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寒斯猛然俯沉雙眸,彷彿兩柄寒刃掃視而過秦殤頹敗的殘軀,質問道,「你有沒有傷害寧大哥、小璃他們?」道森商會勢力何其龐大,自己敗了蹤跡,若想查出自己在宜裡鎮與何人有關係,實在太過容易.
寒斯便是擔憂寧蕭等人已是遭了毒手。
秦殤靜靜地審望著寒斯,一陣乾咳噴薄而出猩紅的血液,乾澀道:「少……少爺,只是命我取你性命,其他不相關的人,我不會牽累近來。」至少,秦殤是位尚存良知之人。
聽罷秦殤所言,寒斯心中隱慮漸漸散去。若是秦殤真是暗中俘劫寧蕭等人,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折的策劃暗殺計劃,直接藉以人質相要挾自己便是。
念想至此,寒斯心中不禁對秦殤生起一分敬意。
但是,這一分敬意,卻無法阻止寒斯斬殺秦殤的籌碼,對於敵人,寒斯不會手軟。
「我……我求你。」驀然間,秦殤艱澀的話語,打斷了寒斯的遐想。
寒斯雙眉驟然一皺,抵於秦殤胸膛的槍尖更是稍稍破入血肉之中,更是引得秦殤面龐一陣蠟白,全身顫搐,顯得甚是痛苦。
「求我……」寒斯雙瞳毫無半點憐憫,凜寒道,「怕死嗎?如果是求饒,還是不用浪費唇舌了。」面對敵人,哪怕是位老者,寒斯卻沒有任何憐憫。
因為,敵人便是敵人……
而且,先前那位刻意假冒『寒斯』身份的殺手,聯想起他假冒之時的豪爽、憨厚面容,再一念想起他偷襲自己的那張憎惡而猙獰的面容……
寒斯才明白,在這個世界,面具是一層偽裝,輕易相信了這層『偽裝』,受傷的只是自己。
秦殤凝抬雙眸,滄桑的眼眸泛露著幾分迷惘,藉著淡淡的月光審望著寒斯那張冰冷的面龐,嘴角的笑意愈是悲涼:「我……我求你,將……將來,不要殺害少爺。」
寒斯面龐訝然之色一閃而逝,沉聲道:「自身難保,還想著你那少爺?若不是他,你也不會來暗殺我,更不會落得現在這般地步。」
寒斯心中甚為清楚,秦殤不過一個僕人,若無主子的命令,豈能命令這幫修為不俗的殺手。而那主子,恐怕也只有陳瀟這個眥睚必報之人。
「我……我既為陳氏一族的僕人,便應盡忠」秦殤強撐著僅剩的氣息,艱難道,「將……將來,若是少爺尋你報仇,我……我希望你,不要殺……殺害我少爺。」
秦殤看著陳瀟長大,這位忠心的老奴很清楚,若是此次自己未能回去覆命,少爺定知任務失敗,恐怕今後便會動用商會勢力查出寒斯蹤跡。陳瀟為人陰險,但與秦殤亦有十幾年的主僕情誼,若是知曉秦殤死難。
新仇舊恨,恐怕陳瀟不殺寒斯是絕不罷休的。
可是,秦殤擔憂,眼前的『四夜一族』之人,他的修為進階實在太迅、太可怕了。他害怕少爺將來若是失策,為寒斯俘掠而去,只怕難逃一死。
現在,將死的他,卻也只能在將死之時,懇求寒斯。
寒斯冰冷的眸子漸漸緩和下來,眼眸之中的殺氣消散而去……
寒斯怔怔地凝視著秦殤,詰問道:「哼……有你這樣的僕人,陳瀟真可謂是福氣。可惜,他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殤粗重的喘息聲愈加沉重,微微搖著頭,懇求道:「求……求你了,若是將……將來少爺尋你報仇,我……我希望你能放我少爺一馬。」
