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夜珩君……」煞題從眾妖背後走來,背著光,看著地上那個絕美的男子。時隔四千六百多年,在這黑暗之地呆的每一個日夜,都如一百年那般的漫長。
如今那個日夜思念的男子,就這樣迎著光,看著他,依舊一臉的淡漠卻是極其的優雅,一身脫塵風骨,即使在這陰暗之地,依舊傾城絕世。
想起那日在車水馬龍間,單靈一臉甜笑喚著他,在那萬千華色中,他單單記住了那一抹雪白,光華如洗,映著柔和的月色,欲御風而去,飄飄如風,脫了這紅塵的污俗。
第一次,他看著一個男子失神,第一次,他嫉妒著笑得一臉幸福的單靈,第一次,他對一個男子的笑,心動,不已。
那日後,他的一顰一笑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單靈每次出去,他都會尋了借口跟著,然後,他第一次在東海見到了三千華發的夜珩君,如畫中之人,無可尋找的絕世。
「你……」
歐夜珩緩緩站了起來,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高大剛毅的男子,有著熟悉感,卻不覺親切,想必也是有過一些交情的。
一旁的大小妖魔,在一個副將打扮的男子組織下,緩緩往拾級而上,留了不多的人在這,都默不作聲,恭敬的侍立一旁。照此來看,眼前的男子應當是那些妖魔的首領。只是,若自己真是神界的上仙,又是如何與妖魔的首領有交情呢?
歐夜珩眼中的疑惑,清晰的透過那雙清澈的眼眸,顯示在臉上。但煞題卻是誤解了他的疑惑,淡淡的解釋道:「你不必再自責,四千年前你重傷於我,可終究沒下狠手殺了我,幾月前我便已逃了出去,只是不曾想瓏御清經這些年,法力竟是驚人的增強了,我是大意才又被他抓了。」
說到這,他臉一紅,便不敢再直視那雙清澈的眸眼。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歐夜珩看著他在暗夜裡光暈隱耀中通紅的側顏,突然忍不住就笑了出來。聽得笑聲,煞題回頭,卻撞入了那滿目星輝的眼眸中,久久不能拔出思緒。
「珩……」
一聲急喚從洞口傳來,煞題回神,思緒不及手快,等回神時,他已攬著歐夜珩奔出了那囚禁著他們的暗玄洞,那充塞著幾千萬年強大怨念的天牢。
「放開他!」
瓏御清見歐夜珩被攬在另一個男子懷中,頓時怒氣衝天,完全沒了一點一界尊的威嚴,他如今只是怒火熊熊,只想著將那魔王給打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煞題冷笑一聲,輕輕的將人放開置放於他身後安全之地,抽身離開之時,眼神複雜的看了依舊淡然默言的歐夜珩一眼。
他似乎變了,變得與世孤立,似乎他們都走不進他的心,觸摸不到他的思緒。從剛剛將他攬入懷中那一刻,他就強烈地感覺到,剛剛他那笑,似乎是透過他,在看著另一個人。
煞題一離開歐夜珩,瓏御清便放開手腳打了起來,將人逼離歐夜珩身邊,頭也不回地道:「回恆陽殿去。」
歐夜珩卻像並未聽到,倚著怪石嶙峋的山壁,淡笑著看著在空曠場地糾纏爭鬥的兩人。
即使如今他已經稍微有些法力,但依舊無法看清場中兩人鬥法的身姿,只隱約透過那強烈的銀白之光與暗黑的雲霧,糾纏出火紅的色彩。
聞聲趕來的天兵天將,被四周流竄出來的妖魔阻住去路,雙方便糾纏在了一起。有幾個仙階較高者,更是被一群魑魅魍魎給糾纏住了,一時倒也脫不開身。
煞題見慢慢聚攏著越來越多的天兵天將,在打鬥的空隙看了四週一眼,皺眉間突然全聚全身力量,發了狠勁向瓏御清劈面而去。狠戾的招式萬馬齊喑,波及的範圍卻是極廣,他就揪准了漸漸靠近瓏御清的天兵們而做的蓄勢待發。
「珩!」瓏御清見對方突發狠戾,臉色大變,怒吼般的叫不遠處正躲著被打落的屍體的歐夜珩,歐夜珩回頭,卻沒躲開一個巨大的如牛般笨重的魔怪屍體,被壓在了下面,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位變形的痛,一口悶血,被迫嗆入喉間,腥味肆意。
瓏御清飛身向前,將手中結的巨大印界往歐夜珩的方向投擲而去,卻依舊是慢了一步。
「砰!」
四處飛沙走礫般狂風四起,將落了一地的屍首撩起在半空,然後狠狠的撞擊在嶙峋石壁上,再重重的撞出一個個凹陷的黑洞。反應及時的天兵天將以及四散著的妖魔,急速飛身離開,堪堪避開了這強烈的一擊。
眾妖魔看著這勝利的一刻,突然鏗鏘著撞擊手中的兵器,趾高氣昂的吶喊助威著。煞題這一戰對抗玉帝大獲全勝,本該高興的,他卻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被撂落在暗玄洞左側方地上,奄奄一息的歐夜珩。
瓏御清已經閃身上前將人輕柔地抱於懷中,但歐夜珩雙目緊閉,一頭秀髮半散落地,掩映著那蒼白的容顏。白衣染霜華,艷艷的刺痛了他的眼。那無力垂落的手,一個半弧形狀打開,似乎再也握不住世間一切浮華雲煙。
「珩……別怕,你會沒事的,我帶你去太白金星那,那有仙丹,你會沒事的……」
瓏御清抱著奄奄一息的歐夜珩,那抱在懷中的人兒如斷線的木偶般,軟綿沉重,似乎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忍不住淚便溢了出來,漸漸流淌落下那灰塵揚揚的地上,沒入塵土中。
此時的他,早已無心與煞題糾纏,紅著眼瞪視著那呆愣一旁的人,撂下狠話,便消失在這片瓦礫塵土間。只九天懸空之地,萬里空曠之所,迴旋不散的,是瓏御清帶著淒滄的狠戾。
「煞題,我瓏御清發誓,定將你打落殷滅谷,讓你嘗試滅魂噬魄之苦……之苦……之苦……」
誰的一眼注定了糾纏千年,誰的一掌打落了萬千情緣。
煞題攤開掌心,那厚實的掌上,紋路清晰,但隱約流淌出的,是丹紅的鮮血。那深深的指尖摳入掌心,卻無法止住他顫抖的心。
當年那一掌便將他打成重傷的夜珩君,真的變了。原來,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絕世男子,而他卻依舊還是那個懷惴著濃濃眷戀的煞題。
清風明月亂流觴,剝繭梨落千重雪。誰言江山難畫眼,弱水三千不變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