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東,恆輪城。
恆輪城是沙漠中的一座綠洲城池,也是近東地區最大最富裕的城。城內建築一律彩石金磚,琉璃鑲頂,輝煌得一塌糊塗。在城中央有一座高大宏偉的圓頂宮殿,這是藩夷族部族聯盟大酋長的宮殿。
藩夷部族聯盟的大酋長名叫亞琉士,年僅二十六歲。密匝捲曲的頭用金絲束成一縷一縷,面龐如刀削一般修長而稜角分明,深陷眼眶中有一雙迷離的眼睛,鷹鉤鼻,薄嘴唇,下巴微微向前突起,給人以冷酷殘忍的印象。
此時亞琉士站在宮殿頂端的瞭望台上,望著那條直通向城門的寬敞街道。在遠處的城門口,正有一隊身披閃亮鎧甲的騎兵魚貫而入。
一個老者站在亞琉士身後,他是藩夷部族聯盟的大祭司,也是亞琉士的老師。
「老師,他們來了。」亞琉士說。
大祭司雙眼微閉,抿了抿嘴唇說:「來了好,來了好。」語氣中頗有不滿的味道。
亞琉士笑了笑說:「老師,您還在怪我?」
大祭司說:「不敢不敢,部族聯盟是殿下的,殿下想和誰結盟,別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亞琉士說:「老師還是不滿意啊,但我又有什麼辦法?如果當初不答應莽族的結盟條件,定會觸怒他們,到時候我們一面要和西洲人爭奪聖域,一面還要和莽族人作戰,如何能承受得住?」
大祭司說:「但殿下有沒有想過?莽族是異教狼神的後裔,他們貪婪的牙齒遲早會咬到我們身上!」
亞琉士笑著說:「這個我當然想到了,不過,至少這次莽族與我們合作的領,是一個華朝人。」
大祭司冷哼一聲說:「華朝人又怎樣?天底下最不講信義的就是華朝人,當年華朝武帝殘害了我們多少部族同胞?殿下,我們信奉的是至高的真神,怎能和墮落的異教徒合作?」
亞琉士淡淡地說:「可是不與他們合作,我們恐怕永遠也奪不回美麗的聖城了。」
這時,衛兵進來通報:「莽族征西大將軍夏維已在正殿等候。」
亞琉士和大祭司停止了交談,一同走下瞭望台,前去正殿迎見夏維。
正殿的佈局完全是近東的風格,錯綜複雜的鑲嵌式牆壁,佈滿白色、棕黃色陶瓷浮雕的天花板,精美細緻的鐘乳石雕刻,一切一切都極盡奢華,美輪美奐。尤其在殿中有無數女子休憩,她們或坐或臥,飲著葡萄美酒,吃著近東特產的水果,時不時把眼神送向剛剛走進來的陌生人。
「妙!妙!妙!」夏維用莽族語連讚了三聲。
在他身後,一個高大的莽族年輕人露出了不屑的神色,譏諷說:「大將軍,不要這麼丟臉好不好?」這個年輕人名叫鐵隆,是哲木炎的小兒子,極其看重自己民族的血統,對外族向來瞧不起,這一次被父親派到夏維手下作副將,還要和藩夷族人合作,他心裡是一萬個不願意。
夏維倒是不在意鐵隆的輕視,親密地摟住他的肩膀,小聲說:「我說鐵隆啊,你瞧這些藩夷族的妞,還真是***夠騷的。自從進入近東,沿路所見女子,無不是把自己包成粽子,一身大黑袍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我還以為藩夷族的女人都醜得不敢見人呢。現在才明白,原來美女都被酋長養起來啦,哈哈,你瞧眼前這些妞,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該露的地方露,不該露出來的地方也拚命多露一點,嘿嘿,這般風景,你小子見識過沒有?」
鐵隆掙開夏維的胳膊,正色說:「請大將軍嚴肅點!」說著又不自禁瞥了一眼旁邊的一個藩夷族女子,被薄紗衣裙和裸露的平坦小腹吸引,臉立刻紅了,連忙垂下頭去。
