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牛和劉定文進入隊部大院大概十分鐘後,劉定文一個人黑著臉又走了出來.從他的臉色可以看出來,似乎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順利。
劉定文沿著小路走到二排和三排休息的地方,他沒有停下腳步來,卻徑直的來到了余少陽面前,冷森森的對余少陽說道:「走,跟我來,隊官要見你!」他說完,直瞪瞪的看著余少陽,眼中帶著一種警告的意味,似乎是在擔心余少陽在隊官面前亂說話。
余少陽倒是奇怪了,銀山鎮的隊官自從辛亥革命之後就如同走馬換燈一般,隔不了多久就會被上面調走,從來沒有哪一位隊官會真心的管理過隊伍上的事情。
雖然說這次二排運送軍火遇到了劫匪,丟了幾個人的性命,可是在亂世之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更何況軍火的損失並不大。按道理來說,隊官應該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才對,隨便聽任了鄭子牛、劉定文的胡話就可以草草了結就罷了。
余少陽心中有一些疑惑,猜不出這陌生的隊官究竟是什麼樣的角色。他在楊老頭的攙扶下,艱難的站了起來,打算跟著劉定文去隊部大院裡。
「楊老頭,用不著你來扶了,我扶著就可以了。」劉定文臉色死沉的說了一句,上前從楊老頭手裡接過了余少陽。
劉定文主動要來扶余少陽肯定沒有好事。
余少陽卻沒動聲色,任由劉定文一隻手架著自己,向隊部大院走了去。剛剛來到隊部大院門口的時候,劉定文忽然湊到余少陽耳邊低低的說了一聲:「小子,待會兒你可識相點,要不以後你可沒好果子吃了!」
他說話的語氣好像是從牙齒縫裡磨出來的,充滿了一種憎恨。
劉定文在說完之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朝著余少陽腰部的傷口戳了過去,似乎是覺得口頭上的警告還不夠份量,必須要讓余少陽嘗點疼痛。
可是余少陽不是吃素的,他一直都保持著警惕。當劉定文的手打過來的時候,他立刻裝作身子失去平衡,藉機向劉定文錯身靠了過去,用肩膀重重的撞在對方的下巴上。劉定文猝不及防,下巴一下子就狠狠的吃了一招。
正當劉定文驚怒起來,想要對余少陽大打出手的時候,余少陽一隻手已經勾在了劉定文的脖子上。
「你要搞清楚,現在是誰在求誰呢!」余少陽雖然腰部傷口作痛,但是勾住劉定文的手依然使足了力氣,勒地劉定文差點憋死過去。
對於一直在後方看著的楊老頭來說,余少陽和劉定文剛才交手似乎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好像是余少陽差點要摔倒,於是出於本能的伸出手來搭在劉定文的肩膀上。根本看不出來原來兩個人已經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
余少陽鬆開了劉定文,順勢還推了他一把,讓他走在前面,以免這小子再耍什麼小動作。劉定文心中怒火叢生,可是一來因為自己個頭原本就小,打起來肯定不是余少陽的對手,對方連黃二牛那樣的大漢都能撂倒呢;二來余少陽剛才可是警告過自己了,如果等下他在隊官面前把話捅破了,自己可就算是完了。
劉定文頭也不回了,悶頭悶腦先一步走進了隊部大院。
隊部大院的第一進是營房,一排的士兵就住在這裡。正堂被改成了一個簡陋的辦公廳,只有兩張歪歪斜斜的破桌子。穿過正堂之後就是二堂,這裡算得上隊官的私人辦公室了。此時此刻,二堂前的小院子裡聚集著好一些士兵,這些好事者都在探聽今天二排生的事情。二堂的大門虛掩著,油燈的光線灑出來一片。
此時的二堂似乎挺平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劉定文沒有理會站在門口的那些一排士兵,逕直的從他們中間擠了過去,推開門走進了二堂。
「劉官長,余少陽來了。」他恢復了奉承的嘴臉,笑吟吟的對坐在二堂正上方的一個年輕軍官說了道。
