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入秋白,一彎蜿蜒溪流,緩慢在山澗間環繞,緩緩往低處流去,遠處天邊江月,在一片光潔如洗的雲層外,高潔的俯視人間。安謐,寧靜,祥和,溫柔,卻也,清冷。
「我怎麼想都覺得,你不是因為我才離開御京的,反倒是我只成了你離開的一個借口。」
竹寒弦這幾日輾轉反側都在糾結著這個問題,雖然說男子不該過多哀怨愁緒,但一旦發現自己心愛之人不曾將自己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心裡總歸是存了個疙瘩,怎的撓著都不舒服。
夜珩君回頭暼了他一眼,對他那一路來小女兒似的嘮嘮叨叨樣已經免疫了,不再感到有些不自在,便選擇了忽視。
「你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吧。」
此時兩人正側躺在一處溪流出口斷壁半腰的古松上,松樹枝繁葉茂,橫枝蔓生,夜珩君愜意的雙手疊放於腦後,翹著一條腿,細細的看著這湖光山色月色濛濛。
兩人一路從御京而來,如今已經到了南方中部,再往下,便是極南之地了。兩人皆閉口不提看跌山,不提冥界,不提瓏御清,這樣的日子,過得寧靜祥和。
靜默在兩人間流轉,竹寒弦就坐在夜珩君對面不遠的一處橫枝上,見得他的悠閒,卻是手與心都癢癢的。起身縱躍,跳到對方那一方的粗壯樹幹上,不由分說地將他的頭抱起,安放在自己的腿上枕著。
竹寒弦的一系列動作,夜珩君都順從著未反抗,只突然間雪微差點因兩人的動作而掉下山澗,便伸手快如疾風的握入手心,然後靜靜的閉眼假寢。
竹寒弦跨坐在樹幹上,低頭便能將那張美顏收入眼底,見那緊閉的雙眼下,濃密捲曲的睫毛,輕輕的顫動,呼吸悠遠祥和,忍不住就嘴角上挑,勾出一個好看的幅度。
「珩,我覺得你越來越有人氣了。」
一隻清瘦長而有力的手,輕輕的碰觸上那顫動睫毛,忍不住低頭印上一吻,哧哧的道。
「為何有此說法?」雙眼半睜不睜,帶著半嗔的味道。
「嗯,怎麼說呢,當年你離開的時候,身上的高潔出塵,好似最聖潔的存在,讓人望而生敬,不敢心生任何褻瀆之情,可如今的你卻不同了,會笑會氣會無奈會哭笑不得,總讓人能輕易的感覺到你情緒的波動,這樣的你,更加的有人氣。」
「哦?照你這樣的說法,便是如今的我讓你能生出褻瀆之情了?」
「那當然,你看看你,這些年都學了人界的一些什麼?學會了商人的市儈,學會官場的手腕,學會了人情世故,還被一群半大的小屁孩纏著無法應對,最後連拒酒拒官都不會,只會灰溜溜的夾著尾巴帶著我逃跑。」
竹寒弦一口氣的說完,看著夜珩君越來越暗沉的臉色,最後還是兩眼一閉,快速的說完。待得睜開眼時,他只看到夜珩君未及快速收回的那一抹濃濃的笑意與寵溺,雖然只是一閃而逝,卻讓他暖入心底,情不自禁的將人攬得更緊些。
突然,一隻色澤帶著淡黃與銀白的小鳥飛了過來,直接落在了夜珩君平伸的手上,唧唧咋咋地跳動著,翅膀揮得生風,不知是因慌亂還是因歡樂。
「這……打哪來的呀?難道不知避嫌嗎?偷窺是可恥的,打斷人家恩愛甜蜜就該扔血池化血去。」
竹寒弦伸手就要打落那只在夜珩君手上歡跳的小鳥,卻被夜珩君一個手彎繞了過去,他好整以暇的換了個睡姿,一腿高高的翹起,一抖一抖的,有點江湖俠士不羈的模樣。
