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欣坐在椅子上,李冥銳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
他目色凝重,肩膀繃得很緊,臉上的五官略顯肅穆……寧欣輕聲說道:「生氣了?」
李冥銳閉了一下眼睛,聲音低沉至極,眉宇間蘊藏著一絲痛苦:「以後不喜歡的人你不必領回來,我先去書房……晚膳叫我。」
「你等一等。」
寧欣喚住李冥銳,「把話說清楚你再去書房!」
李冥銳後背對著寧欣,低聲道:「沒什麼好說的。」
「明明你就有話要說。」
寧欣從椅子上站起身,靠近李冥銳的後背,雙手從背後環住他,寧欣感到他身上的肌肉繃得很緊,心想,他果然有心事,柔聲問道:「你不同我說,我會亂想,你想讓我同你玩心眼麼?」
李冥銳身體一怔,手搭在了抱著自己腰的手腕上,嘴唇蠕動了好一會,什麼話都說不出,長歎一聲,「我沒事……過一會就好。」
「你這話我不信!」
「……」
李冥銳曉得不給寧欣一個滿意的答覆,寧欣一定會亂想,可有些事他自己都想忘記……他又怎能在寧欣面前說出口?
他不想破壞自己在寧欣眼裡的好印象,他只想著寧欣記住自己是燕國公世子,是當朝的狀元。
「我只是不高興你將她領進來!」
李冥銳轉身將寧欣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低垂下眼瞼,「我不樂意你試探我。」
寧欣被他壓住了腦袋,無法抬頭,輕笑道:「你怎麼會認為我用貞姐試探你?她連試探你的資格都不夠,況且我豈會沒自信到用別的女子來試探我們的姻緣?」
「世子你再說這話。我也生氣了。」
李冥銳嘴角苦澀般勾起,安撫的拍了拍寧欣的後背,「別氣,寧欣,別再帶她過來,我不喜歡。」
「好。」
寧欣抬起頭,他臉上的一抹苦澀極快的閃過……李冥銳扶著寧欣坐回到東邊臨窗的炕上。
在炕桌上擺放著首飾盒子,李冥銳也沒再提去書房,同寧欣膩在一處。他舒展著身軀讓寧欣依靠著他,隨便拿起一件釵環,掂量了一下,「你用來送人的?」
「燕國公府親眷不少,這一大盒子首飾墜角質地一般。只是做工精美一點,看著光鮮亮麗,其實真論價值,並不貴重。」寧欣伸手從盒子裡取出一塊質地精美的翡翠手鐲,「看著挺晶瑩剔透的,這其實是熬製出來的翡翠,價值不值得一提。」
「熬製?你是說造假?」
「你冤枉我!」寧欣將鐲子放到了李冥銳的眼前。「你從哪裡看得出我是造假?鐲子也是翡翠做的,只是成色不那麼好罷了。」
李冥銳問道:「這盒首飾值多少銀子?」
「俗,你太俗了。」寧欣勾起笑容,指責搬的戳了戳李冥銳的胸口。「對親眷的善意怎能用銀子來衡量?我即便只是送他們頑石,他們也會從頑石中感受出我的善意大方。」
「哈哈哈。」
李冥銳放聲大笑,心情明顯比方才放鬆了許多,摟了摟寧欣。他低頭時候嘴唇無意的劃過寧欣的額頭,「他們把你看作金子鑄造的真人。都惦記著從你身上刮下一層金子,你送他們頑石,他們指不定會撬開頑石看看裡面是不是有寶玉。」
「你捨不得我將首飾送人?」
「也不是。」
李冥銳自嘲的說道:「我只是不喜歡她們從你手上刮走首飾,哪怕那些首飾是你不要的。」
「這些首飾被製造出來就是準備送人的,我送給燕國公府的親眷不過是物盡其用。」寧欣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也許。」
李冥銳自嘲之意更濃了,「燕國公府有好的傳承,但同時也是一副爛攤子,我真想將腐爛的人或者事都驅除乾淨。」
「這也是我的願望。」寧欣主動握住了李冥銳的手,「不能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你是二十才出頭的年輕人,有的是時間振興燕國公府。」
寧欣想了一會,抬頭認真的看著李冥銳,說道:「每個人都有其價值,好人壞人都一樣,端看你怎麼利用了,我不缺錢,銀票在我眼裡不過只是厚薄的區別。」
「我明白。」
李冥銳起身道:「用晚膳吧,我餓了。」
「嗯。」
寧欣藏起心事,他不想說,只能慢慢的解開謎題了,沒成親前,他看著怎樣都挺好,成親後,整日的相處,他反倒沒有成親前可愛了。
婚姻生活果然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晚膳很豐盛,菜色很精緻,秉承著寧欣用膳的風格,沒一盤的菜都不多,可菜色品種確是很多,即便只是青菜,也是用熬了很久的高湯炒出來的。