夏維嘿嘿笑起來,剛想再逗逗這小子,卻聽殿門口一聲號叫響起,緊接著亞琉士和大祭司便一同走了進來。其實二人已經來了一會兒了,一直在外偷偷觀察夏維,夏維方纔那番浪蕩舉動完全被二人瞧在了眼裡。因此二人一進來,便投其所好,在地毯上擺了幾個坐墊,請夏維和鐵隆坐下,喚來七八個妙齡女子伴在左右。夏維也老實不客氣地一手摟住一個,嘿嘿笑著說:「酋長殿下果然夠闊氣,我一進門就覺得到天堂了,最好能在這裡住一輩子。」
亞琉士微微一笑,說:「大將軍的藩夷族語說得很好啊。」
「哦,很久以前學過一點,只不過一直沒用上,有些生疏,上次來和你們談判鬧了不少笑話,回去之後又練了練,怎麼樣,現在說得不錯吧?」
亞琉士讚道:「相當地道了。」
夏維也不謙虛,大笑說:「哈哈哈,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大祭司在旁輕咳了一聲,亞琉士立刻會意,收斂神色,說:「大將軍,一年前你來我們這裡做客,與我們定下了初步的聯盟條件,算起來,現在應該有一些條件拿出來實施了。」
夏維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心思完全放在了身旁的女郎身上。
鐵隆看不下去了,提高嗓門喝道:「大將軍!」
「啊?什麼事?什麼事?」
「酋長殿下在和我們說聯盟的那些條件。」
「哦,這個啊,」夏維笑著說,「酋長殿下,我們遠道而來,累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你也該先好好招待我們一下嘛,有什麼正事不如明天再說,明天再說好不好?」
所謂客大欺店,夏維如今是莽族的征西大將軍,是莽族與藩夷族聯盟的關鍵人物,亞琉士也拿他沒辦法,只好先將正事放下,擺設酒宴,安排歌舞,熱情招待征西大將軍。
酒宴終了,亞琉士挽留夏維住在宮中,夏維自然高興同意,但與他一起前來的鐵隆卻不願留下,說:「我還是去城外和兄弟們睡帳篷好了。」說完向眾人行禮,便大步走掉了。
夏維醉醺醺地說:「這傻孩子,有這麼好的宮殿不住,偏要住帳篷,腦子壞掉了。」言罷摟著一個他精心挑選出的藩夷族美女,隨著引路的奴隸走進了一間富麗堂皇的客房,剛一進門,酒勁上湧,一番嘔吐之後便倒下了,後面生了什麼,他完全沒有了印象。
第二天一早,朝陽初升,光線便熾烈起來,照得夏維從夢中驚醒,他直挺挺從床上坐起來,現昨夜選的那個美女不在枕邊,反倒是在房間角落坐著一個體格健壯神情嚴肅的大漢,夏維仔細一看,立刻認出這大漢明明就是高威。
「我的妞呢?!」夏維大聲質問高威。
高威一臉無辜地說:「我怎麼知道?」
夏維揉了揉太陽穴,昨夜喝得太多,頭疼的厲害,嘴裡不乾不淨地罵道:「***,喝太多了,那麼好的妞也沒來得及上。」感覺稍微清醒一些,便問:「高威,你小子怎麼跑這裡來了?我們都有一年多沒見了吧?」
高威說:「你一直在草原上逍遙快活,我可不行,這幾年華朝內戰打得熱鬧,沒時間來看望你。」
夏維說:「那你這次來幹什麼?媽的,這宮殿守衛森嚴,你是怎麼進來的?」
高威說:「我好歹也是鬼參營的人,天下雖大,卻也少有我不能自由進出之地。我這次來,主要是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
「看來不是小事,不然也勞煩不動高大爺你啊。」
高威立刻引入正題,說:「先,華朝內戰已經暫時中止,上個月各王聚集在一起,進行了和談。」高威將河北會戰之後的幾件重要事情一一講給夏維。
夏維聽後點頭說:「好,這樣才對嘛,都是一家人,何必整天你打我我打你呢。」
高威繼續說:「夏維,我這次來除了要給你一些消息,還有另外一些事情需要問你。」
「問我?什麼事?」