寒斯不可否認,當秦殤懇求的瞬間,他的內心微有鬆動。然而,陡然想起假冒『自己』的那位殺手,那張『偽裝』的面具,寒斯的心卻是猛然凜冰寒徹……
寒斯雙眸諦凝著秦殤的心臟所處之位,冷冷道:「我不會去找他。不過,若是他來找我尋仇,我是絕對不會再放過他的。」寒斯始終覺得,得罪陳瀟這股勢力,對於自己確是不小的隱憂。
「嗚……」秦殤的唇齒間,鮮血不斷滲溢而出。
秦殤望著眼前持槍凌立的男子,心中卻是一陣茫然,悵然自語:「少……少爺,老……老奴先走了。」他明白,即使說得再多,寒斯也是不會答應什麼。
寒斯的心緒蕩起微微漣漪……
「你……」寒斯右手五指微微凝攏槍身,面龐微沉,額間絲遮蔓住了那雙黝黑的眼眸,淡淡的話語,「忠誠的僕人,往往因忠誠的羈絆,卻是死得越早……!」
話音一落,雙眸寒芒隱閃……
「嗚……!」秦殤雙眸猛然暴睜,口中鮮血噴薄而出。
槍尖貫穿了心臟,深深刺嵌於左胸之中,猩紅的血液於左胸膛迸濺而出,在漫夜空際劃出一道道悲愴的弧度,緩緩滲於龜裂的大地,融混著大地的雨水,消逝著……
「蓬——」
秦尚凝睜雙瞳,冰冷的身體轟然倒落在地,不再抽搐,卻是不斷地湧溢著鮮血……
他,是不甘……
作為僕人,他卻已無法盡忠……
「嚓——」
槍起,血濺……
寒斯抽回赤魄斜負身後,凜凜槍尖之上,猩紅的血液混著紫芒槍尖落落滴濺大地。在這片漆暗的天地之中,卻只有一位凌身站立的男子,周邊卻儘是瀰漫著『死』一般的冷寂。
「嗒——嗒——嗒——」
鋪天蓋地的滂沱大雨瘋狂地拍襲在每處角落,蕩濺起滾滾雨珠,浸染著漫地的妖紅血液,浸濕了那身泛沾血色的素白衣袍。寒斯收回赤魄,兀自踉蹌著身子,冒著漫天的滂沱大雨,遠遠退離出這片瀰漫著死亡氣息的山坳,繼續向月光城行進……
然而,一場戮戰,卻是耗竭極大部分的精神力、靈子、鬥氣。加之體內仍是殘留幾絲毒性尚未徹底的清除,以及一身的傷痕,現在的寒斯,卻是極為疲勞……
出山坳,寬長山道邊沿路上……
「啾……颯……啾……」
驀然間,聲聲特異的鳴啞聲……
恍惚掙行的寒斯,蠟白的面龐閃過一抹欣狂之色——疾風青翎雕。
「咻——」
赤魄再次破體而出……
寒斯右手微微緊攏赤魄,心神微微緊斂,凝神戒視四邊動靜,緩步踱邁著步伐循著聲響傳襲之處行去。
離得近了,寒斯憑借自身精湛的修為,雙眸於漆暗的月夜辨清了一處隱蔽小山林之中,赫然盤居著十隻『疾風青翎雕』。然而,這十隻『疾風青翎雕』卻未生寒斯的存在,彼此交鳴嘶啞,似在等候。
不過,他們的主人卻已是永遠離開了它們……
「哼……」寒斯面色一沉,嘴角揚起一絲厲笑。
隱蔽處,這十隻『疾風青翎雕』似是一個大家族,彼此相護相倚,彼此相扶而睡,藉以健碩的翅翼攔擋著漫天的雨勢。
「鬼道之六十六,天羅地網。」幽然的聲響。
「咻——咻——咻——」
剎那間,漫天藍芒絲網聯結茂盛的林叢之間。無數樹叢就彷彿固點一般,漫天絲網彼此交匯成網,僅於一瞬間幻形成了一張封閉的絲網,將這聚攏的十隻疾風青翎雕困聚其中……
「啾——颯——」