余少陽接踵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堂廳,這裡除了劉定文、鄭子牛之外,就只有那個素未謀面的隊官大人了。他不由自主多向這名隊官打量了幾眼,只見對方與自己年齡相仿,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看上去甚至比鄭子牛還要年輕許多。
這名年輕的隊官披著一件素色的軍服外套,但是下身卻穿著一條五分長的短褲,看上去就好像是剛剛從莊稼地裡回來似的;皮膚黝黑,面堂方正,縱然身上穿著的衣服很隨便,但是依然透露出一種威嚴的氣質。通常來說年紀輕輕就有軍人風範的人,十之**是在軍校中受過訓練的了。
余少陽原本想向隊官敬一個軍禮,可是考慮到現在是民國初期,到底行什麼軍禮自己一點都不清楚。思索了一下之後,他強忍了傷痛,雙腿站直,腳跟「啪」的併攏在一起,同時也挺直了身子,算是表達了一下自己軍人的氣魄。
年輕的隊官在看到余少陽這一動作之後,倒是微微感到了意外。他原本正在為二排遇襲的事情煩心,眉宇緊緊的擰在一起,不過現在臉色倒是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小劉,先把門關上!」隊官平靜的開了口。
劉定文連忙轉身去把二堂的大門合攏了起來。
隊官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余少陽一番,臉上的神色忽暗忽明,彷彿有心中有很強烈的心事似的。接著他又開口了:「你叫余少陽?我看你身上還負著傷,先找個椅子坐下來吧。小劉,你也坐下來。」
堂廳上的椅子不多,鄭子牛自己坐了一個最好的靠背椅,還有一條長板凳和一個小座凳。劉定文先一步走了過去,一點不客氣的就在長板凳上坐了下來,把最後一個小座凳留給了余少陽。
這小座凳只有一尺來高,余少陽個子高不說,而且腰部還受了傷,要是坐在這樣的凳子上那自然而然更難受了。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絲毫不掩飾的回了話:「長官,我站著就可以了。」劉定文這混賬故意耍我,這隊官看上去倒是顯得很公允的樣子,等下自然會給你好看。
隊官看到劉定文搶先坐在長板凳上,自然知道這廝是在故意整余少陽,不過出乎意料的他卻沒有為余少陽說話,而是不冷不熱的丟出了一句:「好吧,那你就站著罷。」
余少陽心裡微微一寒,看來這隊官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公正廉明瞭,難道是鄭子牛和劉定文夥同了隊官要一起整自己嗎?他立刻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劉定文和鄭子牛兩個人,他們兩個人的神色都顯得有些沉重,看不出來任何得意洋洋的地方,難道剛才他們向隊官匯報後遭到隊官的訓斥了?
他現在還真是看不懂隊官與鄭子牛、劉定文之間的關係。
隊官接著又說了道:「余少陽,我和你算是第一次見面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劉湘,當年在書塾唸書的時候,先生也曾賜給我一個草字甫澄。」
余少陽聽完隊官的話,不禁皺了皺眉頭,再次抬眼直直的看了過去。他在二十一世紀是特工人員,做為一個萬里挑一的人自然各個方面都很優秀,自己在大學和軍隊裡的時候文化成績可絕不落後,對於劉湘劉甫澄這個響噹噹的人物怎麼會不認識呢?
這個未來的四川王,著名的抗日將領,他的英勇事跡雖然正規歷史課本上不多,但是卻在中國近代歷史上有相當份量的筆墨。
余少陽還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原來這一直神龍見不見尾的隊官,竟然是他!真不知道這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巧合!
