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轎子停到了荷花盛開的湖邊,而岸邊,早有人備好了船等著,幾乎是毫不遲疑的,江才勝將她又送上了船,這才鬆了一口氣,
青汐並沒有進船艙,而是隻身立在甲板之上,溫泉之水涵養的暖風撫在臉上,然而,青汐混亂不堪的心卻並未因此安寧下來,
行樂宮岸邊的一大片曇花已經謝了,只有一大片流光溢彩的金色花朵,依舊無我無他的盛開著,彷彿已經在這裡開了千年,
面對等會兒要面對的未知的一切,青汐說不上擔心,心底反倒有著隱隱的期待,對於這個斯夫人,她早就極其感興趣,
一則因為夜宸旭對她極好的保護,二則因為她身上宮中從沒出現過的封號「夫人」,三自然是她倒想知道能將夜宸旭迷成這樣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這位斯夫人是否真如傳聞所言,傾國傾城,
到了岸,船夫放下她便離開了,沒人指引,青汐也只好循著那金色琉璃瓦的方向,從那金色花朵間一條羊腸小道緩緩走了過去,
雖然是晚上,但是光線並不暗,因為島上放了許多夜明珠,讓青汐沒想到的是,這島上四處竟然都安著機關,雖然細小得幾不可見,卻足以致命,因為是第一次來,青汐極其注意腳下,而且,當年在未央島時,她自己也曾跟晨曦一起在島四周布下機關,對這些並不陌生,再加上青汐武功高強,所以未曾中招,若是換做其他人,只怕早就命喪於此,
青汐小心地繞過一個機關,心中不無感歎,沒想到夜宸旭對那斯夫人的保護,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曲折蜿蜒的小道,青汐幾乎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終於到了行樂宮門口,
然而,這座宮殿大門口的大匾之上,寫著的並非是「行樂宮」,而是「星月宮」,但是這確實是這島上唯一的一座宮殿啊,所以青汐並未走錯地方,百思不得其解,青汐只得逕自走了進去,然而,雖然青汐猜測過多次行樂宮的景象,但是此刻,看到宮內的景象,青汐只覺全身血液瞬間凝結,雙眼也瞬間染上氤氳之氣,
庭院的花壇裡種著金黃色的太陽花,一如當年的昭陽宮,一步一步走進殿,熟悉的佈置讓青汐的心也越揪越緊,
這一桌一椅,無一不是當年昭陽宮裡的,青汐的手撫上被打磨成圓角的桌子,曾經的她總是咋咋呼呼、大大咧咧,每次都會不小心磕到桌椅上,所以,夜宸旭將昭陽宮所有的桌椅都換成了圓角,
大殿正中央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像,話中的女子眉目清秀,溫暖美好,畫像一角,還有當年自己的手偷偷寫下的詩: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兩年的時光,青汐已經忘了當年的自己是什麼模樣,如今,在行樂宮裡,她卻真真實實地看到了,不錯,正是夜宸旭曾親自為自己畫的畫像,
似有鈍器重重擊在心上,青汐心底的震驚不亞於以往的任何時候,然而,青汐的腳下並未停,她步伐沉重,緩緩朝內殿走去,那裡,是不是也和當年的昭陽宮一樣,記錄著兩年前他們的美好回憶呢,昭陽宮那些被搬空的桌椅,是不是全被搬到了這裡,
這道重重的帷幕之後,那個傳聞中的斯夫人,是否又在裡頭端然而坐,又或許,她正和夜宸旭行魚水之歡,青汐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
然而,就在青汐要去掀簾子的那一刻,殿外忽然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是夜宸旭,青汐快步走了出去,
門口的階梯之上,滿臉緋紅的夜宸旭斜斜地躺著,而他的身下,是打碎的酒罈子,夜宸旭就這樣昏昏沉沉地躺著,連那酒罈的碎片劃破他玄色的龍袍,劃破了他的後背和手臂也渾然不自知,口中還呢呢喃喃地說著什麼,遠遠的,讓人聽不清,
沒有猶豫的,青汐奔了過去,醉如爛泥的他以青汐一人之力根本扶不起他,青汐拉扯了片刻,也沒能將他扶起來,反倒被累得氣喘吁吁,
然而,在她身上淡淡的曇花幽香傳入他鼻尖時,他忽然費力地睜開了雙眼,眼前清冷的面容,讓他眉頭一皺,然而很快,這張臉漸漸與當年那張溫暖的笑靨重疊,重疊……
本來滿是淒然的臉上,忽然閃出幾絲驚喜之色,隨即,似乎怕她逃走一般,他緊緊地抓住她,口中脫口而出:「暖暖,是你嗎,真的是你,」
這一次,青汐聽到了,非常清晰地聽到了,心裡卻是痛的要窒息了,夜宸旭,你這樣到底算什麼,是後悔嗎,是懷念嗎,還是自責,
早知今日,那你當年為何又狠心將我賜死,又為何還要趕盡殺絕,狠心得臉晨曦也不放過,你可知道,你的暖暖,早在兩年前,便已經死在了你賜死的聖旨之下,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青汐,青靈國璧心公主青汐,
她狠狠地甩開了夜宸旭的手,清冷的聲音,卻比天上的寒月,亦要冷上三分:「夜宸旭,你醉了,我是玥妃青汐,」
然而,夜宸旭此時如何聽得進去,他不顧身上的傷痕,如鐵箍般的雙臂緊緊將她扣在自己懷裡,頭窩在她頸窩裡,像當年一樣,蹭著她的脖子,口中哽咽著道:「暖暖,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別離開我了好不好……」
原諒,青汐僵硬地被夜宸旭抱著,滿是酒氣的鼻息打在她肩頭,她忽的仰頭冷冷一笑,夜宸旭,你還當我是當年的安暖陽麼,自兩年前我還魂重生之後,在我青汐的世界裡,便只有復仇的念頭,早已沒有了原諒這兩個字,
「我只問你,你當年將暖妃的屍首扔到哪裡去了……」青汐問出心底一晚上的疑問,然而,她卻沒能等到夜宸旭的回答,因為夜宸旭早已經沒了知覺,
她多可笑,她明明有那麼多的疑問,想要在他清醒之時,當著他的面問出來,可是她又怎麼能夠,如今的她,只是一具飄忽的靈魂,寄居在別人的軀殼裡,連自己的屍首在哪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