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玄霜被軟禁的第十日。每次出逃失敗,身邊宮女的防守就會再周到一倍,對他賞賜的酒菜一概不飲不食,偶爾陪他打牌,也是用手帕拈住牌角,謹防他再下迷藥。玄霜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心中焦急益強盛,在房中來回踱著圈子,心道:「事不過三,額娘為達到目的,可以不講仁義,我對朋友卻不能不講道義。這一次定要成功,否則就是用闖的,也得闖出去。」幾個圈子轉過,竟還轉出了靈感來,撥弄著桌上放置的一個稍微晃動,就會清脆作響的小鈴鐺,在掌心掂了掂。接著有意將房間窗子大開,來到殿上召集眾宮女,慢條斯理的道:「今日爺又悶得慌了,咱們不如來玩捉迷藏。我想過了,這吟雪宮就那麼大塊,沒什麼藏的地方,所以爺決定換種方式,你們用手帕作為眼布,把臉都蒙起來,我在你們中間走動,隨後你們就來捉我。如果能夠又快又準,我就獎勵你們。」眾宮女互相看看,對他所說的規則半懂不懂。玄霜道:「這還不明白?打個比方,青樓的富豪客官待在房間裡,身邊圍了一群姑娘。他就蒙著一塊眼布到處摸索,且看能夠抱得哪家美人,好一幕蝶戲群芳!現在不過是男女身份互換,懂了沒有?」
一群宮女聽他以青樓女子作比,都羞紅了臉。玄霜本想說有些帝王逗弄愛妃時,也是如此這般,但傳到外頭,給人搬弄幾句口舌,難免有忤逆之意。不願為一群沒見識的宮女冒這個險,這才臨時改口。
一名小個**女笑道:「一個客人追十個姑娘,可比十個姑娘追一位少爺容易得多啦。我們都蒙上眼睛,誰知道你站在哪裡?」玄霜道:「你是怕我趁機逃跑,沒錯罷?真是忠心的好奴才。爺倒是不懂了,待在吟雪宮裡開開心心,每天吃喝玩樂,放著這樣的天堂日子不過,還總想著逃跑,那是抽的什麼風?」那宮女氣道:「人家只是問問規則,就這麼凶。」玄霜道:「怎麼,爺的訓話你是聽膩了,想翻身做主子,來教訓我了,是不是?」那宮女伸了伸舌頭,不敢再與玄霜爭辯。
玄霜不依不饒,道:「你都能想到的問題,難道我會想不到?」從袖管中取出小鈴鐺,當著眾人的面,繫上自己腰帶,道:「我戴著這個鈴鐺,它就會出響聲,給你們指路。還有沒有疑問?這可就開始了?」一群宮女有的閉上雙眼,將鈴鐺聲音默記在心裡,就嘻嘻哈哈的互相用手帕蒙住了眼。玄霜逐一掃過,點點頭打個響指,示意遊戲正式開始。隨後兩指捏著鈴鐺,大力甩動,同時在宮女群中進進退退。沒轉幾圈,腳下未停,手上卻開始了動作,慢慢將鈴鐺解下,悄悄掩向殿中內室,剛好一名宮女平伸雙臂摸了過來,玄霜閃到她背後,左手兩指夾住她拖得長長的麻花辮,向下一扯,分散她注意,右手迅配合,將鈴鐺繫上了她袖口繩結。他暗中曾將這手法練過數遍,使來嫻熟已極,成事只在轉息之間。才將一個死結打好,立刻運起輕功,足不沾地的滑向殿角,使出「壁虎游牆」,攀著廊柱上了屋樑。隨後四肢展平,整個人呈「大」字型,緩慢挪動著身子,爬到正對大殿當中所在,屏住呼吸,留心觀看殿內動靜。
那被他栽了「贓」的宮女一感到辮被人拉住,扯得頭皮生疼,猜想必是玄霜惡作劇,立轉回身,張開雙臂朝前一撲,卻撲了個空。她這動作幅度極大,袖上一陣叮鈴作響。她聽了鈴鐺之聲不絕,只當凌貝勒便躲在右,跌跌撞撞的向右撲出幾步。眾宮女辨不得腳步聲,僅以鈴鐺為唯一憑依,聽到響動,齊向聲源撲去。玄霜答應過表現得好,就給予獎賞,眾宮女每日辛勤勞作,領的月錢還得精打細算的省著花,都想一筆小小橫財,格外賣力。沒多會兒,五、六個人齊聲歡叫道:「抓到啦!抓到啦!」連帶著幾個沒搶上的也拍手喝彩,紛紛將眼布摘下,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只見一名宮女站在正中,雙眼還用帕子蒙著,雙手平舉,愣愣的不知所措。一人抱住她腰,三人拽住她胳膊,兩人攀住她腿,景象好生壯觀。
圍在她身邊的宮女一見抓錯了人,一齊將她推開,叫道:「你湊上來幹麼?凌貝勒人呢?」那宮女莫名其妙被人抓住,連「救命」都險些叫了出來,聽說已經抓到玄霜,還以為眾姊妹有意阻攔,好獨佔賞錢,正急於向她們理論。雙臂一得自由,匆忙將眼布拽下,環視殿內卻不見了玄霜,眾宮女都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簡直一頭霧水,奇道:「你們抓我幹麼?凌貝勒呢?」眾人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天,才有個圓臉宮女眼尖,指著她袖口道:「你們看,這不是凌貝勒的鈴鐺?剛才咱們就是聽這聲音……」眾人一想不錯,那矮小宮女道:「凌貝勒耍人玩呢!啊喲,別是金蟬脫殼伎倆?」
