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青鸞看著一臉平靜的齊武夫,齊武夫也看著一臉滄桑的黃青鸞。
兩個一起處了也有兩年的算是師徒關係的朋友都沒有開口,氣氛不算多詭異,逐漸在二人擺子的狀態下緩和下來。
只是圍觀的老者們都有些納悶,齊武夫這麼一個年輕人也敢坐上前去和這黃青鸞這個已經出了名的棋老對弈,方才讓開位的古稀老兒用眼角的餘光瞥了齊武夫一眼,一臉小子不知好歹的模樣,顯然覺得齊武夫只要敢走第一步棋,便要承受這裡所有人不久以後的暗自諷刺。
事實上,齊武夫執紅子先行,只是望著黃青鸞淡淡笑著說了句別來無恙,便挺兵壓河,一派非主流的棋手方式。
黃青鸞又是乾笑兩聲,注意到邊上的沐夏花閨女,那眉開眼笑的樣子讓周圍的人心裡琢磨著這兩個人是不是在生活裡有些交集。
你來我往,各自的棋路步數起初讓人看得一頭霧水,而在臨近中期的時候,齊武夫藉著幾手車馬炮的先後伏埋打了黃青鸞一個措手不及,黃青鸞卻也藉著兩個過了河的兵屢次逼著齊武夫將過了河的一馬一炮回撤守帥。
撥開雲霧見明月,起初對齊武夫不屑的古稀老兒臉色微愧,顯然自己完全嘀咕了這個年輕人,而看著黃青鸞的神情又有一點兒哭笑不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很清楚,黃青鸞自始自終跟他對弈,都沒拿出百分百的能耐出來,感情自個兒都沒法子逼黃青鸞使出全力來。於是,一旁的齊武夫更容易讓他好奇,這個年輕人的佈局縝密與邏輯性都很漂亮,甚至這個自認下了二十年象棋的老兒自愧不如,孰不知,若是他知道齊武夫不過下了兩年象棋,會否急於找個地洞把自個兒埋進去算了。
大殺四方又守的精彩,你來我往僵持不下,齊武夫雖長久未曾下棋,但棋路步數都在腦海裡頭,每天閒暇抽空便在腦海裡跟自己對弈,所以水準還是保持在當初離開十一連的狀態,黃青鸞也自認下得巔峰,沒什麼精益求精的可能性了。
於是二人當初本就已經殺的難分難解,如今這局棋自然還是有點誰都吃不下誰的味道。再說到了他們這個層面上的對弈,都是看誰先犯些小錯再一氣呵成一而再再而三的吃吃吃下去。然而齊武夫佈局詭異,黃青鸞穩健不阿,看得觀棋不語的一群老兒嘖嘖稱奇,兩個久久不曾見面的一老一少也面帶笑意。
沐夏花縱然看不明白,卻也心底高興,畢竟齊武夫將近一星期露出的笑臉,今天這下了一會棋的功夫便趕上了,至於黃青鸞,還是當初那個模樣,那麼精神,那麼安康,沒有任何衰老跡象。
四十分鐘,足足下到夕陽西下,天色昏沉。
二人硬是把一局眼看成了死局的棋下活了,齊武夫一手冒進的馬後炮以炮換炮,卻在黃青鸞埋的一個車下吃了暗虧,於是只剩下一炮一馬的齊武夫防不過二馬一車的黃青鸞,最終被將軍終結。
精彩紛呈,一個個老頭兒看完才現天色已晚,大呼過癮後才悻悻然離去。
整個庭院一時間也就剩下齊武夫沐夏花與黃青鸞三人。
兩個年輕人看著自己的長輩一時間都沒開口說話,反倒是黃青鸞先是輕聲歎了口氣,繼而笑道:「兩個不聽話的小娃娃喲,讓我這老頭兒頤養天年多好,來看我什麼的,多矯情。走,回屋裡喝口茶。」說著,也沒怎麼引薦,畢竟齊武夫與沐夏花找到這兒,肯定也已經跑去他家上過門,無非吃了回閉門羹罷了。
坐在還算靜謐的一室戶裡,沐夏花本想著幫黃青鸞打掃打掃屋子,卻現這個不大的屋子被黃青鸞自個兒整理的頗為安靜,有點吃癟,鼓著腮幫子坐在木凳子上看著黃青鸞和齊武夫有一句沒一句聊著。
「你那些事滿弓也都和我說過了,況且風波和你那麼近,我真想知道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其實沒必要來找我,真想老頭了寫封信來,我回一封便是了。」黃青鸞雖然說是喝茶,卻還是拿了一杯小米酒出來,知道兩人都念叨著這個,也不藏私,離開了十一連做的量也少了,自己喝的也節省,今天也算大出血一回了。沐夏花一臉孩子氣的幸福,齊武夫倒是沒有急著喝,笑道:「這不有時間就來走走,上海那麼大,來見見市面也好。再過大半年馬海出來了,我就真的決定去東北了,去了那裡,可能就真的抽不出空了。」
黃青鸞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齊武夫一眼,緩緩道:「其實還有許多路子你可以走,例如東北三個老虎你隨便投靠哪一個都能得到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當然,齊二牛還是希望你自己出人頭地,自己打一片大大的江山,當然,當初牛二郎畢竟給喬六打拼了半壁江山出來,到了東北,納蘭長生對你有什麼動作不好說,可喬六應該不會太過刁難你,雖說養虎為患是這個理,可喬六欠齊二牛的人情,該還的時候,也總該還的。」
