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依舊是東寶送我去『翠竹樓』,矮矮的個子,胖嘟嘟的臉蛋,沒有了初來時的厭惡,只覺得看在眼裡越發可愛。
「青衣,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還在因為下午的事情而生氣呀?」
突然問這麼一句,我真有些接不上,淡淡道:「什麼事?」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烏溜溜地眼睛緊盯著我,道:「師父不肯教你仙術的事啊?」
「你……」我很驚訝,瞬間,無言以對。
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又或者說,我與師父對話的時候,他就躲在不遠處聽著,只是,沒有進來讓我感到難堪而已。
「沒有。」我否認道。
那件事不足以令我生氣,之所以選擇沉默,是因為真的已是無話可說。
「真的沒有嗎?」
小胖子不肯放棄,似乎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趨勢。
受不了他那種目光,我有些不耐煩將他往回推去,再這樣被他問下去,我怕,自己會在這裡大聲喊出,是因為師父他的淡漠,是因為師父他對我的無視。
如若,這些話讓竹樓之內的人聽到了,我想,這輩子我都沒有臉再見他了。
這些年來,我活的那麼卑微,那麼小心,就是因為怕有一日,他會厭惡我,將我送回人間,送回從前那種日子裡。
如若,師父平日裡能如東寶一般,給我一個笑容也好,至少讓我知道,他還是在乎我的。
可是,五年了,已經五年了,他對我,除了淡漠就是冰冷,寡淡的疏離,不冷不熱的關心,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想的是一個真正來關心我,疼惜我的人。
小胖子癟著嘴,轉身踏上晃悠悠的竹板橋,腳步緩慢還一步一回頭地往回看,似有些不放心。
「走吧!」我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放心。
轉身走到門前,心裡卻有些猶豫不決了,抬起手來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剛觸上竹門又遲疑地將手收回,幾番糾結,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將門推了開。
「吱呀。」
夜色寂靜,響起這一聲刺耳的開門聲。
我將門框使勁拉緊,怕得這一陣響聲,驚嚇到桌前靜讀的他。
燭光點點將樓內灑下一地星輝,師父一身白衣端坐於桌前,渾身散發著一股沁入骨髓的冷冽氣息,
青絲未束,很長很長的頭髮,如月下長河的水,蜿蜒向四周流淌。額前的碎發,被夜風輕輕吹動,鳳眼微翕,長睫微動。
「師……師父。」
我顫顫微微叫了一聲,站在門邊不敢邁進。
「嗯。」
他只是隨口輕輕應了聲。
涼風習習,竹樓內安靜的有些嚇人,在那一聲應答後,師父好像忘記了我的存在,眸光緊盯著書面,繼續沉溺於書中。
剛才,那聲回應,彷彿,不是從他口中發出來一樣。
沒得到他的允許,我不敢貿然進去,只得站在門旁,呆呆看著他。
良久,久的我都快要就這樣站著睡著了。
師父的聲音又再響起,「既然來了,怎麼不知說一聲,站在那裡幹什麼?」
我猛然從酣睡中驚醒過來,身體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了,嚇的伸出雙手緊抓住門邊,才算穩住身子,連忙躬身向他行禮,「師父,青兒不會再有下次了。」吸吸鼻子,夜風吹久了,頭好像也有些發暈了。
他轉過頭來看向這邊,將手中書本合上:「門外風大,快些過來。」
「哦。」
我喜上心頭,「師父。」甜甜喚他一聲,立身站在桌子的一側。
他微微點頭,起身又從身後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放在桌面上,看向我道:「坐下吧!」
我在對面端正坐著,目光緊盯著書面,看著師父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書頁,迎面一陣清淡檀香味充斥鼻間。
「這草藥名喚什麼?」
說完,指向書面上的墨畫,纖長的手指在燭光下顯得越發修長,指甲殼薄若透明。
我將頭微微向前埋進,看向泛黃的書面,好熟悉的圖案,心中糾結幾番,終於咬唇吐出:「萱草。」
話畢,樓裡一下子又變的很安靜了,我心裡緊張的不得了,雖然那藥名早已經是爛記於心,但是此刻突然被他問起,卻還是會有些不確定。
半晌,師父才微微頷首,抬起頭來看著我,道:「是否還有在生為師的氣?」
「沒……沒有,青衣沒有生師父的氣。」
耳畔是他似有若無的歎息,聽著有些疲憊有些無奈。
我慌亂地擺手否定,擔心他不會相信。
就算有,也只是在沒有來竹樓之前。看到他,什麼怒氣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被他目光直直看著,我忍不住面色發燙,兩手僵直地疊放在身前,躲開他的眼神,低著頭手指緊絞著衣袖,不敢看他的臉。
他是不是早已經看出來了,這樣問……又是因為什麼?
我是有氣他的冷漠,氣他的絕決,可是我卻沒有勇氣去真正生他的氣。
不學仙術就不學,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其它的,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