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似是喘了數口氣,稍稍緩過神來,微弓起身子怒目凝望向一臉茫然的寒斯,齜牙咧嘴道:「真是的,還不快拉扶我一把。」
寒斯聞言,先是一怔,旋即撤離手中的赤魄,急身上前攙扶住老者的臂膀。但是,寒斯只覺得一股惡臭猛地撲鼻而來,險些將他直接嗆得窒息,兀自急忙屏氣不再呼吸,微撇過頭攙扶起老者,亦步亦趨地緩緩向邊旁較為寬闊的巖壁走去。
老者微瞥著眼,看著一臉痛苦之狀的寒斯,臉眸間儘是戲謔之色,嘖嘖有聲:「嘿嘿,小鬼。嫌我臭啊?實話告訴你,我這把老骨頭恐怕也有上千年沒洗過澡了,一般人還沒機會聞到這味道。」
「上……上千年?我的天吶」寒斯兀自咋舌暗想,但卻是不敢說話,生怕那股足以熏人致命的臭氣再起撲襲而來。
寒斯似是承受不住,火急火燎地將老者攙扶到了一處巖壁邊倚靠,身形一閃晃退數米之遠,與老者相隔著一段距離。陡然間,寒斯意念微動,脖頸間一道華芒閃過,一個水袋落於寒斯手中,寒斯卻似惡狼一般瘋狂地灌飲著,似是欲將殘留鼻口間的惡臭消去一般。
老者頹然地倚伏於巖壁上,雙眸看著不遠處灌飲不歇的寒斯,撇撇嘴,吩咐道:「喂,小鬼,有沒有酒?」
寒斯聞言,兀自吟思一番,無奈地搖搖頭,尷尬道:「對不起,老先生,這次前來我並沒有帶酒。」寒斯酒量並不算好,況且他亦不喜歡飲酒,空間項鏈之中自是不曾封存酒罐。
老者又是愁眉苦臉,顯然無酒令他極是不爽,鄙夷道「切,這點你就不像你老子了,他可是個嗜酒如命的傢伙。」
「咻——」
話音剛落,寒斯身形幻若疾風一般,陡然間閃身至老者身旁,寒斯卻是完全忘了老者那身的惡臭,蹲伏著身子,眼眸之中儘是驚震之情:「老……老先生,你到底是誰?」
老者卻是漫不經心,兀自齜磨著嘴巴,擰晃著脖頸,提醒道:「喂,別靠這麼近,小心我的惡臭又把你熏倒了。」
老者的話卻是將寒斯驚轉過神,頓覺陣陣漫天惡臭撲襲鼻中。寒斯卻是沒有多想什麼,猛地將一邊素白衣角撕扯出兩小塊布料,再用以水袋之中的清水澆灌一番,急忙捻攏著浸濕的兩小塊布料塞入鼻中。
老者看著寒斯,卻是輕聲一笑,並未在意,換作常人恐怕早已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惡臭退避三舍。而寒斯卻是並未退縮,足以可見寒斯的心中對於當年秘事是多麼渴求。
寒斯緩緩運轉體內靈子,將微微紊亂的心神稍稍平復下來,凝沉雙眸望向老者,恭敬道:「老先生,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喀科?」當年言宣所述之言,其實已是讓寒斯懷疑禁地之人便是喀科,只是自己想要得到真正的答案罷了。
聽得寒斯的詢問,老者本是散漫的目光,驟然變得凝重,旋即微垂下頭,雙眸間的芒光漸漸變得黯淡,嘴角勾起一抹慘然之笑:「沒錯,我的確是劍門門主,喀科。草雉!」
寒斯凝望著喀科的雙眸,漸漸變得迷惘,強壓住心中的怒意,茫然不解:「老……老先生,究竟為什麼,當年明明救解下我,可你為什麼要欺騙我母親?」
寒斯念想及言萱所曾敘說關於上千年前的位面之戰,那一次突襲,那一次尚在襁褓之中的自己詭異失蹤。言萱便是斷言,喀科定是欺瞞於她,將寒斯掠去。寒斯心中雖是怒火中燒,但喀科當初確是於禁地幫過自己,甚至覺得其中似有隱情,倒也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向喀科追問。
喀科微偏過頭,雙眸怔怔地望著寒斯脖頸間的空間項鏈,似在憶想:「既然『雷電』在你身上,看來你遊歷大6之時,定是遇到跡遇,到了璇璣門吧。看來,你也已經見到言萱了。」對於同為『十二英雄』的喀科來說,知曉這些事自是理所當然。
