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萬南王軍在夜間已經向南進。顏夕的北王軍建立了三道防線,河畔營地是第三道,南部還有兩道,每道防線相隔十五里,南王軍此時已經接近第二道防線。顏瑞獨自脫離部隊,南王軍的將領都已事先得知,顏瑞的解釋是要親率一支部隊繞到莽軍側翼實施偷襲,這倒也是他一貫的作風,便也沒人懷疑。誰也沒想到顏瑞早已趁著夜色登船,風帆抖起,乘西北風一路東下,度比北上之時*人力划行不知快了多少。天亮之時已經行了十幾里,只見兩岸泊著數百艘南王軍的戰船。顏瑞的船一*岸,便有一名南王軍的團將登上船來,走到顏瑞跟前行禮說:「公子,炎武團已經集結完畢。」
這名團將名叫崔鐘,本是南王軍中一個小小的侍長,後來在顏瑞暗中提拔之下,漸漸做到了團將的位置,對顏瑞忠心耿耿,並且幫他組建了炎武團。炎武團本是顏瑞的親衛隊,初期不過千人,內戰之時顏瑞暗中展,將其擴充到萬人,如今則已到了四萬之眾。雖然在南王軍中只是一支小規模的部隊,但是絕對忠於顏瑞,是顏瑞為了立足於南王家而悄悄準備的資本。
當日安廣黎派顏瑞領十二萬大軍西征,支援北王軍,船隊行到途中,顏瑞就將炎武團留在了路上。現在八萬南王軍都已送到目的地,按照南北兩王家的協議交由顏夕主持大局,而顏瑞自己則折返回來,調動他的炎武團。
顏瑞將團將崔鍾和幾個副團將叫進船艙內,先行落座之後說道:「各位也坐下吧。」
眾人都知道顏瑞要佈置要事了,不然炎武團不會停在此地,便一一落座。顏瑞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巡視一周,忽然說道:「今日我想請各位幫忙做一件大事。事先有幾句話不得不說,這事極其危險,一個不好大家項上人頭都會不保,甚至家人也要受到牽連。但若是辦成此事,將來大家財源滾滾自不用說,就是封侯拜相也是大有可能。利益與風險都極大,我請各位立刻做出選擇,若是不願做的人請現在離開,我絕不強留。」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摸不清顏瑞到底要做什麼事。崔鍾最得顏瑞信賴,早已知道顏瑞要做什麼事了,但也並不挑明,對眾人說道:「各位,公子往日待我等不薄,我老崔絕對是誓死跟隨公子,刀山火海也要決不皺眉,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屬下也誓死跟隨公子。」一名副團將緊跟著表態。其他人便也一一附和起來。顏瑞手下這批都是膽大妄為的光棍,了無牽掛,什麼危險都不放在眼裡,倒是剛才顏瑞說能財源滾滾封侯拜相,令這些人大為動心。
「好!」顏瑞拍案而起,將他的計劃佈置下去。剛說了幾句,眾人驚得汗流浹背,待說到後來,顏瑞侃侃而談慷慨陳辭,終於將眾人完全打動了。
***
西二省北,燼火河畔。
夏維已經得知顏瑞乘船東去,派人追是追不上了,無奈地說:「攔不住了,唉,顏瑞這小子真他媽不是東西。」
「你說什麼呢?!」顏夕喝道。
夏維瞥了她一眼,冷笑說:「哼,你還相信顏瑞是去關東了?」
「夏維,你有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
「我就喜歡拐彎抹角,你聽不懂就算了,豬腦子!」夏維憤憤地說。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來,彌水清和東晨炫連忙起身勸阻。彌水清拉住夏維的胳膊,說:「三哥,你有話就好好說,別亂脾氣。」
