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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一章 (23) 文 / 殘影斷魂劫

    玄霜皺眉道:「你不是他最器重的人才麼?怎麼,他倒也捨得?」

    江冽塵冷笑道:「有什麼捨不得?我這個少主,在教中雖有點權力,但也翻不到他頭上去。唯一的特點,便是所受訓練較旁人更為嚴酷。如果連任一位尋常下屬也打不過,反給對方殺死,那我還怎配做他的棋子?失卻利用價值之人,死不足惜。他對我有足夠的信心,也得以完全放心。」而他敢有此自信,還有另一條不為人知的理由。當年扎薩克圖抱著調包後的小皇子逃出皇宮,將他寄養在一戶農家,為的便是待得神功大成之日,利用他來發洩心頭憤懣。儘管努爾哈赤死得早,但凡要想到,他曾下令殺死自己和兄長,權威大展。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的兒子經自己養育,成了一條處處以他為主,由他隨意驅策的狗,最後再吩咐這孩子除滅大清。努爾哈赤身為開朝太祖,便要他在地下親見,所開創的霸業盡成一場煙雲,這一切的禍根,還是源於他的小兒子所為,令他在地底仍然不得閉眼。這計劃居心歹毒,而扎薩克圖逃亡多年,始終是憑著心中仇恨及這一股信念苦撐。他做夢也想不到,其中竟會生出偷梁換柱之變,苦心養大的孩子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對他而言,諷刺何等之深?這才因一時怒火攻心,失卻先機。最終步步落空,慘死在自己編造的一場千秋大夢中。江冽塵幼年之時,對他這一系列複雜陰謀並不盡知,只不過聽聞那個寄養在家中的孩子是個小皇子,而那神秘人對他如此上心,必然關係匪淺。此後假冒著他身份,跟隨在扎薩克圖身邊,有時說話行事肆無忌憚,正因相信,他要麼是真正疼愛自己,要麼就是對自己另有大計,卻一定不會輕易殺他。但他初習武藝時,表現得極為謙恭賣力,自不會傻到去惹惱教主。直等日後自忖功力超群,有意篡位,對他的態度也就一落千丈,那又是另當別論。

    他如今權勢通天,思及往日對扎薩克圖言聽計從的卑微時期,只覺一陣噁心。淡淡的道:「我說了這許多,不過是想讓你明白,假如單是學會祖輩傳承下來的招式,即使練得全然無誤,堪稱精通,將來與人過招時,也不會有多大用處。招是死的,人是活的,自一招有窮之式,可另行衍生出千萬招無窮之變,繁複多端,難以料知。唯有當你真正與對手交戰,才能逐漸積聚其中經驗。我不主張點到為止的尋常切磋,你若是自知絕無性命之憂,出招也不會使盡全力,連防守也將含有懈怠,到得生死相搏時,腦中還記著固有套路,必然吃虧。所謂破釜沉舟,正是要斷絕一切退路,才好激發你深心之能,在人前分毫畢露的展現出來。所以我直接叫你去滅山莊滿門,一來是看看你的基本功如何,另外正如當年先教主的手段一般,讓你隨時冒有生命之險。當你懂得了體內潛能的無限爆發,著實記住了運用情形,以後再對敵時,也可將這股力量運用自如。」玄霜似懂非懂的聽著他說,還是輕輕點頭,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也不大贊同你的做法。但聽來還的確有幾分道理,剛才在安家莊,我禦敵時的心情,以及出招間的靈敏,實與以往……跟李師父練功時的感受大不相同。似乎,我也成了武林高手,是能夠掌控他人生死的主宰。這種氣勢,老實說還是不錯的。怪不得你一門心思,就是要當世間至尊。可是,我還有個疑問……」

    江冽塵聞言甚喜,他這些年來雖已掌大權在握,但心中時常格外落寞,絕少再有最初卑微無名,而與夢琳在一起執行任務時,那種發自真心的快樂。此時似乎又找回了些不盡之喜,道:「很好!看來這種訓練,果然是有些效果的。只用你嘗試了一次,你的腦子就已清楚不少。嗯?還有什麼疑問,儘管說。」

    玄霜聽他說「只用一次」,立時想到他為了栽培自己,以後必然再會有「更多次」,這話他是明白說過的,何況如今又剛得見成果?嚥了口唾沫,知道自己稍後說出來的話必是極為掃興,倒有些「不願攪了他好心情」的怪異念頭。但許多事再如何不忍,也仍得去做,問道:「那些被殺之人跟咱們素不相識,更別提什麼知恩圖報了。憑什麼要人家拿性命來給我試劍,好讓我有所長進?我一人練功,倒要犧牲掉這許多無辜性命,那是否太自私了些?」

    江冽塵臉色果然一沉,但隨即想到,正是在他搖擺不定的關口,多加勸說,才能讓他徹底信服。腦中稍一盤算,重新開口道:「不要跟我談什麼自私不自私,此事無須質疑。但凡是人,必有其私心,豈非可以冠冕堂皇的稱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生於天地之間,妄圖逍遙退隱,與世無爭,根本是個不切實際的奢望。武功高強者,自有人慕名而往,想同他一決高下,以證自身實力。然如是不通武藝之人,亂世中卑賤有如草芥,誰都可以輕易殺了他。莊中死傷,唯有怪他們沒去練得一身好功夫,無以自保,那就不必有愧。你該想著,你自己才是世上最尊貴的,其他人的存在,充其量是為了成就你的強盛。他們的生死,有如蜉蝣之一瞬,現下卻能以此為你作出些貢獻,也算死得其所。世間污穢,與人交友不過是戴了一張偽裝的面皮,為謀共同利益,隨時都有可能翻臉成仇。只有自己永遠會對你好,即使你的身份地位再如何不堪,也不致貴攀貧棄。所以值得愛的,只有自己一個而已。」