「我最近才聽說,當日你投奔莽族的時候,曾在莽族金帳之內,當著各個部落的頭領說自己只能再活三年,是真是假?」
夏維笑著說:「當然是真的咯,如果是謊話,就算哲木炎他們再傻,也不會被騙過的。」
高威說:「沒人能預測自己的壽限,你又如何能知道自己還能活三年?」
「不是三年啦,已經過去一年多,算起來我還只能再活一年多而已。這種事也不需要什麼未卜先知的能力,只要讀過一些書,對自己的身體比較瞭解,很容易就能預測到。」
「哪裡有這般容易?」
「會者不難,難者不會。這就是天才與庸人的區別,也就是我和你高威的區別。」
「那好,算我是庸人,可你明知自己沒幾天可活了,為何一點也沒有擔憂的樣子?」
「呸!什麼叫沒幾天可活了?還有一年多呢,一年多就是好幾百天,能吃上千頓飯,拉數百次大便,小便更是難以計數,瞧,我還能幹這麼多事呢。」
高威笑著說:「夏維,你這麼有趣的人死了實在可惜。」
「算啦算啦,我早看開了,人不就是一個屁麼,放出來在人間臭臭別人,早晚還是要消失的。」
「不過我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
「確認你會不會就這麼死掉。」
「怎麼確認?」
「這次我從華朝來近東,帶了一個人一同前來,那人能夠預測你的命運。」
「媽的,你不會是帶了一個算卦的來吧?」
「華朝宮廷大術士的高徒古麗思小姐,應該不能算是算卦的吧?」
夏維吃了一驚,說:「古麗思來了?」
「沒錯。」
夏維立刻站起來,從自己的衣服中翻出一塊令牌,交到高威手中,說:「去,拿這塊令牌你可在城裡宮裡隨意走動,去把古麗思叫來這裡見我。」
高威掂了掂令牌,說:「有這東西就省得我翻牆頭兒了,好,我這就去。」
不到半個時辰,高威就帶著古麗思一起回到了宮殿,有夏維的將軍令牌,一路暢通無阻,由奴隸和衛兵帶入夏維的客房。夏維已經在奴隸們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完畢,正無限舒暢地趴在大理石板上,由幾個妙齡女子按摩。高威和古麗思一進來,夏維便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披上衣服衝到古麗思跟前,一把將她抱住,喜悅地說:「哈哈,總算看到親人了!天啊,我這兩年跟一幫莽族人藩夷族人相處,說話都不痛快,真是苦死我了!」
高威在旁冷嘲熱諷說:「夏維,我剛才見你的時候,你怎麼沒這般熱情?」
夏維瞪了他一眼,說:「你?你和莽族人一個模樣,五大三粗的,哪有我們麗思小姐這般秀美?」
古麗思滿臉緋紅,輕輕掙開夏維的懷抱,說:「維公子別來無恙,麗思也很高興。」
夏維連忙拉著古麗思坐下,說:「我們也有快兩年沒見了,怎麼樣,你還好嗎?大術士還好嗎?」
古麗思神情一暗,說:「師父已經仙去了。」
夏維愕然抬起頭,望向高威。高威攤開雙手說:「別看我,這事被安廣黎瞞得很緊,我也是剛剛知道不久。」
「廢物,還什麼鬼參營呢。」夏維嘟囔了一聲,又轉向古麗思,說:「你怎麼跑這麼遠的路來找我?」
古麗思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說:「師父已經去了,我無依無*,只好聽太后娘娘臨終前的建議,前來投奔維公子。」
「等一下!你說臨終前?」
「是,太后娘娘也已過世了。」
夏維茫然地向後*在椅背上,嘴巴張開,彷彿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消息。古麗思和高威你一言我一語,將顏如雲如何被安廣黎軟禁在皇宮中,如何產下一名男嬰,如何死去,後來男嬰又如何送到北王顏華手中,等等事宜一一說了一遍。