夏維一瞪眼,說:「我亂脾氣?她就這樣讓顏瑞跑了,我能不脾氣嗎?我本來是去關東了,卻被南王的人擒住,連小命都差點丟了,拼了命趕來西二省,顏瑞卻跑了,我能不脾氣嗎?這華朝上上下下這麼多能人,都被顏瑞給騙了,我能不脾氣嗎?老子冒死投*莽族,將莽族實力削弱,總算布下了這個局,現在卻要被顏瑞破壞了,我能不脾氣嗎?」
顏夕倒也知道夏維所作的一切功不可沒,但此時脾氣上來了,便還是忍不住冷嘲熱諷道:「哼,說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你真這麼厲害,為何莽軍還是打破了長城?」
「廢話,三年前華朝內戰不得不打,要是當時莽軍入侵,恐怕局面更難收拾,要不是老子把莽軍引到西洲去,你這臭丫頭還不定死了幾回了呢!現在好不容易大家不打內戰了,莽軍雖然打進來,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還怕滅不了莽軍?媽的,偏偏局勢太好了,你們這些人又開始琢磨自己的利益了。東王不是東西,按兵不動。南王不是東西,看似要來抵抗莽軍,實際上只派顏瑞來,而喬年炅率領的主力卻往後退!你說他想幹什麼?顏瑞更不是東西,他和顏英吉密謀害死了顏華和尤金言,豬狗都不如!」
「你別血口噴人!」顏夕拍案而起。她相信父親很可能已經遇害了,也相信此事和顏英吉脫不了關係,但絕對不相信顏瑞也參與了此事。
東晨炫在旁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夏維,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沒有,不過你們等著吧,顏瑞這一走肯定有大動作,到時候你們就知道我說得不錯。」說完夏維拂袖而去。彌水清略一猶豫,便追了出去。
夏維一路來到河邊,剛巧有幾艘運送補給的船隻從關西渡了過來,士兵們正在船上岸上忙著卸貨。彌水清默默地跟在夏維身後,看夏維面色緩和下來,才說:「三哥,你剛才不該脾氣的,有什麼話好好解釋,夕小姐不會不聽的。」
夏維歎了口氣,說:「解釋又有什麼用?現在也沒辦法扭轉局面了,我就是罵兩句出出氣。嘿嘿,小妹,我跟你講,這人就得時不時脾氣,罵人摔東西都行,反正得把氣出來,不然要憋出病的。」
彌水清笑了笑說:「三哥就是喜歡講歪理。」
忽然間一陣喧嘩從不遠處傳來,只見一個渾身鮮血的戰士從船上跳下來,一路狂奔,嘴裡在喊著什麼,只是風太大,他的聲音傳不遠。一隊士兵揮舞著刀劍緊追不捨。
逃跑那人慌不擇路,跑到夏維近前,一眼便看到了彌水清,大喊道:「彌姑娘救我!」
夏維一愣,問:「你認識他?」
彌水清仔細看了看,恍然說:「是他。三哥,他是大哥手下的人。」
夏維便不多想,飛身將逃跑那人救下,擋在追兵面前,說:「幾位,這人犯了什麼事?」
追兵中有個營尉,他並不認得夏維,上前喝道:「讓開!」
夏維正巧憋了一肚子氣還沒洩完,二話不說欺身而上,拳頭倏然轟在那營尉的鼻樑上,砰的一聲將其打倒在地。其他人立刻擁了上來,要將夏維拿下,彌水清連忙喝道:「住手!」那些人看彌水清一個小姑娘卻穿著團將軍服,一時摸不清門路,便也停了手。被夏維打倒的營尉爬了起來,他倒是認得彌水清,說道:「彌團將,此人是北王軍的叛徒,屬下從關西運補給過來,沒想到他竟藏在船上,還請彌團將將他交還給屬下。」