喀科釋然般的輕鬆笑意,讓寒斯心中的怒意稍稍淡去。
也許,對於寒斯來說,他寧可相信當年喀科欺瞞母親,掠去自己,其中定有隱情。畢竟,眼前的這個枯槁老者,已是脈絡盡廢,倘若喀科是一個陰謀家,又怎會落魄到如此境地,而且,以喀科談吐行舉,倒更像是個放蕩不羈的坦誠之人。
喀科的雙眸兀自仰望著甬道上方的巖壁,似是沉惘於過去,雙眸漸漸變得迷離,喃喃道:「小鬼,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禁錮黑暗之中的他,似是已經沒了時間的概念
寒斯略一思索,喃聲道:「應該是光歷13779年9月17號。」
「13779年……」喀科似是感慨,默默吟喃自語,隨即慘然一笑,乾澀道,「不知不覺間,原來我已經在這裡呆了這麼長時間。常人一生,韶華白,不過百年,我竟然獨自一人活了幾千年,真是可悲。對於現在的我來說,生命的延續,不過是一個痛苦的糾結。」
「唉」喀科兀自喃聲歎語,微偏過頭看想一邊寒斯,輕哼一聲,道,「說吧,把你如何修得鬼道及遇到言萱的事情告訴我吧。」
寒斯似有一些踟躇,但終究亦是開口念說道:「我是個孤兒,被拋棄於獸人山脈……」
「什麼?你是孤兒?被拋棄於獸人山脈?」未待寒斯說完,本是悵然的喀科驟然失了控制一般,瘦若竹竿般的雙臂猛地凝攥住寒斯的雙肩,臉眸之間儘是驚愕之情。
喀科的瘋狂令寒斯念想起一事,任憑喀科拚命地搖晃,微瞥過雙眸,嘴角艱澀地浮起一絲苦笑,淒婉自語:「老……老先生,其實,早十幾年前,撒亞族就被滅族了。」
獨自苟活於此數千年的喀科,又豈能知道如今的大6局勢呢。
寒斯的話語,彷彿無數利刃一般,割裂著喀科的那顆孤獨的心臟。喀科陡然撤收雙手,整個身子無力地倒伏於巖壁間,那雙微微閃動的眼眸,似驚愕,似茫然,更多的還是不可置信。
「怎……怎麼會這樣」喀科猛然念想起什麼,喉間扯著嘶啞的聲音,似有幾分擔憂,「告訴我,劍……劍門如今是否還存於大6?」
寒斯弓俯著頭,似是不願看見喀科那副悲傷的神情,乾澀道:「劍……劍門早在數百年前的門派爭亂之中滅門了。」
靜,冷寂一般的寧靜,卻是讓人心中慌。
寒斯微微仰凝起頭,雖是只能看清喀科的側臉,但他的心中卻是一窒……
喀科抬仰著頭,凝望上方的巖壁。儘是皺紋的眼眶邊,淚痕曳落而下,淌過滄桑的面龐,劃過面龐間的烏黑污垢,順著臉頰飄落,滴滴淚珠滲入龜裂的地面。
劍門門主……十二英雄之一……一個孤獨了數千年的人……一位滄桑的老者
落淚了,他的淚似是淒恨,似是無奈,似是自責!
良久,一切似乎慢慢歸復平靜,微弱的哽咽聲似是淡了。
「小鬼」喀科喉間微微翻湧,一聲乾啞的哽咽聲,「把你所知曉的當年撒亞族滅族之事,以及你所經歷的事情告訴我。」隱隱咽泣之聲,卻透著幾分凌厲。
寒斯微轉過身倚伏於巖壁,望著身前微弱的燭火之光,憶想道:「傳言屠滅撒亞族之人,乃是一位名叫張天絕世奇才,而張天屠滅撒亞族的當夜,便為前赴趕來的光明教會截殺。至於我,我是被拋棄於獸人山脈之中,是被一對貓人族夫婦收養……」
寒斯並沒有隱瞞——
十二年的村莊生活……那噩夢的一夜……奇修鬼道……來至恫天學院……林叢間的詭異襲殺……誤入張天內天地……巧救龔欣慧、位楓……來至璇璣門……重逢言萱……休門開……重回村莊……收回墜龍之鏈……奇入混沌之境……沖啟天沖魄……重回學院……決戰玄佐……為光明教會監視……異勢力……
很多很多,寒斯不知為何,面對喀科,內心中總有一種奇異的傷感之情,就彷彿當初面對言萱之時那般,內心深處閃湧出一種莫名的心悸。
寒斯沒有絲毫隱瞞,將自己數年來的經歷完全告知喀科,寒斯甚至覺得喀科也許多少能夠解開他心中鬱積的諸多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