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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五章 (7) 文 / 殘影斷魂劫

    湯遠程「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女的!」接著用頭砰砰的撞著凳角,道:「我……我竟然跟你……同房多日……天哪……天哪……」聲音中只有驚懼,全無歡喜,楚夢琳卻沒留意,仍嗲聲道:「對呀,我早說了不夠,你卻強調只要一間房。嘻嘻,你可真壞,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存心佔人家便宜來啦?」湯遠程又瞪了她許久,張口語無倫次的念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紅塵涅磐,四大皆空。」反反覆覆的只是念這一句。楚夢琳再如何後知後覺,也已聽出異常,試探著走到他身前,板起臉喝問道:「怎麼回事?」湯遠程從懷中取出一塊錦質手帕,帕上繡了一朵嬌艷欲滴的蓮花,高高托起,滿臉悲慼的道:「我……我竟然跟韻兒以外的女子……待在同一間房中……這是對她的背叛,是對我感情的褻瀆,我以後再沒臉見她了,你這禍水,你這害人精,好好的姑娘家,幹嘛無端去換男裝?這可坑得我苦了!」楚夢琳一見之下,也想起當日沈世韻贈帕之景,再將他前後幾句話串聯想來,湯遠程心心唸唸的美貌意中人,原來始終是沈世韻,而自己卻在一旁牽強附會,以歪理亂解,自作多情,甚至在心裡估摸這書獃子和暗夜殞誰更愛她,若要拒絕,又怎樣留有餘地。回想起來全是荒唐,此時再要怪責,卻已不知該說什麼好。

    湯遠程叫道:「你……你別過來!出去,快出去!」就近從身旁架子上搬起個花瓶,對著楚夢琳丟了過去。楚夢琳三根手指捏住瓶口,抄起瓶身就往桌面重重一敲,怒道:「湯遠程,你還算不算男人?我是個女孩子,擺明了更吃虧些,眼下尚且沒說什麼,你倒先像個被虐待的小媳婦?這間房是我付的錢,不想跟我待在這裡,你怎麼不走?」湯遠程怒道:「這就走了!」找出塊方巾,爬起身將書摞齊塞整,匆匆打了個結,單手甩到背上,轉身就朝門外走,經過楚夢琳身邊時,瞪她一眼,恨恨的加了句:「你這個大騙子!」楚夢琳叫道:「站住!你把話說清楚,我騙你什麼啦?」湯遠程道:「你穿的這麼……不男不女,不倫不類,騙我一口一個『大哥』的叫你,哼,也不害臊。」楚夢琳振振有詞道:「是你張口閉口禮敬有加,誰知這是否你的特殊癖好?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想攪了你自稱『小弟』的雅興罷了!剛遇到你之時,我就作這一副男裝打扮,難道還是衝著你故意扮來的?你的份量就那麼重、就有那麼了不起?」湯遠程心說這話倒也有理,卻仍是感覺十足不痛快,囁嚅道:「但你說要到京城趕考,這總是在騙我了。」語氣已不似原先強硬。楚夢琳道:「我只告訴你,我是個要進京的讀書人,這有錯麼?是你以己度人,便理所當然以為我同是趕考之流,能怪得我?現下我確是要到京城辦事,可是我……我是個愚蠢的不得了的大蠢貨,我不認得路啊!難不成此事還很光彩是怎麼著?理當宣揚得人盡皆知?還是這也要跟你坦白?」說到最終,念及自己遭遇淒慘,簡直稱得上今古傷心人之。而欺負她的眾多落井下石者中,竟連湯遠程也自入列。哀慟難已,淚水撲簌簌的往下直掉。

    湯遠程最見不得眼淚,他幼時讀書懈怠,湯婆婆百般管教不住,就披頭散的坐在榻邊,捶胸頓足的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兒啊,你怎麼就去得這樣早,留下這個小喪門星,沒有半刻讓我省心,活活的要把我這一條老命送掉!我也不想活了,你怎麼不來帶我一齊走?我寧肯同你和兒媳早早躺到墳墓裡,也好過眼看他一無是處,敗光家財,教我再無面目去見你爹!」擦了擦眼淚又道:「遠程,你不肯讀書,咱們湯家也無法指望你光耀門楣……往後你好也罷,賴也罷,奶奶都不再管你,也管不著你了,一切就只看你的造化。待我死以後,記著把我跟你爹、娘埋得近些,讓我們三個在地底下……也好有個伴兒。」湯遠程是個孝子,每到此時,寧願奶奶疾言厲色的喝斥他一頓,也不願因自己不爭氣之故,鬧得老人家如此傷心欲絕,忙跪地磕頭認錯,流著淚保證定會努力。此後這一招便成了湯婆婆管教遠程的法寶,百試不爽。要說他的弱點,只在於太重感情,看到楚夢琳抽抽嗒嗒的哭,與過去湯婆婆如出一轍,此時顧不得她是女兒身,顧不得兩人剛結下的怨懟,慌忙笨手笨腳的用袖管替她拭淚,笨口拙舌的安慰道:「喂,你……你別哭啊,我生平最見不得別人哭啦。唉,好了好了,我認出你了,你當初和韻兒在一起的,還罵過我師父……何苦來,你穿女裝很美,幹麼偏想做男人?」楚夢琳吸了吸鼻子,幽幽的道:「因為我跟我爹決裂,從家裡逃出來了。如今他正帶人四處搜尋,要是被他抓到,就會殺了我。同時我還是朝廷張榜通緝的要犯,將在午門斬示眾。難道我就只能屈從命運,束手待斃?」

