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律(lu)澈雨在一群朝中大臣的陪同下,輕裝簡便的登上了最高的城東護城樓,在城牆上站崗的各個御林軍首領與守衛一見來人,紛紛放下手中的長矛,恭敬的行禮。
「善將軍,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律澈雨站在城牆邊,接過身邊的太監遞上的望遠鏡,口中卻對著跪在他腳邊不遠處的將軍打扮的男子問道。
那男子聽聞皇上問話,忍住歎氣的衝動,虛弱的回道:「情況不太妙,根據各地官員與密探發回來的消息,似乎整個大律皇朝都陷入了危局,而且……」
「而且什麼?」律澈雨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一雙美目深邃而帶著犀利,直刺得人背脊冒寒。
「天劫已降,無可避免。」吞吐許久,那叫善將軍的男子,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妖言惑眾!朕是要你查明此次劫難的原委,不是讓你撼動民心的。」怒吼一聲,明黃的袖擺帶著凌厲的勁風,掃過跪在他跟前的人的臉上,將那厚重的盔甲打落,露出一張憔悴而剛毅的臉。
晉王爺律(lu)澈寒與歐丞相歐政宏緊跟在律澈雨身旁,本都是一臉的倦怠憔悴。聽得那善將軍的話,以及皇上氣怒的表情,皆是一震,隨即帶頭帶著後頭一堆的文武百官跪下。
「請皇兄息怒!」
「請皇上息怒!」
律澈雨氣得手緊握成拳,隱約的青筋可見,呼吸有些不穩的上下浮動。有些膽大的見得皇上這個樣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就在眾人暗暗鬆了一口氣時,一道軟綿卻清冷的聲音,打破了大臣們的緩氣。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呀,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天劫,為何他說實話,你還要罵他?簡直就是是非不分。哼!」
眾大臣倒抽一口冷氣,偷偷瞄了一眼皇上青綠的臉色,僵硬著脖子循聲忘向那道聲音的來源處。卻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白嫩小童,眉眼清秀,胖胖嘟嘟的,有點像招福童子。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小童,卻是不懼龍顏震怒而直言不悔。這倒是讓一眾大臣汗顏。
歐政宏回頭看著高高的坐在城牆上,一條白胖短腿還一晃一晃的伸出了牆外,頓時心臟都被嚇得一顫。
安從跟在竹寒弦身邊,進進出出各個大臣官宦家,自是露了個熟臉的,但此時安從直言冒犯,又正正的撞在皇上震怒之時,眾人都噤聲不敢出聲求情。
歐政宏曲腿上前幾步,擋住了律澈雨一眨不眨的看著安從的眼光,微微顫聲道:「皇上息怒,一個山間頑童不懂規矩,冒犯了聖顏,求皇上看在童言無忌上,網開一面……」
「歐丞相!」律澈雨卻依舊看著安從清澈潔淨的雙眸,打斷了歐政宏求情的話,語氣微顫的問:「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朕該如何?」
該如何?無人能回答律澈雨的問話。天劫非人力所能為,除非有奇跡。只是如今要尋找這些奇跡,卻是極其渺茫的。
恐懼、飢餓、瘟疫、黑暗、死亡,充塞著大律皇朝的每一個角落。七月的流火之季,如火焰漸燃漸旺,大地一片荒涼。本是繁盛茂密的季節,山青水秀卻在一月前,漸漸消失在這片曾經繁盛的皇朝土地上。
瘟疫橫行,死傷無數,血染大地,野草不生,妖魔橫行,孤魂瀰漫。這便是如今的人間。
安從悲傷的看著在龍榻上,臉色灰敗氣息微弱的憔悴男子。仍記得在江南煙雨中,這個萬人之上的人間帝皇,意氣風華指點江山的豪情萬丈,他做這人間帝皇,卻是再合適不過的。然而如今,看著這個嘴角漸漸流淌下艷紅的男子,安從不忍的轉頭,溫潤的眼眸,空蕩蕩的看著大殿外枯枝殘垣。
「安從……你不是普通人類,是嗎?」一道粗噶的聲音自泛黃的帷幔背後傳來,刺激著安從的耳膜。
「嗯!」
「那你能去尋歐夜珩嗎?無論生死,都好好的安置他,那樣的一個精緻人兒,不該被這場劫難磨滅的,他,應該是超出塵世的……」
那雙被青灰色包圍著的眼睛,黯淡無光,沒有焦點,思緒似乎也散渙著,口中卻流淌出對歐夜珩擔憂的話語。安從心頭一痛,回頭間,一滴晶瑩滑落白玉般的面龐。然而那床榻上的男子,在最後一字落下時,無力的倒了下去。
「律澈雨……律澈雨……」
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飄蕩在偌大空蕩的皇宮,回聲陣陣,陰森恐怖。一陣狂風過,將一堵斷垣吹塌,風中帶著濃重的腥味,以及難聞的腐臭氣味。
遠方,如千軍萬馬般的妖魔滾滾踏塵而來,所到之處,掀起幾丈泥土。
當一群妖魔落在安從不遠處的空闊地上時,安從臉上的淚痕已經被泥土黏糊著,髒兮兮的,怪可憐的模樣。
「蛇妖?」對面領頭的男子看著安從漸漸露出的原形,詫異的呼出一聲。當安從完全露出青花蟒的巨型體魄時,那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禮,隨即道:「原來是青蛇一族,草蟒有禮了。」
安從那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對方的陣勢看了一會,隨即轉身,留下一個向前爬動的身軀,稚童的聲音悠悠的傳來:「那人我要帶走,至於這個破地方,你們愛就拿去。」
人間已經不在了,守著一個破敗的皇宮也沒有用處。當歐政宏與水木因雙雙離去之後,他在此地唯一的牽掛便是懷中的男子,但他還是一天天衰弱,一天天接近死亡。
安從用嘴叼著律澈雨的屍體,從千軍萬馬前掠過,他看著四處流竄搜索的妖魔軍隊,如泰山壓頂般,將皇宮唯一一棟挺立的宮殿壓塌,夷為平地。
這裡,便只能到這一刻了,從此,便不再大律皇朝,不再有皇宮。微微低頭看著靜靜躺在他懷中的律澈雨,安從眼中露出一絲憂傷與一絲喜悅。
他要將他帶回千風洞,然後尋到弦,他會有辦法救他的。主意一定,便如風般快速的離開。
「不要,不要……不要啊……我們不要下地獄……」
經過一個廢棄許久的城鎮,連續不斷地傳來這些冤鬼的哭喪呻吟聲,不多時,安從便見到了白無常,領著一溜的鬼卒,背後是粗大的鐵鏈捆綁著的死狀慘烈的冤魂。
「青蛇族的?麻煩將你嘴裡的那人給留下,你可以走了!」白無常面帶微笑地開口,語氣卻是強硬,絲毫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我要是不放呢?」安從幻化回人形,一個白白嫩嫩的童子出現在眾人面前。白無常蒼白的面上,笑容漸深。
「別在這廢話了,直接將那魂魄鎖了去便是。」站在鬼卒中的黑無常突出走出來,青面獠牙似的嚇人,一串鏈子、鐐銬甩出,就要將安從一併捉了去。
「小黑!」白無常的面色一變,看著安從來的方向,「妖魔那邊行動了,我們要抓緊,這裡先別管了。」
黑無常見白無常難得的嚴肅,便暫時將安從撇下,跟著一轉身,消失在安從眼中。
黑白無常竟然一起出動了嗎?這個幾界究竟有多亂?珩哥哥與弦,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