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的鋪上有著一陣濃重的魚腥味。讓我睡得不很踏實。中途迷迷糊糊醒過來好多次。最後再睜眼的時候。突然被驚醒。立馬從炕上坐了起來。
我看到了什麼。慕大哥舉著劍。要殺老頭子。
慕大哥要殺我爹。
「慕大哥。」
我急急的一聲大叫。直接了撲過去。慕大哥的動作一頓。尖鋒落偏。老頭子灰頭土臉的滾到一邊。但還是被慕大哥強勁的內力衝擊。往後衝出去了好幾步。後背撞到牆壁上。發出悶響。
我驚得一身冷汗。還好我睡得不太沉。要是晚了一步。慕大哥豈不是就要成為我的殺父仇人了。
我慌亂的一邊叫到「慕大哥。手下留情。」一邊從床上跳下來。光腳踩在冰涼的石板地面上。透心的涼。
還好。還來得及。
慕大哥總算沒有再動手。老頭子在角落裡咳嗽了兩聲。緩過氣來。嘴角卻淌下鮮血。道：「洛神之主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何時潛進來的老夫居然毫無察覺。」
聽到老頭子這樣充滿江湖味道的語氣。我忍不住扁著嗓子乾咳了兩聲。很想說：「老頭子你就別假正經了。還老夫呢。面前這人是你兒媳婦。」
但是這話到底只在腹內轉了一圈。被我不動聲色的嚥了下去。然後聽到老頭子又是滿面譏諷地道：「哼。堂堂靈霧宮宮主。竟然也會做這暗箭傷人的事。」
慕大哥的臉色沉鬱得有些可怕。他拿著劍往我這邊走了一步。把我護到身後。也輕笑著道：「閣下不問自取就帶走我的人。我自然也可以不問自取拿走閣下的命了。」
我咋舌。眨眨眼。只覺得慕大哥這句話說的……什麼叫他的人。不過目前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我知道慕大哥這是誤會了。正準備解釋。卻見老頭子扶著胸口站了起來。嘲弄地笑到：「你年紀輕輕。口氣倒是不小。」
慕大哥哼了一聲。神色倨傲：「閣下過獎。」
老頭子眼睛瞇起來。開始摸著下巴上下打量慕大哥。我也跟著摸下巴。露出跟老頭子一樣表情的賊笑。
慕大哥察覺到不對勁。回頭看了我一眼。本來還有詫異。但是一看到我的臉色。竟然臉一沉。眼神直直地望著我。似乎是生氣了。
我一下子怔住。
印象中。慕大哥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我。
「涼兒。」
他叫了我一聲。但是那聲音卻毫無半點的平日柔情。我驀然抬頭。碰到一聲冷冰冰的眸子。那寒如冬雪的目光幾乎是要刺進我心裡去。惹得我的心一陣發涼。我躊躇了一下。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叫到：「慕……慕大哥……」
平日他對我百般寵溺和縱容。即使我做錯事。他也從不追究。可是現在。我卻明顯的感覺到他是真的生氣了。
慕大哥在生我的氣。
腳底下踩著冰涼的地板。層層寒意滲入我的肌膚。讓我禁不住有些發抖。我捏了捏衣角。倉皇得不敢抬起頭來。只是盯著地板道：「慕大哥。你……你這是在生我的氣嗎。」
「你可還記得當日在蒼雲谷。你答應了我什麼。」
不用抬頭。就知道慕大哥的清冷的目光仍舊望著我低垂的頭頂。我能想像那目光。清絕冰冷。幾乎要將我的身體刺出個大洞來。
腦子裡一片混沌。只餘他說的那一個夜晚。我繾綣在他身下。抱著他說：「我再也不離開你……」
我抬頭。慌張地道：「慕大哥……你聽我解釋……」
慕大哥沒有理會我的話。仍舊是淡淡的望著我。面上反倒沒了生氣的神色。而是換做一種陌生的漠然。他道：「說。你答應了我什麼。」
他的聲音不怒自威。我聽得心裡一跳。莫名其妙的慌張起來。結結巴巴的重複：「我……我說再……再也不離開你……」
他冷笑了一聲。道：「你還記得。」
我咬了咬唇。衝他搖頭：「慕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慕大哥道：「你不用跟我解釋。你只需記得你說過什麼話就好。涼兒。我記得。你並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我搖頭：「我不是……我……我只是……」
話沒說完。慕大哥突然轉身。留給我一個瘦削而修長的背影。我驚訝了一下。聽到他對老頭子道：「寒老先生。慕燼久仰閣下大名。也對老先生的贈劍之恩感激不盡。只是今日晚輩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定當登門道謝。冒昧打攪。還請恕罪。告辭。」
說罷。他竟也不看我一眼。徑直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我在背後叫了他一聲。他也沒停。拉開門。銀白的月光傾瀉下來。落到他纖長的身影上。一頭墨色的青絲被海風揚起。如潑墨一般散開。
「慕大哥。」
我抬腳追了上去。身後卻傳來老頭子的一聲歎息：「孩子。你真要跟了他去。」
我的腳步生生頓住。回頭。看到老頭子孤零零地坐在那裡。一雙晶亮的眼睛帶著十二分的無奈望著我。我心裡一哽。啞著嗓子叫了一聲：「爹……」
老頭子猛地抬起眼瞼。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在這種時候。你才肯這樣叫我一聲。」
我搖搖頭。心裡湧起一股不太好受的滋味。道：「爹。我知道的。我什麼都知道的。你和娘都是好人。也都是可憐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身體裡的蒼血而起。如今我既然回來了。你和娘……就應該好好的在一起生活。別再為我操心了。娘他是個倔強的人。從來不會主動服軟。可是我知道她是需要你的。秋覺的事。我跟慕大哥會解決。你跟娘分開了那麼久。你該放下一切好好的回去陪陪她。」
說起娘。老頭子面上露出幾分悵然失神的神色來。我咬了咬唇。捏緊了拳頭繼續說：「爹。你奔波了大半輩子。何曾替娘想過一丁半點。都是孩兒不孝。才會有今天的這些事情。」
我在門口跪下來。衝著老頭子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咬著嘴唇說道：「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現在還能見到慕大哥。已經是上天給我的最大眷顧了。爹。不管將來我和慕大哥面對的是什麼。這一切我都希望是由我們自己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