    湯遠程抓了抓頭皮,楚夢琳述說雖淒慘,在他聽來卻仍以誇大居多,面色極是狐疑,道:「不可能罷?清官難斷家務事,朝廷又怎會如此不明事理,因你跟家裡吵了幾句嘴,便要殺你?但你也有不對,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我年紀小的時候,爹生起氣來,也會拿笤帚打我,打得我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當時不懂事,也是跟你似的一味怨恨,想著離家出走,再也不原諒他了。但長大後就會明白,他是恨鐵不成鋼,出點畢竟還是為我著想。至於說你爹要殺你,那一定是多心了,回去跟他認個錯,道個歉,說幾句軟話,就當再沒這場衝突。有哪個父親會如此喪盡天良,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

    楚夢琳怒道:「你不瞭解情況,就別瞎出主意!此二者根本不同,我爹……同你印象中那個慈眉善目、溫良敦厚的爹,又怎能相提並論?」湯遠程道:「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兩條胳膊兩條腿,有什麼不同了?要有不同,那也是兒女本身造成的差異。其實真說起來,合該我羨慕你得緊,現如今我就是想聽我爹罵我,也不可能了。愛之深責之切,你有這麼關心你的父親,應該慶幸才是啊。」楚夢琳怒道:「要不我同你換換可好?哼,他才不是關心我,只不過是惱我壞了他的計劃。他待我不好,卻只待撿來的小雜種好。」湯遠程道:「他既能養育撿來的孩子,一般的付出心血,那可一定是個大善人啊!你性格這般要強,定然是你惹事。家和,則萬事興矣,父女之間,又哪有隔夜仇?佛曰,一切皆有業報,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今天做一樁好事,一定要把你勸回家去!」楚夢琳雙手合十,連連拱手,額頭撞擊拇指,呈一副淒慘至極的情貌,哀哀告饒道:「湯大公子,您要當真想做好事,就別再來管我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還有,待見到沈世韻,只管對她噓寒問暖,隨意講些有的沒的,千萬別說起我,也別提到曾見過我,就算是你幫了我的大忙,我就會對你感恩不盡,時刻為你祈福。否則我的下落一旦給她知道,你就間接把我害死了。害人性命是什麼罪過,你好好想一想了。」

    湯遠程道:「你這個人總是疑神疑鬼,覺得別人都對你不懷好意。我記得你和韻兒的關係,不是很好的麼?」楚夢琳心煩意亂,道:「和你說了也不明白。」但想要說通結怨始末,勢必涉及前情往事,本已不足占理,湯遠程對沈世韻的癡心實不遜於李亦傑,若是知道她殺了自己心上人的全家,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只怕會當場撲過來掐死自己。想了想仍是避重就輕的道:「女人均好嫉妒。被她誤會我跟你……有任何不正當的關係,想來那也是你不願看到的罷?你瞧我懂得知趣,不來妨礙你。」轉身剛要走,湯遠程叫道:「你等一等,大……楚姑娘,我以後到哪裡找你?」待覺此言意味不明,又紅著臉解釋:「你知道,欠錢不還的話……一罪貪財,二罪毀諾……」楚夢琳苦笑道:「你總是這麼死心眼……記著我是為成全你的聖賢之道,險些搭上了性命的可憐人。哎,放榜後不論結果如何,我仍是在此處等你就是。不過假使當真金榜題名,可不准翻臉不認人,自以為是新科狀元郎,擺臭架子給我看啊。」湯遠程道:「嫌貧愛富,向來不是我的作風……」楚夢琳斷然道:「那就好了。」反手掣劍,猛向頸中刎去。湯遠程大驚,還未趕得及阻止,眼前一花,片片碎飄飛而起,卻是楚夢琳有意賣弄,一劍斬下時暗運內力,激得削下的頭升到半空,又如無根枯葉紛揚落下,厚厚的鋪了滿地,將兩人腳面盡數蓋滿。再看楚夢琳頭已僅到齊耳,淡淡一笑,道:「從今以後,只當過去的我已經死了,就算是還清了我爹,再不虧欠。」雖是依然在笑,笑容裡卻滿是藏不住的苦澀。

    剛將手搭上門閂,忽聽得樓下一陣喊打廝殺,傳來刀劍碰撞、桌椅翻倒之聲不絕於耳。湯遠程奔到屋角,曲起指關節在牆壁輕輕叩擊,喚道:「老伯,老伯,這是出什麼事了?」楚夢琳剛想笑他愚魯,隔壁房內竟真有個蒼老的聲音答道:「據聞英雄大會新任盟主李少俠帶領門人子弟,一路追剿官兵,敵方且戰且退,敗走京城。延緩至今,吃了個大敗仗,被盟主殺得幾近片甲不留,只剩帶頭的一人拚死頑抗,瞧形勢也再撐不過多久。」楚夢琳攥拳在掌心重重一擊,讚道:「痛快!」那老者又道:「湯賢侄,別嫌老朽囉嗦,你是未來的國之棟樑,是要成大功立大業的良才,為保萬無一失,不要貪趣瞧這熱鬧,你那同伴心浮氣躁……」楚夢琳提高聲音叫道:「誰在胡亂饒舌?背後不言人短長,你不懂麼?」湯遠程道:「你不能這樣跟老伯說話,先生也是參考的進士,他讀了一輩子的書,卻始終沒受皇上賞識,未得高中狀元。但他見過的世面比我們多,經驗豐富,咱們該遵他囑咐才是。」楚夢琳冷笑道:「他囑咐的是他的『湯賢侄』,君子非禮勿聽,我自當左耳進、右耳出。有熱鬧的地方,怎能沒有我?但你不會武功,就乖乖聽老人家的話,躲在房裡別動。再說樓下那位可是我的老熟人,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哪有躲起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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