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大會戰如火如荼地打了十幾日,戰局越膠著。
南方也不太平,人們彷彿看到戰火正在蔓延過來。炎武軍在江南省大肆徵兵,搞得繁華的江南十室九空,百姓怨聲載道,暴民四起。但炎武軍的主力就在江南省,顏瑞用強硬的鐵腕將各處暴動鎮壓下來,控制了局勢。
其實顏瑞徵兵並非打算開戰,而是將新兵全都送往滄星江畔,加固江堤,以保障大江能順利渡過汛期。而在南方其他三省,顏瑞的控制尚未穩固,因此施行的策略也大不相同。他一面拉攏尚且保持中立的官吏,一面悄悄剷除異己,同時對百姓相當優厚。夏收之期快到了,顏瑞宣佈取消今年要上繳的各項賦稅。此舉倒是安定了民心,反正現在華朝無主,收稅也不知該交給誰,而顏瑞所需的軍務開支,都從富庶的江南省壓搾出來,倒也絕對能夠滿足需要。搾一省而輕三省,也是顏瑞的無奈之舉了。
夏維和彌水清此時尚未進入江南省,但也聽說了江南省的情形。大量流民正在湧向江南省省界,但都被炎武軍擋住,不得出省,要麼各自回家,要麼只能在原地等死。
這一日夏維和彌水清正在路上,前方不遠便是江南,正有小股流民在路邊休息,顯然是歷經艱險在逃了過來。
夏維不禁連連搖頭,說道:「顏瑞這樣搞法,南方其他三省倒是太平了,但江南省卻亂得可以。江南天堂之地變為煉獄,其他三省照樣會受影響。」
彌水清對民生之事更為瞭解,站在顏瑞的立場思量一番,大致猜出了顏瑞的苦衷,便向夏維解釋道:「顏瑞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北方戰亂,整個華朝的商貿都被打亂。顏瑞佔據南方,必須穩定百姓生計。其免除三省賦稅,並且還命各地官吏打擊山賊土匪,便是為了保護商家運輸貿易,使南方盡量能夠自給自足,穩步展。但他的軍力也需維持,必須在江南攫取資源。江南生亂,雖然會影響到其他三省,但顏瑞已經盡力控制,讓軍隊封鎖省界,至少能保證流民不湧出去禍亂其他三省。總的來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夏維點點頭,便也不說話了。
彌水清望過來,說道:「三哥,要不然,我們別去江南了。」
夏維愣了一下,道:「為何不去?」
彌水清道:「三哥來這裡,不是怕顏瑞會控制不住情緒北上參戰麼?現在看來,顏瑞倒是很沉得住氣,三哥你也就沒必要去見他了。而且北方形勢危急,北王軍尚有許多事情要做,我們應該回去了。」
夏維搖頭道:「回去有什麼用?就算回去,我們也影響不了局勢了。北方現在如此混亂,倒也不錯,誰咬緊牙挺過去,就能佔據主動,說不定莽軍就此被消滅了。」說到這裡,夏維苦笑了一下,雖然現在情況仍不明朗,莽軍確實有可能會在此戰中失利,但被消滅似乎還不太可能。夏維不想多說這些,便續道:「雖然看起來顏瑞是打算繼續在南方展,但我必須去見他一次,有些事情,還是現在說清楚為好。」
「要說清何事?」
「私事。」
彌水清皺起眉頭道:「到底什麼事,難道還不能跟我講?」
夏維笑道:「不能,不能,你一個小姑娘家,就不要多問了。」
彌水清有些生氣,正要作,卻見前方便是省界關卡。她和夏維畢竟屬於北王家的勢力,在見到顏瑞之前,不宜暴露身份。於是彌水清不再理睬夏維,排到人群後面。
雖然江南局勢混亂,但仍有不少人想要過界。其中大部分都是商人,想要趁亂去江南財。所謂盛世興古董,亂世藏黃金,但永遠可以牟利的還是吃和穿。這些商人都是藏了一些糧鹽布衣,要去原本富庶的江南換黃金的。
彌水清站在人群中,看著商人們惟恐天下不亂的嘴臉,心裡略感不快,只是關卡檢查十分麻煩,人群通過的度極慢,使得彌水清越不耐煩。
夏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趕了半天路,他肚子已經餓得直叫,左近又無吃飯的地方,正愁的時候,瞧見了一個商隊開始分吃攜帶的乾糧。葦葉包成的白米飯團,裡面夾了醃製的臘肉和青菜,雖然簡單,卻絕對勾人食慾。夏維看著眼饞了,便大咧咧走過去,往那隊商人中間一蹲,腆著臉擠出一個位置,伸手便拿了一個飯團,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吃著又拿起一個,遞給身後的彌水清。
商人們帶的食物也是有數的,按路途所需時日分好,哪裡有多出來的給別人吃?但他們看夏維這傢伙既不像乞丐也不像強盜,一時猜不出路數,倒也不敢說話。只是夏維越吃越香,連吃了五個飯團,正要拿起第六個,商人們終於忍不住了。
「這位小兄弟,你……」