待所有疾風青翎雕回過神來之時,卻是驚顫地現,它們已是被完全困縛於這奇異的藍芒絲網的束縛之中。那張漫天絲網,似是擁有著它們無法撼動的防禦力,稍有差池,便將喪命。魔獸亦有心智,它們如若人類一般,同樣畏懼死亡。
一時間,眾魔獸顯然尚未從驚顫反應過來,而寒斯卻是逕自跨步而出,循向『天羅地網』張縛的結界行去。
一切,如同寒斯所想……
疾風青翎雕本就稀少,加之培育極為困難,而這些為道森商會所培育的疾風青翎雕,其骨子裡的獸性只怕已被馴服。所以,面對這般異變,這些懦弱的疾風青翎雕並不像野生的魔獸那般反抗,而是蜷縮而起,瑟瑟抖。
至少,在它們想來,眼前施展出這系術法的男子,隨時便可殺死它們。
寒斯強行壓逝住體內的痛楚及陣陣虛弱感,右手橫舉赤魄,泛旋凜凜電芒的紫芒槍尖凝指於其中一隻疾風青翎雕。寒斯冷冷道:「聽著,我不想傷害你們,只要你們帶我回到我所指定的地方,我自會放了你們。否則……」
說到『否則』二字,寒斯面色一沉,右手凝握赤魄轟然劈襲身側左處,沖天焰芒轟襲而去……
「蓬——」
龐然火勢,轟然炸碎了不遠處的一棵蒼鬱古樹,古樹蔓生焰火,在滂沱的雨勢微微熄弱……
「懂了嗎」寒斯冰冷的眸子冷冷掃視而過一眾瑟瑟抖的疾風青翎雕,喃喃道,「我答應你們,只要按照我的吩咐,我便會放了你們,還你們自由。」
這等魔獸雖不能口吐人言,但卻聽得懂人類所言。
至少,寒斯先前的威脅,那是死亡的威脅,誰能不懂?
不多時,十隻疾風青翎雕困於『天羅地網』之中,似是商討著什麼……
極快,其中一隻山形最為龐大的疾風青翎雕顫晃著雕爪,踉蹌踱行至絲網邊前,迎向赤魄不住地恭點著頭。
寒斯右手凝握赤魄,穿過絲網結張的空隙,鋒銳的槍尖抵於疾風青翎雕的脖頸部,若有一絲差池,寒斯便會毫不猶豫地斬下頭顱。寒斯左手泛旋淡淡藍紅芒華,五指錯攏幻化……
「咻——」
絲網轟然退逝出一道巨大的裂縫,卻是恰好只能由為寒斯挾持的疾風青翎雕通過。當疾風青翎雕剛一跨出絲網的瞬間,寒斯左手再次一幻,裂開的絲網卻又瞬間圍縛而起,補上了裂缺的通口。
「放心吧」寒斯凝神戒視著身前這只甚是驚惶不安的疾風青翎雕,冰冷道,「無限進化形態,幻殘冰影……!」
「蓬——」
話音一落,卻見寒斯邊旁一陣氣霧冒然而起,待得氣霧消散,與同自己容貌相仿的『幻像』已是出現。
二人彼此凝眸相視,似是心領神會……
「咻——咻——」
須臾間,寒斯與同『冰影』一同躍上身形龐大的疾風青翎雕之上。而疾風青翎雕偏眸望著仍是困縛絲網之中甚是慌亂的一干夥伴,便是轟然張開雙翼,冒著滂沱的雨勢,凌空飛旋而起。
漫漫高空,茫茫無垠,卻只能閃耀著淡淡月光……
寒斯俯眸,望著漆暗大地之中那隱隱閃爍的藍華絲網結張的束縛結界。
寒斯左手幻凝,虛空散擺一圈,卻見那道絲網驟然消逝。而承載著寒斯的疾風青翎雕見寒斯信守諾言,便是加快了飛行之,向漫漫空際疾行而去。
寒斯兀自雙腿盤曲,偏眸望向一邊手握赤魄凝神戒視著疾風青翎雕的『冰影』,叮囑道:「我……我必須調息脈絡,剩下的就先拜託你了。」
「嗯。」寒斯的『冰影』沒有猶豫,忠誠地為寒斯守護著。
夜,一隻疾風青翎雕,仿若黑夜大雨之中,一道青色幻影,向月光城飛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