劉湘注意到余少陽表情細微的變化,似乎他心裡有些奇怪,可是卻沉著氣沒有表露出來。他微微的擰了擰眉宇,顯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問道:「余少陽,你把你今天遇到山匪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一遍。」
這話一出,坐在一旁的劉定文有些坐不住,使勁的嚥下了一口口水,額頭冷汗涔涔,直勾勾的盯著余少陽。他現在可不敢開口狡辯什麼,很顯然剛才這位年輕的隊官先前已經警告過他了。
與劉定文並排坐著的鄭子牛神色倒是稍微輕鬆了一點,他是後來才到現場的,就算劉定文的謊話被拆穿了自己也是有退路的。
余少陽思索了一下,將遇到山匪的經過全部說了一遍。不過在描述山坡上偷襲山匪的時候卻僅僅一筆帶過,只說自己上山後偷襲得手,打死了幾個山匪,然後山匪們就撤退了。至於遇到那個美少女娟娟的事情暫時沒有說出來。
他之所以沒有把實情照實的說出來,並不是為了給劉定文一個台階來下,而是因為自己現在可不敢確定劉湘是什麼心態。要說一個士兵在一場不到三個小時的戰鬥中擊斃了十個敵人,即便在二十一世紀都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更何況還是在裝備、訓練落後一百年的民國初期?對於這一點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劉湘在歷史上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將領,不過縱然是偉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會有過剛愎自用的心理。
如果劉湘不客氣的話,認為余少陽真的是謊報戰功,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你開槍打死二子的時候,是出於什麼目的?」劉湘在聽完了余少陽的描述之後,立刻就問了第一個問題。
余少陽暗暗猜測:劉定文這廝向劉湘匯報的時候,肯定是說他命令我來打死二子的,他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不過劉湘的問話算是很含蓄了,如果真要治劉定文的罪,完全可以直接問「是不是劉定文命令開槍打死二子的」。
「他是逃兵,軍中有紀律,臨陣脫逃者就地槍決!」余少陽沒有把話說的太絕,而是就著劉湘的問題做了回答。其實這麼回答,劉湘也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果然,劉湘微微的露出了一個冷笑,眼神向劉定文瞥了一眼,說道:「哦?原來是這樣?」
劉定文再次嚥下一口口水,額頭的汗珠越來越大了,他的兩隻手揪著自己的大腿,都快把那條髒兮兮的褲子揪破了。
劉湘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要怒,不過最終卻用平靜的口吻向余少陽又問了道:「你隻身一個人上了山坡,繞到這些山匪的側面,並且成功偷襲了山匪。那麼你記不記得打死了多少個山匪呢?」
余少陽搖了搖頭,說道:「當時情況太急,而且山坡上樹叢太密,我不太確定打中了幾個山匪。」
這時,劉定文為了轉移劉湘的怒火目標,連忙的湊上了一句,說道:「劉官長,余少陽這廝膽大的很,他先前還說過他在山坡上打死了八個山匪,鄭官長可以作證呢。」說完又轉向余少陽,尖著聲音怒道,「余少陽,你竟敢和隊官大人扯謊,心虛了還是怎麼著?哼,謊報戰功那可是大罪呢!」
鄭子牛在一旁附和的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劉隊官,余少陽在回來的路上確確實實說過他在山坡上打死了八個山匪。當時下官我還反覆強調,讓余少陽不要記錯了,以免冒領戰功反受了罪。」
他說話的神態就好像是一個正人君子似的,可是在心中卻冷冷的得意著,哼,余少陽,老子還整不死你了?
余少陽臉色沉了沉,劉定文是豺,鄭子牛是狼,這兩個奸人添油加醋的說話還真是有一套呢。
劉湘冷聲的問了道:「余少陽,你有這麼說過嗎?」
余少陽微微歎了一口氣,回答了道:「是的,我說過。」
「那為什麼我剛才問你,你卻又說不知道?是不是你謊報戰功,心中有虛?」劉湘的聲音漸漸嚴厲起來,雙眼直直的盯著余少陽,臉上怒意十分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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