    玄霜道:「為何非要爭天下第一的名頭?就算爭得了,還要日夜擔憂能否守住,又得防備著時不時上門邀戰的武癡,日子過得也怪難受。我還是覺得,隨心所欲的活著最好。」

    江冽塵道:「那是相同的道理,只有你做了強者,才有可能實現隨心所欲。天下第一,除榮耀之外,還是一份地位的象徵,證明你可以隨意號令他人,誰也不敢來反叛你,都要為你效勞,以你一眼青睞為畢生之榮。當你的實力果真超越天地之時,那就再也不必擔心這名頭易主。因為你當之無愧。」他所說都是藏在心中已久的想法,這還是第一次向人坦言。認得玄霜後,他的話似乎也多了不少。正說得熱血沸騰,續道:「你以為天底下真有所謂的天才?可以不用任何努力,就輕鬆將別人遠遠甩開?那不過是一種假象而已。天賦是有的,卻還得付出多過常人百倍的艱辛。本座能成就今日勢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能夠為長遠之利,隨時利用著自己,不加半點憐惜。我教你所愛自己,愛的是最本質的靈魂及思想,至於身上部位,稍有殘損,也不過是微乎其微的取捨。因此你想殺我,就得超越我,所做的就得比我更多、更絕才成。你可以有傷痕,只要以外界光環遮掩,從不為人所知,就仍能引得盲目尊崇。在你們眼中,都覺本座不可戰勝,威勢天成,卻從沒有見到,我為了得到這些,比你們匍匐的更低,也隱忍得更久。你們輸了,仍可重新蓄勢待發。對我則不同,在我眼裡,失敗就意味著滅亡,因為我賭上了一切,我輸不起。」

    玄霜聽得冷汗直流,他以前看待江冽塵,一直是將他當作一個冷酷殘忍,眼裡唯有殺戮的魔頭,聽他屢次坦誠直言,說得倒像個身處逆境而自強不息之人。明知他的觀點儘是些歪理邪說,但自己的口才在他面前彷彿全無用武之地,辯駁幾句就再接之不得。此時說不清到底是何種心思,又或是受不了在一個人面前連遭挫敗的狼狽相,忽然發狠般一躍而起,叫道:「老子受夠了!老子從此不幹了!」話音落地,才種終於出盡一口惡氣的滿足,拔腿就跑。

    江冽塵起初收玄霜為徒是一時興起,然而時至今日,則是真心想培養出一個能殺掉自己的工具來。畢竟他是由扎薩克圖一手打造而成,不論有再高的成就,歸根結底,還得算做他的本事。如果自己的工具,能徹底毀了他的工具,此後在武林中,代替自己成為各界之首,那才是至高尊榮。以他現在的武功,當世確已難有匹敵。當苦心追求的一切唾手可得,或許反將失去它原本在心中的價值。人活著是靠不滅的信念支撐,假如再無索取之念,生存也就沒了意義。玄霜之事恰好能讓他重燃起久違的心思。他為人向來冷漠孤高,有不少怪異的觀點也與眾人大異。是以俗世之中,難以尋得真正知己。即使是最在意的兄弟暗夜殞,對他的種種理念也不過是冠以「瘋子」一評。如今即使玄霜有意迷途知返,他也不會允許。抬掌劈出,一道掌力激貫,相隔數里,仍能正中玄霜背心。

    玄霜一聲悶哼,撲地摔倒。江冽塵身形如一道暗影般,在林木間急掠而過,轉眼間就停在他面前,臉上還掛著一絲嘲諷的笑意,就如已認定他無處可逃。冷冷的道:「你想跑到哪兒去?既然有膽子招惹我,就永遠也別想歧路脫身,再回到正道上。」

    玄霜急怒攻心,喝道:「你……你這魔頭,去死罷!」再抬臂揮起時,手中握了個圓筒,一排細密的鋼針疾射而出,有如天羅地網,向著他席捲而去。江冽塵對此眼皮也不抬,橫過袍袖攔在身前。按說衣料是柔軟之物,即令能擋住暗器襲擊,擊至眼前的飛針也該釘為一片才是。然而江冽塵騰起的袍袖間暗含高深內功,使這本能隨風而飄的屏障化為一塊如有形質的堅強壁壘。飛針到處,全給靜止不動的袍袖擋了出去,分別釘在玄霜身子周圍,卻沒沾到他衣衫一角。兀自嚇得掌心沁出冷汗。但武功輸定了他,氣勢無定,那可絕不能再輸。壯起膽子,強撐著耍硬氣,道:「怎麼,你在向我耍威風麼?你以為我會怕你?」

    江冽塵道:「本座要真有心殺你,你早已死了不知多少遍。」玄霜也只能承認他所說不假,道:「那又如何?你還希望我為此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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