超的床鋪睡個舒舒服服的下午覺的趙檀卻被齊武夫的一句話打消了自個兒異想天開的念頭:「去見見白老爺子,到了南京,不和他打聲招呼就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