「幹嗎?」夏維猛地一瞪眼,打斷了商人的話,說著又斂了三個飯團,大搖大擺走開了。商人們竟也沒有辦法,雖然他們帶了保鏢護送,但眼前就是關卡,鬧起來恐怕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商人們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終於輪到夏維和彌水清作過關檢查,二人少年男女的模樣,看起來並不可疑,夏維又有一點江南口音,謊稱自己是回家,把守的官兵檢查一遍,沒現有什麼不對,便將他們放了過去。剛被夏維搶了飯團的商人本想跟上來,找個偏僻的地方教訓教訓這小子,但通過檢查的時候,被查出了一柄帶血的匕。
匕當然是夏維偷偷放在他們行李中的,上面的血,是他割破了自己手指留下的。搶別人飯吃,當然要付出一點代價,也算是回報人家嘛。只是那隊商人被士兵扣下,一時間是追上夏維了。
這個小小的計謀便成了夏維後來幾日的談資,時不時拿出來炫耀一番。彌水清自然要冷嘲熱諷一番,二人一邊鬥嘴一邊趕路,便不覺旅途勞頓。只是他們並不知道,前路將不會特別順利。
在江南省的北部,炎武軍一面加緊鞏固滄星江的堤防,另一面,也開始備戰。因為喬年炅從皇都那邊撤下來的五千人馬,已經到達了大江對岸。雖然江水上漲,不宜渡過,但顏瑞也要作出防範。畢竟被顏英吉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安雪香在他手裡,喬年炅對南王忠心耿耿,會不會冒險來搶人,實在不太好說。
江對岸是江北省,顏瑞率炎武軍往南撤的時候,已經先期進行了掃蕩。他不這樣做,無論哪個勢力南下,也照樣不會放過江北。因此當喬年炅率部到達江北的時候,基本上已經得不到什麼了。而且當地百姓都已恨極了軍隊,他們也不管來的是誰,反正誰來都是一樣,抓人搶糧,讓他們別想過好日子。這些百姓與其等死,不如揭竿而起,因此江北省的混亂程度遠遠過的江南。喬年炅到了那裡,日子也不好過。
又連趕了幾天路,夏維和彌水清離玉寧只有二十幾里路了。
玉寧算是江南第一大城,也是夏維的祖籍。該城*近滄星江,顏瑞正在那裡督促防汛工程。這一日已到黃昏,周邊的城鎮因徵兵等事不甚太平,夏維和彌水清便露宿野外。正烤著野味的時候,忽然從身後林子中竄出十幾個大漢,一臉虯髯鬍子,手中提著霍霍亮的鬼頭刀,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夏維和彌水清自從進入江南,為了不引人注意,便沒攜帶兵器,料想兩個少年身上又沒錢財,強盜土匪也不會盯上他們。二人現在真遇到強人了,只能感慨運氣不好,一人舉起一根粗柴火把,若是真動手也算有個武器。
這時從大漢們身後走出來一個中年人,個子不高,身材精瘦,兩個小瞇縫眼爍爍放光。夏維仔細一瞧,認出此人就是被他搶了飯團的傢伙。彌水清自然也認了出來,低聲埋怨道:「三哥,我早說了,人不能做缺德事啊!」
夏維心中有氣,冷笑道:「這位仁兄,我不過是吃了你幾個飯團,你至於追到這裡來嗎?」
那中年人愣了一下,驚訝道:「原來是你!」其實他是剛帶人經過此地,看到前方有一對少年男女,便起了拐帶人口的念頭。天色已黑,他走到近前,聽了夏維的話,才認出了他們,立刻大怒,一揮手,命令手下大漢們將他們拿下。
夏維心中叫苦,眼前這些大漢看起來都有兩下子,他和彌水清手裡只有火把,恐怕也宜應付這些人。正全神戒備之際,卻聽一個大漢問了一句:「你是維公子?」
夏維一愣,應道:「就是老子。」
那大漢再不多言,回身一擊,將中年商人打暈了過去。其他人默不作聲地將商人拖了下去。
夏維和彌水清大眼瞪小眼,全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維公子,在下是喬年炅大人麾下的團將。」那大漢上前說道。
夏維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南王軍的朋友。」
那大漢苦笑道:「王爺已遭奸人毒手,這世上再也沒有南王軍了。」
夏維一時也說不好此人是敵是友,只是聽他話語中透著淒涼之意,便隨口勸道:「這位大哥別太灰心了,對了,不知大哥你如何稱呼?」
那大漢頹然道:「我等南王軍殘部沒能擋住莽軍,無力保家衛國。敗軍之卒怕辱沒祖先,不敢再提姓名,維公便叫在下阿大好了。」
夏維和彌水清對視一眼,心說南王軍這些人打了敗仗,竟連名字都不用了,倒也夠有志氣的。
阿大看了彌水清一眼,問道:「這位可是彌姑娘麼?」