夏維彎下腰,將臉埋在手掌中,用力搓了搓,忽然仰起頭,微笑著說:「算了,死者已矣。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能和顏如雲那婆娘到九泉之下相會,唉,只可惜我看不到我的兒子了。」
古麗思忙問:「維公子,你到底為何說自己命不久矣?」
夏維解釋說:「唉,也沒什麼太複雜的原因。我小時候在西洲的孤兒院接受訓練,但中途我就逃跑了,好像訓練還差一些步驟,因此力氣雖然比別人大,但不能隨便使用。當初跟莽族人使了一次全力,結果差點丟了小命,後來還沒把傷養好,又用了一次力,傷上加傷,永遠也痊癒不了了。現在我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高威在旁幸災樂禍地說:「這樣看來,我現在跟你堂堂正正比試,也是穩操勝卷了?」
「是啊是啊,你要打就打一場,我奉陪,不過你可想好了,現在我是莽族人的寶貝,你傷了我,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高威笑了笑不再言語。古麗思說:「維公子,讓我給你把把脈。」
「喲,大術士還教過你醫術?」
「皮毛而已。」
夏維擼起袖子,將手遞了過去,古麗思伸出手指按在他手腕上,許久之後,才將手放開。
「如何?」夏維問。
古麗思說:「維公子,師父最精通的還是星相預測之術,我還是給維公子預測一次為好。」
夏維無奈地笑著說:「好吧,是不是還要用什麼星相儀之類的玩意?」
「有就最好。」
夏維說:「嗯,藩夷族的大祭司好像也喜歡研究星相,他在這裡有個觀星台,我帶你去。」
話音剛落,外面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亞琉士和幾個莽族戰士一同走了進來。亞琉士看到高威和古麗思,面色一變,想要問是誰,卻被夏維搶先說:「酋長殿下,有事嗎?」
亞琉士又沒來得及說話,一起來的莽族戰士便說:「大將軍,鐵隆副將軍被人綁走了。」
「什麼?」夏維驚問。鐵隆雖然脾氣不好,頭腦容易熱,但身手卻不差,而且在恆輪城內,誰敢綁架莽族的一名副將軍?何況這個副將軍還是莽族領的小兒子。
「昨夜鐵隆副將軍一夜未歸,我等今日一早便接到了這張字條。」
夏維接過字條,上面用西洲通行的摩京文字寫道:「今日太陽升到最高點之前,到恆輪城以西見面。」
夏維納悶地說:「怪了,鐵隆那小子什麼時候學會摩京文字了?」
亞琉士說:「大將軍,這字條肯定是綁走鐵隆副將軍的人寫的。」
夏維作恍然大悟狀,尷尬地笑著說:「這樣啊,哈哈,我還以為鐵隆變聰明了呢。」
亞琉士陪笑說:「大將軍,一定是西洲人知道了藩夷族與莽族要聯手進攻他們,因此才使出這種卑鄙無恥的下作手段。」
「奇怪,要是他們想破壞我們的聯盟,為何不綁我?難道我一個堂堂征西大將軍,還不如一個副將軍有價值?」
「大將軍,鐵隆副將軍是黎烈汗的愛子,若是他在我藩夷族領地上有個三長兩短,黎烈汗先不會放過藩夷族。」
夏維一拍額頭,說:「有理有理,那我們就趕緊去救鐵隆那個廢物吧。高威,跟我走。」
亞琉士連忙阻攔,說:「大將軍只帶一個人去?」
夏維說:「是啊,他們肯定有準備了,我們帶太多人去也沒有用,馬上就到正午了,我就帶一個人,輕騎快馬,去回比較好。」說著把古麗思叫到跟前,繼續說:「酋長殿下,這是我一個精通星相的好友,麻煩殿下安排她借大祭司的觀星台用一用,這事關係重大,殿下可別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