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歸還是認識的人,一起生活多年,夜珩君對靈雪因也算極瞭解了。幾人去了靈雪因的處所,一個極其精美的冰宮,寒冰為壁,打磨得極光滑,四壁可說是光可鑒人,通過不長的通道,到得大廳,不算太廣闊,卻勝在擺設簡單而雕琢精美。
四壁下方都有些栩栩如生的動物人物冰雕,其中一個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在大廳右方一個相對高的平台上的一個一手托腮一手執棋沉思的男子,眼神悠遠淡然,面容絕美,棋盤旁還有他慣常用的茶杯。
幾人見此,都有些明白,倒是靈雪因蠻不在乎的請眾人坐了,擺出一些寒天裡所沒有的瓜果招呼著。
「靈姑娘一人住在此,倒是極雅致別出心裁的,只不知平日裡有何消遣去處?」
靈雪因看看坐在她對面低頭抿茶的人,苦笑一下,搖搖頭,只道:「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該去何處找消遣,再說,我一個姑娘家的,能去何處?」
龍公子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搖頭道:「方纔龍某人看姑娘那一手,法力並不比在下低,有如此身手,去哪還不是一個念頭,怕只怕是姑娘不想動,不願出去看看罷了。」
靈雪因抬頭愣了一下,雖然眾人都知的理,這個龍公子卻如此直白的說出來,倒還讓人生出幾分尷尬來,但轉念一想,她方纔所說,都帶上了指責意味的,說她耍脾氣也罷,只相處了如此多年,夜珩君卻說變心就變心,傷了她的心不說,更是對她不聞不問,端的是絕情如斯,怎能讓她心順?
「這倒是,只雪因沒有相攜遊玩的伴,不像公子與珩一般可以隨性四處而去,所以只能尋了個去處,好靜心休養些日子。」
「這好辦,若姑娘不嫌棄,在下願意陪姑娘四處去走動走動如何?」
夜珩君依舊沒反應,自顧自的喝茶,竹寒弦看看那稍微冷下幾分的面容,心下也沉了幾沉。終究還不是無動於衷的,那他又將自己置於何地?
三人在靈雪因辟出來的冰宮住了下來,一人一個密閉的房間,不會顯得寒冷或悶熱,卻是一個極好的處所。
竹寒弦在房中猶豫的四處走動,下不了決心讓自己不要擔心。那個女子,曾經那樣深刻的鐫刻在那人的心裡,如今要看著自己曾經深愛的女子投入另一人的懷抱,終歸是心裡不順暢的吧。
他的猶豫沒多久,便聽到他對房的門開了,夜珩出去了!在門邊停下,靜靜傾聽,手不由自主的握在了冰冷的把手上。
「雪因,我有話與你說。」
夜珩君冷凌的聲音,透過不甚厚的冰門,隱隱約約的傳入他耳中。
「珩你有何事到時再說吧,我明日與龍公子出去玩些時候,你有什麼話可以到時一起說。」
靈雪因在大廳中,手拿一個錐子一個錘子,在敲敲打打的雕琢著新的物品,是一株迎風飛揚的傲梅,花態顯出了幾許形狀,只花蕊處需要細細雕琢。錐子落在冰上,悶悶的聲音,並不顯得吵鬧。
「你何時回天宮去?」
夜珩君卻不讓她逃避,直接奪了她手上的錐子,逼視著她的面容,嚴肅道。
方才竹寒弦在,他不好開口,加之上次也是他讓她心灰意冷的離開的,怎的說心中還是有愧疚,又難以啟齒去道歉,可細想,兩人處了那麼多年,為何就不能做朋友,他可以依舊寵著她,為她撐起一片天,讓她與久魃一起生活在單靈宮中,不必如遊仙般,無處可去。
方纔她的怨氣,她的愁苦,他都有看在眼裡,心裡也是百味雜陳不好受。
靈雪因只看了對方一眼,也未說話,將手中的錘子放下,起身便回了房間。
隨後,大廳傳來一陣清脆聲。卻是被夜珩君握在手中的玉石錐子,瞬間被握成了塊塊碎片,落了一地。
第二日一早,龍公子便興匆匆的去敲開靈雪因的房門,夜珩君在這時從房中出來,看了兩人一眼,默不作聲的去了廳中擺弄昨日臨時弄出來的冰棋,只有白棋,五指劃過,便將一半的白棋變成黑棋,回身看著跟在他後面的竹寒弦道:「要下一盤嗎?」
竹寒弦默默看了對方一眼,在他對面坐下,手自然而然的執起黑子,放於面頰旁,一陣冰寒氣息。
龍公子出門,特意過來告辭,夜珩君並未多理,倒是平日與他不對付的竹寒弦抬頭對他淡笑,並頜首示意他可以離去了。待得兩人一走,夜珩君卻拈指沉思,久久不落下。
「若是擔心,便跟著出去得了,何必在這擺這幅表情?」
竹寒弦怒了,將手中幾個子扔了出去,砸在冰冷光滑的棋盤上,順時滑動開去,撞散了下了一半的棋局。
夜珩君抬頭看著他,卻並不說話,許久的靜默在兩人間流轉,這是多久之前,他們也曾經如此,不言不語,卻在冷戰著。只往常的冷戰他能忍受,這次卻感覺心一陣陣的被割剮著的痛,痛到窒息的那種,他能忍受夜珩將自己放在他的家人之後,能忍受他將天下大義天下責任放在他之前,卻唯獨不能忍受,他將他的舊情人放在自己之前。
夜珩君沒有如他所說的追出去,他依舊慢條斯理的放下棋子,卻不再繼續棋局,而是起身,站在了那一尊他的冰雕面前,久久的凝視。
「你知當年她是為何而死的嗎?你不知道,我卻清楚,所以面對她,我不能不帶著愧疚,也必須帶著對她的愧疚,活一輩子。」
他的聲音帶著傷感與滄桑,已不是平日裡他熟悉的那個淡漠的,永遠都以處事不驚,淡然獨立的夜珩。這段時日裡,他看見了他比較像一個凡人的一面,他喜悅,他高興,如今為著他有著因另一人而起的這些感情,他嫉妒,他要抓狂。
死?難道因你而死就能讓你永遠愧疚,永遠存在你心裡,抹不去揮不掉嗎?若是如此,我也願成為那個為你而死的人,如此,我便也不再擔心,從你的生命、你的記憶中淡去。
兩人平淡的過了兩日,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夠十句,夜珩君想著靈雪因的事,竹寒弦想著他與夜珩君的事,多少情事多少情,糾纏著他們,一天天的難受。
第三天,靈雪因與龍公子歸來了,似乎遊玩得很盡興,歸來時還言笑晏晏的。
靈雪因偷空看了夜珩君一眼,見他臉色並不太好,心頭的一口悶氣出了不少,臉上笑容更艷,狀態親暱的與龍公子道:「這兩日還真多虧了公子,我玩得很盡興,改日若公子還有空,我們再一起出去,如何?」
「有空有空,自是有空的,雪因姑娘親自相邀,便是大事也變成無事。」
這邊龍公子說得油滑,夜珩君臉色更難看,竹寒弦轉身,砰一聲大力關上門,震得四壁的冰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