夏維和彌水清略感驚訝。夏維畢竟是個出名的人物,又在南王府住過,阿大認出他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彌水清在北王軍也不是特別出名的人,阿大竟也認出她來,難不成他們來江南的事已經被外人知曉,這阿大就是衝著他們來的?夏維和彌水清心下有警覺起來。
阿大似是看出了他們的顧慮,便笑了笑,解釋道:「看來在下沒有猜錯。維公子向來獨來獨往,又不是好色之輩,除了彌姑娘之外,也不會帶有其他姑娘在身邊了。」
夏維笑道:「看來我的名聲還不錯嘛。」
彌水清扯了一下夏維的衣角,上前道:「這位阿大大哥真是好眼力,料想一定是喬大人麾下強將,不知阿大大哥來江南省所為何事?」
阿大也不隱瞞,直接答道:「我們是來救雪香小姐的……二位聽說了吧?」
夏維和彌水清知他是問安雪香的遭遇,便點了點頭。
阿大歎息一聲,面帶憤懣,道:「我們這些無用之人,沒能守好國土,又讓王爺落難,如今連雪香小姐都受奸人迫害,我們所能做的,只有將她救回去,好生照料,盼王爺泉下有知,能安心一些。」
夏維皺起眉頭,道:「阿大大哥,你們只來了這十幾個人,想要救人可不容易啊。」
阿大苦笑道:「盡一點點人事吧,本來我們共有五十個南王軍精英秘密遣入南方,卻被炎武軍現,只剩下十三個人,好不容易扮成商人的保鏢,一路進入江南,卻也知道想要救人,不是很容易。不過,既然遇到維公子和彌姑娘,事情也算有了轉機了。」
夏維聽他對自己毫無隱瞞,心下大為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阿大道:「在下懇請二位,幫我們救出雪香小姐。」
夏維心說你倒也真是實在人,大家剛剛遇見,就要我幫你救人。
彌水清謹慎地道:「阿大大哥,恐怕你找錯人了。」
阿大笑道:「二位,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如今南王家已經徹底垮台,我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能當報酬,請二位幫忙。而且二位來江南的目的我也並不知曉,或許你們還是來幫顏瑞的,這也大有可能,我肯對二位說這麼多,實在是無奈之舉,只得賭這一把。」
夏維也笑了笑,道:「若是你賭輸了,可就大獲臨頭了。」
阿大從容說道:「我們這些人早就該死了,苟活到現在,無非是想為王爺做些事情。若是連雪香小姐都救不出來,我們也再沒臉活下去了。」
彌水清見他確實對南王忠心耿耿,便勸道:「阿大大哥,其實,顏瑞應該不會害雪香姑娘,你們也不必非要去救。」
阿大忽然瞪起眼,怒道:「彌姑娘說錯了!雪香姑娘落到今天這般地步,顏英吉只是個劊子手,顏瑞才是背後的真兇。二位,既然你們不願幫忙,我也不多勸,咱們各走各路,告辭了!」說著便站了起來。
夏維見他說急就急,心裡有氣,冷笑道:「阿大大哥就不怕我們通知顏瑞麼?」
阿大道:「若是維公子是如此卑鄙之人,在下也沒什麼好講。不過我等此行前來,早已有了決心,救回雪香小姐便罷,救不回去,我們理應死在江南。」
夏維霍然站起,罵道:「你這傢伙口口聲聲說要死,你自己不煩,我***煩了!堂堂七尺男兒,站起來比誰都高,怎麼要死要活的?不就是安廣黎死了嗎?不就是安雪香被人害得不成人樣了嗎?不就是打了一場敗仗嗎?有種報仇,就少***說死!」
阿大也是暴脾氣,此時聽夏維嘴裡不乾不淨,勃然大怒,喝道:「住口!你個混小子知道什麼?」
夏維嘿嘿笑道:「我知道什麼?嘿,我知道的可多了。我看阿大大哥年歲也不大,應該尚未成家吧?莫不是一直愛慕安雪香,所以才要來救人吧?嗯,一定是了,可惜你身份低微,安雪香又一直和顏瑞勾勾搭搭,你也沒什麼機會。如今心上人被人折磨,你心裡一定痛極了,我猜啊……」
砰的一拳,夏維向後摔了出去。彌水清連忙護在夏維身前,怒目瞪著還要上前再打的阿大。阿大愣了一下,怒容有所收斂,哀歎道:「維公子,你不應該那樣說!」
夏維爬了起來,抹去嘴角的血絲,冷笑道:「心裡所想,卻不敢說出來,別人說了,就只會脾氣。呸!白長這麼大個子了!」
「你!」
阿大又揚起拳頭,向前跨出一步,想要好好教訓夏維一頓,卻見彌水清倏然迎了上來,左腳別在他小腿之後,用力向後一頂,右肘橫掃,雖然招式簡單,力道不大,卻精準直接。阿大哪裡想到這小姑娘有如此功力,稍一錯愕,便被彌水清推了出去,幸好應變迅,背剛著地便彈了起來,連續連個翻騰才勉強站穩,驚訝地望向彌水清,最後搖頭歎道:「罷了,算我無能。二位,在下告辭了!」
夏維還不依不饒地譏諷道:「說不過我,又打不過我小妹,這就想跑,是吧?廢物,孬種,扔貨,沒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