逃跑那人急忙說:「彌姑娘別信他們!」
彌水清揮手攔住他的話,打量了一下那個營尉,說道:「你是我大哥手下的?」
那營尉答道:「是的,屬下劉勇,在閻達將軍帳下任營尉。」
彌水清道:「劉勇?北王軍中有三十七個叫劉勇的軍官,我大哥帳下有四個,一個侍長,兩個營尉,一個團將,但這些人我都見過的,怎麼又憑空多了一個?」
劉勇略顯慌張地道:「屬下原本只是一名小卒,新近才被閻將軍提拔上來的。彌團將不認得也不奇怪。」
彌水清忽然道:「聽你口音,略帶一點蠻族的味道啊。」
劉勇低頭道:「是,屬下曾經去過蠻族領地。」
彌水清皺眉道:「北王軍軍官的記錄我都看過,名叫劉勇、身居營尉之職、去過蠻族領地的,只有大公子顏英吉手下有那麼一個,應該就是你吧?你怎麼說自己是一名小卒,新近才被我大哥提拔的?我大哥選拔人才向來謹慎,若無軍功不會提升,現在關西那邊還沒打仗,你又是怎麼被提拔的?」彌水清越說語氣越重,此時顏夕的士兵也趕了過來,團團圍在四周,彌水清一聲令下:「這幾人身份有古怪,都給我拿下!」士兵蜂擁而上,將劉勇和他的手下綁了起來。
夏維大笑著摟住彌水清,讚道:「好啊小妹,有點當官的架勢嘛!」
彌水清臉上一紅,道:「三哥過獎了。」低頭將剛才那個逃跑的人扶起來,說道:「你是叫林家峰嗎?」
「是,彌姑娘真是好記性。」林家峰道。
彌水清對夏維解釋說:「三哥,林大哥是當年蔣園將軍麾下的,後來就跟大哥了。」
林家峰沒見過夏維,但也知道夏維的名字,便行禮說道:「屬下見過維公子。」
夏維點點頭,道:「林大哥,快入營找大夫給你療傷。」
林家峰道:「不忙,我受的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彌姑娘,維公子,大事不好了,七天前瞿遠將軍被大公子關了起來,閻達將軍也被大公子削了兵權了,現在大星關被大公子的親信控制了。」
夏維和彌水清一驚,連忙讓林家峰細細解釋。原來北王顏華和尤金言失蹤之後,瞿遠離莽軍領地最近,察覺到異常情況,便帶兵前往星寒關質問顏英吉,卻被顏英吉扣押起來。閻達接到消息後,立刻送信為瞿遠求情,哪知信剛送出,顏英吉的親信就到了關西,削了閻達的兵權。這些事辦得乾淨利落,竟然一點風聲都未走漏。現在顏夕部與莽軍對峙,而背後實際上已經被顏英吉控制了,糧草補給送得慢,並不僅僅是天氣影響和渡河的度,而是顏英吉有意要控制顏夕的實力。林家峰冒死跑來送信,就是要提醒顏夕這一點。
夏維問道:「我大哥二哥現在如何?」
林家峰道:「閻將軍已經逃出來了,正想辦法去星寒關救瞿將軍。」
夏維知道閻達和瞿遠都是非常之人,應該不會有大礙,便放下心來,思索對策。彌水清繼續問道:「關中的情勢如何?」
林家峰道:「關中是夕小姐的領地,其下將領都不服大公子,大公子派人去接管,都被扣下了,現在大公子乾脆派兵去了關中,那邊已經打起來了。」
彌水清面色驟變,拉著夏維的胳膊,說:「三哥,小真還在關中呢!」
夏維好奇地問:「小真是誰?」
「是三哥你的兒子啊。」
夏維張大嘴巴,半晌才蹦出一句:「媽的,顏英吉要是敢動我兒子,我把他屁眼堵上讓他一輩子拉不出屎!」
這時顏夕的衛兵急匆匆跑來,讓夏維和彌水清去主帳議事。二人吩咐士兵帶林家峰去療傷,便一起去了主帳。只見顏夕麾下的將領都已聚齊,見二人進來,顏夕揮手示意,便有一個營尉起身說道:「昨夜莽軍已經突破了我們的第一道防線,並且繼續向第二道防線進,現在南王軍已經到達第二道防線,與我部聯手,準備迎擊莽軍。」