「你說讓本座去救誰?」
「唧唧唧唧……」
「本座為何要去?」
「喳喳喳喳……」
「去了有何好處?」
「嘰嘰喳喳……」
一人一鳥聊起了天,某人的表情帶上玩味逗趣,那鳥雀卻急得直蹦跳著,都快炸毛了。一對翅膀揮得向手一樣,直指一個方向。
「你能聽懂它在說什麼?」
竹寒弦驚奇的伸手戳了戳那只有幾根極細的羽毛豎起的腦袋,好奇的問道。
「那不然你以為我方才是在對空氣說話?」
竹寒弦囧。他只是好奇隨口問問罷了,對方有必要露出一副看妖怪的表情嗎?即使他真的就是妖怪一類。
「那它叫你去救何人?」
「去了就知道。」
說罷,飛身而去,那小鳥雀在前頭帶路,速度不快,還要不時回頭看看後面的兩人有沒跟上來,彷彿怕對方騙了它似的,所以身子一顛一顛的,胖胖的身子,逗趣得緊。
「珩,你很喜歡那小東西?」
竹寒弦靠近夜珩君,見那雙眸眼帶著濃濃的笑意,卻是極高興的了,便小心的詢問著,心中已經打著如意算盤了。
夜珩君回頭淡笑,卻不說話,飛速上前將小傢伙收入掌中,低聲安撫道:「我已只你家主人所在方位了,以你這種龜速過去,她早就死翹翹了。」
果然,夜珩君恐嚇的話一出,它便乖巧的躺在那微涼的掌心,隨夜珩君快速的在山谷樹叢間穿梭。這夜,它經歷了此生以來最為高的速度與高度。
夜珩君沒有騙那小傢伙,他確實根據小傢伙身上散發的血腥味,尋到了它家主人被圍攻的地方。當兩人一鳥來到時,那小姑娘正被一群怪頭怪腦的小妖怪給圍困著,衣服袖子被咬得只剩幾塊碎步,零零碎碎的掛在白皙卻佈滿傷痕的手上。小傢伙從夜珩君的手心爬出來,全身毛都炸起來了,怒氣沖沖的飛入包圍群,擋在那小姑娘的身前。
「看不出來,還真是護主。」
竹寒弦站在幾個小妖背後,嘖嘖有聲的歎道。幾個小妖正想將那小鳥給拍飛,聽得這話回身,見兩個已經能化成人形的強妖,頓時就被震得手腳都發軟了。
在這一代,誰的法力高能力強,誰就是老大,所以他們這一群剛成妖的小妖怪,沒能力了被這邊稍微有點修為的妖怪給打壓了,地盤也被佔領了,無處可去便出來這邊欺壓平頭百姓,如今卻是不幸的遇上了高人。
竹寒弦三兩下將那些妖給打跑了,夜珩君卻已在為那小姑娘療傷,小傢伙興奮的圍在兩人間飛來飛去,嘰嘰喳喳的看似極高興,那小姑娘本被嚇得蒼白的小臉,見到夜珩君絕美的面容時,忍不住羞澀的紅了小臉。
不知為何,看到這幅看似唯美的畫面,竹寒弦心裡極不舒服,走上前將小傢伙握入掌中,不顧那小傢伙的掙扎,便惡形惡狀地對那小女娃道:「喂,女娃兒,我們可不是白救你的,這樣吧,你可要好好的答謝我們的。」
夜珩君包紮傷口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瞪了他一眼,繼續埋頭開始處理那被妖怪給咬傷,以及在摔倒時的跌傷劃傷上藥。
那小女孩聽得這話,果然臉色變得蒼白,一臉無措的樣子看看低頭為她處理傷口的漂亮哥哥,又抬頭看看惡形惡狀的漂亮哥哥,最後喃喃道:「可是,我……我沒有錢……」
「誰要那些俗物了,本公子挺喜歡這個小傢伙的,不如就將這個送給我們當作答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