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握得極緊,我用力掙了幾下,始終掙不出,心中惱怒,索性直言道:「王爺若想聽到下官的真話,就請把手鬆開。」
王爺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輕輕鬆開手:「你說。」
我迅把手收回來,輕輕轉動桌上的酒杯,眼望窗外,笑道:「王爺心思機敏,手段毒辣,才智群,下官心中一直好生佩服。」
王爺看著我,良久道:「心思機敏,手段毒辣?是讚我,還是罵我。」我低下頭不理他。王爺沉聲道:「你對本王又瞭解多少呢?若論起心思機敏,本王並不否認,但若論手段毒辣,本王還比不上當今皇上。」
我怒目瞪著他:「你竟敢詆毀當今皇上?」
「詆毀?本王不過說了一句實話。」王爺一笑,「看來你也不瞭解當今皇上,他本是真金的小兒子,這皇位怎樣也是輪不到他坐的。可是他卻居然坐上去了。你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聽了他的話,我心中暗暗驚疑,他竟然膽大包天,敢當面詆毀二哥,這些話都敢說,還有什麼不敢做的。街風從窗外輕輕吹進來,背上有些涼,已經出了冷汗。
王爺從一旁看著我,笑道:「你不想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平靜的語氣道:「因為他是最有資格做皇帝的人。」
王爺道:「你錯了,只是因為他夠狠。他聯合伯顏那個老匹夫,把自己的大哥連同幾個稚齡的侄子一起貶到遠遠的北疆,又把自己的二哥貶到南部邊陲,還頒下旨意,不奉詔不得回京。若不是太后出面阻攔,他便把他們都殺了。」
我道:「那又怎樣,這不過是你們的家務事,只要寬以待民,仁澤天下,就是一位好君主,當年的李世民也曾動過玄武門之變,照樣有貞觀之治,這些小節又算得了什麼。」
王爺笑道:「倘若只是這些小節,倒也罷了。當今皇上十九歲便到軍中任職,跟隨先帝鎮壓過幾次漢民暴亂,屠殺的漢民何止千萬,心腸之狠毒,連本王都自愧弗如。為君者哪個手上不是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你未免太天真了。」
我心中大感震驚,遲疑片刻,很快怒道:「你胡說,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王爺滿意地看著我臉上震驚的表情,微微一笑,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而道:「你可知這次勇武將軍為何匆匆趕往北地?」
我很快收斂心神,笑道:「此事滿朝皆知,是因為晉王聯合察金部意圖叛亂,皇甫將軍是鎮守北地的大將,保衛邊疆本是他的職責,自然當仁不讓。」
王爺雙眉輕輕揚起,嘴角笑意漸濃:「張大人熟讀史書,才華橫溢,想必聽過莊公的故事吧。」
我受不了他明顯帶著戲謔的口吻,皺了皺眉,朗聲道:「王爺若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王爺用漫不經心的口氣道:「共叔段是莊公的弟弟,一直存有謀反之心,只是生性謹慎,不肯輕易施為,莊公假意離開京城,又派人散佈與手下大將不合的假消息,示之以弱,誘他起兵,共叔段自以為得計,率領轄下軍隊反叛朝廷,被莊公抓住時機,昭告天下,聲討逆賊,一舉將之除去,永絕後患。」
我聽了他的話,暗暗皺起眉頭,這個大變態想說什麼,難道他想告訴我,二哥也要學當年的莊公,先示之以弱,讓晉王以為有機可乘,倉促起兵,然後再藉機將之除去,永絕無患。即如此,少華回京的消息,就一定是二哥派人告知晉王的。可是這樣的話,就會把少華置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二哥在我心中,一直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真得如九王爺所說,屠殺過成千上萬的漢民嗎?他會借晉王起兵的機會,對少華不利嗎?我不敢再想下去,很快搖頭,為什麼要相信這個大變態的話。他分明是有意挑撥。
王爺注意到我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正待再說什麼,這時,隔壁忽然傳來一陣極大的喧嘩聲,拍桌打牆,吵鬧之極,兩人都不禁皺起眉頭,王爺輕輕擊掌,一個侍衛打開門走進來,躬身道:「王爺有什麼吩咐?」
九王爺道:「你去看看,隔壁是些什麼人?」
侍衛轉身出去,很快回來,朗聲道:「啟稟王爺,是安西王的長子札禮,帶著朋友,還有幾個舞妓,在裡面喝酒玩樂。」
我臉上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王爺看了我一眼,笑道:「這裡太吵,我們不如換一個地方。」
我拱手道:「天色已晚,王爺該問的也問完了,下官還是先行告退吧。」
王爺一笑:「如今皇上不在京城,朝中也無政事,張大人又何必急著回去呢?」
我皺了皺眉,低聲道:「王爺身居高位,事務繁多,下官只是不想叨擾王爺。」
王爺笑道:「不妨,本王還有些話要向張大人討教。」
他見我還想再說,伸手止住我,轉頭對侍衛道:「去把老闆叫來。」侍衛退出去,很快老闆走過來,向王爺笑道:「王爺有什麼吩咐?」
王爺道:「還有別的雅間嗎?」
老闆躬身道:「不瞞王爺,這是最後一間雅間。」
王爺眉頭一皺,正待再說什麼,這時,旁邊那間雅間的門轟然打開,裡面幾個衣飾華貴,佩著彎刀的蒙古男子,噴著滿嘴的酒氣,扶著兩個模樣妖艷的女子,慢慢走過我們門口,其中一人扭頭望到九王爺,忙辭別了朋友,走進來,向他笑道:「下官拜見王爺。」
王爺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很快笑道:「原來是札禮大人,很巧啊。」
札禮拱了拱手,翻身坐在王爺對面,向我笑道:「這位是?」
我拱手道:「在下張好古,拜見候爺。」
札禮湊到我面前,仔細看了我一眼,哈哈一笑:「張好古?莫非就是我朝第一位狀元張好古張大人?」
他貼的很近,嘴裡的酒氣噴到我臉上,我扭頭避開他,冷冷道:「正是在下。」王爺在旁目睹此景,鼻中冷哼了一聲,臉上神情漸轉陰沉。
札禮睜大醉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笑道:「生得倒是眉清目秀,聽聞皇上對你寵愛非常,連身上的玉珮都解下來,掛在你腰上,可有此事?」他的舌頭聽起來有些大,目光落到我腰上,看到那塊玉珮,便伸手來摸。
我霍地一下躍起身,還未說話,王爺已經伸出手,一把拉住他,不悅道:「你喝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醉?王爺,我只不過喝了兩罈酒而已。」札禮搖晃著身子笑道:「是不是這塊玉珮,聽說它跟了皇上二十五年,連我妹妹都沒有摸過,今日難得有機會,不如讓我摸一摸吧。」一隻髒手又往我身上摸過來。
我還未作出反應,只聽啪得一聲清脆的耳光,札禮的臉頓時紅了半邊,他的酒也被打醒了一半,不禁捂著臉,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九王爺,王爺臉色陰沉之極,咬牙道:「侍衛,把他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