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震,忙岔開話題道:「啟稟皇上,微臣想編一本關於農桑水利的書籍,請皇上恩准。」
鐵穆耳喜道:「好啊,我朝自先帝起,便十分重視農事,萬事以農為先,張愛卿若是能將農桑技術編纂成冊,刊刻頒行,天下的百姓都將受益匪淺。你還有什麼需要,只管提出來,朕都可以答應你。」
我立刻拱手道:「微臣懇請皇上……」
鐵穆耳一笑,不待我把話說完,很快補充道:「不過到四處實地考察之事,朕自會安排他人前去,張愛卿身擔要職,不適合離京遠行。」
我抬起頭,見他看著我的眼睛似含著深意,臉頓時紅了,又見心事被他識破,無奈,只得拱手道:「皇上,微臣對農學方面其實並不擅長,臣舉薦一人,可當此任。」
鐵穆耳笑道:「張愛卿想舉薦何人?」
我想到元史中提到的農學家魯明善,笑道:「臣舉薦安徽壽縣肅政廉訪司,魯明善。此人精通農學,對江淮地區的農業情況作了許多實地考察和研究,皇上若能將他調任司農司,出任勸農官之職,在古今農書的基礎上,刪繁擇要,修撰一本簡明扼要的農桑衣食撮要,推廣行出去,對我朝的農田耕種,農業生產都會有極大的裨益。」
鐵穆耳聞言不禁有些訝異,暗道:麗君從未到過安徽,怎會知道一個小小的肅政廉訪司的名姓,而且對他如此瞭解?轉念一想:麗君向來極善識人,心性又很高,魯明善能得到她的舉薦,一定有其過人之處。想到這裡,他轉過頭,仔細看了麗君一眼,笑道:「好,就依你之言,明日朕便下旨,升任魯明善為勸農官。」
我拱手道:「皇上英明。」
鐵穆耳舉起酒杯笑道:「好了,政事就不要說了,來,乾了這杯酒。」
我只得端起酒杯,一口乾了,這酒雖然香醇,卻有些後勁,我又連著喝了十數杯,被風一吹,頭不禁有些昏昏然,見他伸手去拿酒壺,準備給我倒酒,忙站起身道:「微臣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請皇上恕罪。」
鐵穆耳想了想道:「也好,你跟我來。」說完站起身,牽著我的手,穿過幾處長長的迴廊,出了御花園,來到御書房前,拉著我一直走進去,阿罕正站在裡面,見了我們忙拱手道:「皇上,張大人。」
鐵穆耳道:「阿罕,你到外面候著。」阿罕忙躬身退了出去,伸手把門關上。鐵穆耳轉頭看著我笑道:「朕聽阿罕說,今日北大街有廟會,十分熱鬧,不如你隨朕一起前去。」
我一驚,低聲道:「皇上今日要微服私訪嗎?」
鐵穆耳很快看出我的顧慮,笑道:「別擔心,北大街住的都是大都的平民百姓,東大街才是朝中官員的府邸,他們從來不逛這種廟會,不會有人看見我們。」說完不容我再找理由推辭,自己打開內室的門,走進去,輕輕關上門,過了好一會,打開門笑道:「好了。」
我回頭看著他,只見他頭上束著金冠,身上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錦袍,腰上繫著玉腰帶,掛著一塊雕著龍鳳的玉珮,看起來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不禁出聲讚道:「沒想到皇上穿漢人的服飾也是這般風流倜儻,氣度不凡。」
鐵穆耳一笑,伸手拉了我進去,到後面櫃中取出一套淡紫色,質料上乘的便裝,還有一個鑲著美玉的束銀冠,放到旁邊椅上,走到我身邊,笑道:「你換衣服吧,朕出去了。」
我聽他話中語氣,根本不容我拒絕,猶豫了一下,只得紅著臉道:「是,皇上。」
鐵穆耳微微一笑,轉身走出去,反手把門關上。我迅奔過去,取下頭上的帽子,脫下官袍,拿起那身便裝就往身上套。
心裡著急,手忙腳亂地套了半天,方才套上去。又把銀冠束在頭上,到鏡前照了照,慢慢推門出去,鐵穆耳站在門外,看著我笑道:「很好,這衣服很合身,只是略嫌柔弱了一些。」說完便牽著我的手,快步出了御書房,帶著阿罕,沿著一條隱密的迴廊,悄悄來到一處側門前,出了宮,門外早已停了三匹馬。我們一起縱身上馬,向北大街馳去。
到了街口,只見這裡人群擁擠,實在不利馬行,只得下來,將馬拴在客棧前,囑小二代為看管,便一起擠了進去,阿罕跟在我們身後,手握刀柄,一雙眼睛機警地左右掃視。
街邊全是密佈的小攤點,擺著許多好玩的物事,一群金碧眼的色目人也雜在人群中,支了幾個小攤,兜售一些西洋的玩意。我們順著人流往前走,一邊四下看看,見到有別緻些的東西,便一起過去,拿在手裡把玩。
我走到一個擺泥偶的攤子前,隨手拿起一個畫著笑臉的女娃,正在那裡細看,旁邊突有一人叫道:「這位公子相貌非凡,一身貴氣,一看就是人中龍鳳,何不測上一字?」我尋聲望去,見是一個豎著旗子的測字攤,一個白老者站在攤後,面帶笑容,定睛看著我。
我疑道:「你是在叫我?」
老者笑道:「正是。」
我走到攤前,仔細看了他一眼,見他生得骨骼清奇,相貌怪異,頷下還垂著三綹雪白的長鬚,倒有幾分仙風道骨,心中不禁一動,笑道:「是不是隨便寫什麼,先生都能測得出來?」
攤主手撫長鬚笑道:「那是自然,公子請。」伸手將一枝毛筆飽蘸了墨汁,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來,在紙上隨手寫了一個因字。
攤主看了看,很快笑道:「公子莫非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張好古張大人?」
我聞言大為驚詫,看著他道:「你認識我?」
攤主搖頭道:「非也,非也。我是從這字上看出來的。」
我疑道:「此話怎講?」
攤主道:「你看這字,正是國內一人,除了狀元,還有誰呢?所以我推出你便是今年的新科狀元。」
鐵穆耳走到我身邊笑道:「正是如此,看來先生還真有些神通啊。」
我心中卻有些不信,笑道:「有這等事,那我再寫一個字,你可測得出來?」
攤主道:「公子請。」
我拿起筆,隨手寫了一個大丈夫的夫字。攤主看了看,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奇異的表情,兩道雪白的眉毛輕輕皺起,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手撫鬍鬚,沉吟不語。
我淡然一笑:「先生莫非測不出來了?」
攤主語氣鄭重道:「不是,只是這字若解出來,實在貴不可言,老夫不知該不該說。」
我心中暗道:故弄玄虛,這種糊弄人的把戲,我都會。臉上仍笑道:「你只管說出來,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