一名年齡最長的宮女較為冷靜,道:「大家別慌,凌貝勒或許是還沒玩夠,正藏在哪個角落裡,時辰拖得一久,就睡著了。再說剛才可沒聽過門板響動,他一定還沒跑出去。這樣罷,咱們分頭去找,將這大殿裡裡外外的翻個遍,先別去驚動韻貴妃娘娘。」眾宮女擔心受罰,都盼著趕在沈世韻獲知前,先盡力找到玄霜出來,息事寧人。在殿中奔奔走走,喚道:「凌貝勒!凌貝勒!」幾人鑽進桌底,幾人鑽進窗下,幾人將櫃門拉開,連聲呼喚。玄霜伏在樑上,心道:「時辰拖得一久,我就在某個角落裡睡著了?什麼話!當我是小毛頭?看她們那架勢,倒像一群被鱷魚追趕,四散逃命的鴨子,『嘎嘎嘎,嘎嘎嘎』。」他習慣了玩笑話只跟自己說,但設想傳神,眼前所見真是一群鴨子,「噗」的一聲噴笑出來,連忙以雙手摀住嘴巴,強忍笑意,憋得臉部脹紅。
忙亂未幾。一群宮女重到殿中聚,匯報搜尋無果。那矮個宮女脾氣最急,氣呼呼的道:「我早就說過,不要太慣著凌貝勒,陪他玩這些遊戲。現在弄丟了他,誰吃罪得起?哼!我可不想陪你們一起死!」還沒等眾人阻止,一頭栽上前,猛地將兩扇門板拉開,尖叫道:「不好啦,快來人啊,凌貝勒逃跑啦!來人啊!」守門的侍衛聽到也是大驚,提著長槍奔入正殿,四面掃視一番,急道:「凌貝勒是你們貼身看著,怎會讓他跑了?」那圓臉宮女結結巴巴的將情況說了一遍,眾侍衛又急又怒,也幫著在殿中來了番地毯式搜查。一名侍衛從房中奔出,叫道:「我見凌貝勒房間窗子大開,怕是從那裡跑了!」領頭的大怒,喝道:「那還不快給我去追?」轉身訓斥眾宮女:「韻貴妃娘娘讓你們盯緊凌貝勒,你們是怎麼盯的?連個小孩子也看不牢?我跟你們說,要是他這次出去捅了簍子,娘娘怪罪下來,你們就都等著挨板子罷!」那矮個宮女心下不平,小聲嘀咕道:「那又不是我們的錯,小阿哥自己有手有腳,誰知道他有這麼狡猾?」年長宮女瞪了她一眼,道:「別再說啦!現下是找人要緊。」眾宮女及侍衛不及商議,潮水般湧出正殿,四面搜尋叫喊。
玄霜面有喜色,心道:「去罷!都去找我罷!等你們全走了,爺就好溜之大吉,不陪你們玩兒了。」不料下端嘈雜漸息,殿內卻還留著兩名宮女,向外翹張望,並不離去。玄霜心道:「拖拖拉拉,幹什麼來著?」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出了兩人是駐守在殿中等消息。玄霜心道:「真是笨蛋,我要是逃走了,還會再回來自投羅網?不成,得盡早解決她們。」看準兩人方位,輕輕呼氣,從房樑上吹下了一片灰,兩名宮女姿勢變也沒變,好似無知無覺。玄霜心道:「哎,是了,這兩人沒練過內功,聽不到灰塵飄落之聲,我用吸引武林高手的方式對付她倆,真犯了迷糊。就連費力屏住呼吸,也是多此一舉。」在身上掏摸一陣,總算從褲袋裡找出兩枚彈子。爬到兩人正後方,將彈子置於食指指沿,瞄準兩人面前空地,拇指一頂,兩枚彈子「嗖嗖」飛了出去,砸在地上,彈起少許高度。玄霜隨著彈子下墜,自己也圈轉雙腿,雙臂一撐,同時躍下,悄沒聲息的落在兩人背後,趁她們視線被彈子勾去,抬起雙掌,一邊一個,準確地斬在後頸中。看到她們撲倒在地,逕直上前撿起彈子,揣回褲袋,不忘感歎道:「自作孽不可活,你倆要是肯乖乖的去找我就沒事,也不用平白多挨一掌。偏想留在這兒守株待兔,我又不是兔子!」抬眼見門前空無一人,機不可失,抬步逃出。
在院落間打了幾個轉,不時在花木後藏身,眼見著到處都是搜尋的宮女侍衛,入耳只聞「凌貝勒?你快出來呀!」的叫喊。玄霜心道:「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處事務需慎重,可千萬不能再給逮回去。」捉準時機,趁著眾人目光死角,從隱蔽處閃出,又跑了幾步。看到清一色的侍衛、宮女服飾晃動,心道:「我真是蠢,剛才怎麼沒想到剝了那宮女衣服掩護?誰還能認得出我是誰?」但現在回去,就怕給人堵在殿中,實非上策。先將頭披散開,躲躲閃閃的前行。到了一座簡陋的木屋,那是李亦傑初進宮時的住處,過了幾年,也就騰了出來,成為無人居住的空屋。玄霜對這破木屋從未留心,剛想從一側繞過,就聽到身後又傳來叫喊聲,急切中一貓腰,躲在柵欄後方,看到一群侍衛在近處巡邏,隊列整齊,一時不敢起身。等過少頃,被逼無奈,在隊伍轉身的片刻空檔,匍匐著爬到木屋前,拉開門一閃而入,忙將門閂插上,背靠著門板,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隨後湊在門縫上向外觀察,卻見眾侍衛來回走了個沒完,全沒離開之意。玄霜心中焦急,心道:「破木屋年久失修,他們可別想著到這邊來搜。不知此處可有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