夏維接連聽到壞消息,都有點麻木了,心想:「配合得真好啊,大星關剛剛被顏英吉控制了,莽軍就開始難,果然是狼狽為奸了。看來顏英吉是有心借莽軍之手,將顏夕剷除掉,以保證自己的地位啊。」
眾人討論著迎戰莽軍的計策,夏維則滿腹心事地望著帳篷口,帳簾沒有合好,透出了一點縫隙,外面的積雪中竟有一根草芽鑽出了頭,夏維望著那根嫩綠的草芽在白雪中陣陣搖擺,竟看得出神,恍恍惚惚聽到彌水清再叫:「三哥!三哥!」抬頭一看,眾人都在瞧著自己。
顏夕問道:「夏維,你有什麼意見?」
夏維歎息一聲,說:「各位,讓我和夕小姐單獨談談。」
顏夕略一點頭,眾人便都退了出去。
夏維將林家峰剛剛帶來的消息一一講給了顏夕,顏夕聽得連連變色。夏維道:「現在莽軍在前,顏英吉又控制了大星關,你形同腹背受敵,情況大為不妙啊。」
顏夕思索片刻,道:「莽軍這次主動出擊,肯定是孤注一擲,形勢不見得對我方不利。現在雖然突破了我們的第一道防線,但我們得到了八萬南王軍做補充,第二道防線一定能守住,待到莽軍氣勢受挫,我們再大舉進擊,定能將莽軍滅在關內。」
夏維搖頭說:「如果莽軍也沒得到兵員補充,這倒是有可能的,但我估計,莽軍敢主動出擊,一定是有所準備了。之前高威就告訴我,西北省為莽軍開放通路,讓他們從近東輸送過來藩夷族人作為兵員,料想是藩夷族人已經到了,而且來得不少。」
說到此處,夏維站了起來,走到顏夕跟前,伸手輕輕放在顏夕肩上。顏夕愣了一下,說:「你幹什麼?」
夏維淡淡笑道:「沒什麼。夕,你快帶人回大星關吧,爭取將北王家的控制權奪回來。」
「那這裡呢?」
「這裡的敗局已定,恐怕不能扭轉了。現在莽軍已攻到第二道防線,縱有八萬南王軍的補充也不會有太大幫助,莽軍的戰術你也是知道的,他們定是選擇突破一點,將防線攪亂。而南王軍正是我們的弱點,顏瑞走的時候對手下謊稱自己會帶兵偷襲莽軍側翼,這個謊很快就會被識破,到時候南王軍軍心必亂,不但擋不住莽軍,還會對我們的防禦造成破壞。」
「那撤退呢?」
「撤?你也一定知道撤不了了吧?還問什麼?莽軍在前,我們調頭撤退,半數兵力還沒渡過燼火河,莽軍就該追來了,到時候情況更加不堪設想。而且關西被顏英吉控制,他是不會放我們回去的。為今之計,只有讓你偷偷潛回大星關,召集沒有投*顏英吉的將領,想方設法奪回北王之位。」
顏夕痛苦地點頭說:「也只能如此了。」
夏維知道她是捨不得第十軍。原本第十軍已經展到十萬眾,但莽軍剛入侵的時候,白穆率領五萬第十軍全部被莽軍殲滅,顏夕這次進入西二省,與莽軍幾次交戰,也是第十軍衝在最前面,如今還剩三萬餘,看起來這三萬餘也熬不過這次戰役了。夏維勸慰道:「別太擔心了,我們會全力頂住莽軍。只要你盡快解決顏英吉,揮兵救援,還是能保住一些實力的。」
顏夕愕然抬頭,道:「你要留下?」
「是啊,你走了,這裡總要有人看著呀。你手下的那些人雖然也不弱,但腦子太死。現在這種局面,就得我這樣的天才來管,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能轉危為安。」
「又吹牛!」
夏維笑著說:「好啦,事不宜遲,你需立刻動身。這次回大星關不能帶太多人,把東晨炫和我小妹都帶上就好了,他們二人足以幫你,等你回去之後再聯繫我大哥二哥,對付顏英吉應該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