齊武夫給了一個相對疑惑的目光,顯然很想知道事情的具體經過,黃青鸞沒有瞞著齊武夫的意思,可能在他肚皮裡除了齊二牛這個老東西已經躺進棺材板裡的話不能說,其餘的都可以告訴齊武夫,逕自開口道:「我和你說過,白秋生救過齊二牛一回,也是那個緣故他才少了一條胳膊。齊二牛也救過喬六一回,當時喬六吃了納蘭長生的虧,這個儒雅年輕人和老齊家聯合設了一個小局,喬六雖然知道,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齊二牛就帶著響馬刀殺到那個鴻門宴裡,硬是砍下了老齊家一個久居多年祠堂的老傢伙的腦袋,事後喬六就說自個兒欠了齊二牛一條命。」喝了一口米酒,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之後齊二牛有了你,於是就隱居起來了,至於那些他給你泡身子泡眼睛的藥材,大部分都是喬六那兒倒騰過來的。據說是雲南那一地帶喬六拿了半個地皮和一塊上好的開光以後的瑪瑙原石換來的。光一個瑪瑙原石,說實在的,上幾個億也不是玩笑話,那個塊頭可能在整個中國也沒幾個,換來這些藥材,也無非是為了感激齊二牛,即便齊二牛最終還是選擇離開,喬六這個漢子也沒說一個不字。所以,真到了東北,別和喬六為敵,從某種方面,你們可以當個盟友,畢竟納蘭長生和老齊家表面上不合,暗地裡往來的東西可是不少。」
「還有大半年,而且煤礦是個出入口,不過找個一個好的踩樁子的行家也有難度。」齊武夫點點頭,說出自己心裡頭的疑惑。因為兩個人越扯越遠,在一旁的沐夏花自然聽不太明白,便繞過兩個人去陽台幫著黃青鸞收已經乾透了的衣服,然後整齊的折疊起來,暫且放在床鋪上,等著黃青鸞一會兒對號入座的放進衣櫃裡頭去。
黃青鸞呵呵笑道:「滿弓這個熱心漢子可一直都想著給你一點兒幫助呢,他那兒的人才不少,對於開礦井挖煤的老傢伙也有兩個,都是給足夠的錢便干足夠的事的人。到時候可以借去用一下,畢竟你現在有個桑田撐著,起步資金可以說是個飛躍。現在想想也覺得有趣,那個姓陳的老狐狸死在你的手上,說不上蹊蹺,卻也挺可憐的。」
齊武夫目光停頓了一會兒,顯然有點不想藉著孫滿弓的人情完成自個兒的事,黃青鸞從這個牛脾氣的狠犢子的眼神裡頭看出那些小心思,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喝自個兒的小米酒,因為天色已經晚了,也不打算將時間浪費在來日方長的廢話上頭,開口道:「走,今個兒上個館子,漂亮閨女難得來看一次我這老頭子,也不能寒顫了你吶。」
一旁的沐夏花微笑不語,看得黃青鸞心裡都是一樂,繼而看了一眼齊武夫,老臉上掛著罕見的一種想入非非的神情,笑道:「武夫這小子就沒有欺負閨女?跟黃爺爺說,如果欺負了,黃爺爺替你出氣,雖然身子骨不行了,可教訓這個小子,他還是不敢還手的。」
齊武夫苦笑,知道黃青鸞在拿著他開玩笑,不好說些什麼,沐夏花臉色微紅,靦腆的搖了搖頭,其實心裡很溫暖,他知道齊武夫至今仍然沒有對她做過那些其實她早就準備好的事情。因為同樣知道,自己還年輕,太早嘗了禁果對於自己對於齊武夫都不好,所以她只是安安靜靜的陪著齊武夫,從來不奢求什麼渴望什麼。
走出這棟小區,繞過青雲大廈,黃青鸞看著大廈的目光有些異樣,看著身旁比他高些的齊武夫心裡嘀咕著若是這時候武夫撞上楊青帝該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
事實巧合的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走了三五條馬路,來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飯店,都是一些滬一代的本幫菜,黃青鸞做東,點了幾個他都已經嘗過覺得味道不錯的菜色。紅燒肉、青椒土豆絲、番茄炒蛋、刀豆土豆。
因為上海這兒的口味偏甜,北方人可能起初不太習慣,可吃多了也會有種與眾不同,因為味道真的不差,又加上齊武夫這廝但凡只要是美食便來者不拒,一頓飯吃的不緩不慢,同樣也沒有什麼想像當中的剩菜剩飯留下來。
而遠在復旦大學聽著講課的楊青帝卻莫名接到顏佳海的電話,電話那頭相對尖銳陰沉的嗓音開口道:「齊武夫和沐獒的女兒來上海了,現在跟著黃青鸞在家常菜飯店裡頭吃飯呢,給找點樂子還是得過且過的當作沒看見?」
「怎麼,上次王書生來你還閒給我添的亂子不夠多嗎。觀望著,明確來意,如果只是過來看看黃老爺子的,我們就不必湊熱鬧。」楊青帝說完便掛上電話,繼續在筆記本上記著,一字一行龍飛鳳舞,字體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