寧欣悄悄的打量著李冥銳,他用膳時同尋常神色一樣,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取過公用的筷子,寧欣將蝦仁放到他碗中,笑了笑……李冥銳埋頭繼續大吃大喝。
晚膳後,李冥銳一邊泡腳,一邊翻書,寧欣倚著炕上的迎枕,隨意翻看著風月小說,等到浴房準備妥當,寧欣會泡一個熱水澡,本來寧欣有心讓李冥銳每日也都泡澡的,可惜他不太習慣這樣,好在他三天洗一次,寧欣也沒再多說話。
夜晚,李冥銳收緊手臂,將軟軟香香的寧欣禁錮在懷裡,滿足有帶有一絲遺憾的說道:「我明日就要上朝去了,皇上說是將神機營交給我,但……朝廷上必然會有反對的人。」
「神機營在那些大佬們看來不過是一塊雞肋。」寧欣打了個哈氣,「況且神機營本來就是燕國公帶回京城的,子承父業是正理,皇上的提議站得住腳,朝臣唧唧歪歪幾句全當耳邊風便是……」
「南越的事兒……」
「皇上不在意南越,他在意得是護國親王越王!如果越王聰明的話,他會請旨留在京城,但我想越王必然不願意在京城養老。護國藩王撤藩……有得扯皮了,魯王世子不也是在京城的嗎?沒準剩餘的三家會竄連在一起。」
寧欣眼睛都快黏在上了,但說話出的話依然條理清晰,寧欣算是比較瞭解護國親王底細的人,
「不過,少了韓王……蛇無頭不行,他們成不了大事!你多謹慎些,別被齊王輕易拽進去……呼,齊王正在心裡下一盤大棋呢,誰都可以做他的棋子,你不能被他擺佈。」
「齊王殿下知曉你這麼說,一定會傷心……」李冥銳嘴角翹得很高,不過,他喜歡!
他不再吵寧欣安睡,側頭凝視著懷裡的人,李冥銳滿滿幸福的目光多了一絲的異樣,他能察覺出寧欣對他的遷就,忍讓,為了他……寧欣也在改變一些習慣。
他也想迎合寧欣的喜好,但他總會在言行間表漏出真性情。
寧欣比他聰明敏銳很多,所以他根本瞞不過寧欣……比如今日的事兒,寧欣雖然沒有再提,但李冥銳不信寧欣感覺不出他是故意岔開了話。
李冥銳慢慢的起身,掖好被角,他穿鞋起身走到窗前,取了一杯茶慢慢的喝著……他怎麼張口同寧欣說,他曾經被人耍弄的經歷?今日看見貞姐……李冥銳一下子想起了以前在韓地的事兒。
清晨,寧欣轉醒,習慣的摸了摸身邊的位置,手上的溫度讓寧欣睜開眼睛,不對,李冥銳起身很早……寧欣坐起身,披上了一件長衫,幾步走到窗前,庭院中,李冥銳同往常一樣在練拳,從他虎虎生風的拳勢上看,他不單單是練拳,還是在發洩。
寧欣眉頭皺緊,到底什麼事困擾著他?
不會是朝廷上的事情,也不會是他進京以後的事情,更不是他們生活習慣上的差異……那麼只能是以前的事了。
寧欣想起李冥銳說過,無雙郡主對他有救命之恩,寧欣不記得救過他……李冥銳說是一飯之恩,這麼看來他在韓地的日子比寧欣想得艱苦,莫非是貞姐?
寧欣有些後悔將貞姐領回來,她本意只是覺得貞姐挺有趣……她想讓李冥銳看清楚燕國公夫人想塞進來的二房是什麼貨色,讓他看清楚燕國公夫人的為人,沒成想反而勾起了李冥銳痛苦的往事。
用過早膳,李冥銳神色愉悅的出門,並主動提出晚膳要用什麼菜色,寧欣笑著答應了,送走了他後,寧欣眸子裡閃過一絲的心疼,抱琴看出異色來,問道:「主子?」
「沒事。」
寧欣搖了搖頭,他不願意提起,她也不好多問,可總是淤積在他心裡也不妥當。
寧欣放下了此事,專心看燕國公夫人讓李媽媽送過來的賬本,越看這本爛賬,寧欣笑容越是燦爛,抱琴等人後背越是泛起涼氣,寧欣提筆在爛賬上畫了兩道,笑著歎息:「真難為國公夫人了,她是怎麼記下的這筆爛賬?」
「更難為得是三伯父子,堂堂燕國公的兄弟竟然被青樓債逼得不敢出門!處處是漏洞的神仙局竟然把他們父子給困住了,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寧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過他們是不是真當燕國公府好欺負?當燕國公府子弟人傻錢多?」
今日青樓的老闆敢算計三房父子,明日是不是會算計到李冥銳身上?
燕國公……那位只剩下花架子的國公爺,只怕是有心無力,而燕國公夫人全心思都用在了怎麼抓牢大權上,寧欣合上了賬本,「你去請三伯母過來,這事不能光用銀子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