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在這一刻,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夜宸旭踹門而入。陰鶩的臉上全是冷漠之色,眸光極其冷冽,黑色暗紋的龍袍上的九條金龍滿是威嚴地怒視著她。
跟在他身後的江才勝尷尬地看了青汐一眼,張開的嘴還沒來得及合攏,顯然他還沒來得及通報,夜宸旭就已經闖了進來。
這是第二次了,夜宸旭踹門而入。
第一次,那天她匆忙中從血曇閣趕回宮,便見到一大隊侍衛嚷著要搜宮,待她秘密回到內殿,又傳來夜宸旭偽善的笑聲。就在她身上的夜行衣脫去的那一刻,夜宸旭一腳踹開了門。
青汐依舊裹著狐裘倚在軟榻上,道:「你們這些奴才,都不知道為皇上開門的麼?還勞煩皇上親自動手。」似笑非笑的語氣,極盡諷刺之意。惹得夜宸旭臉色更加陰暗,眼裡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
夜宸旭一言不發,直接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兒地砸向了青汐。
青汐躲閃不及,一個東西生生砸在額頭上,強烈的痛感傳來,青汐感覺到一股粘膩的液體順著額角流了下來,而充斥鼻尖的,是腥味,血的腥味。
青汐尚未看清是什麼,那東西已經摔在了地上,帶著破碎的響聲,成了一堆碎片。
不知是巧合,還是夜宸旭故意,那麼巧的,東西正好砸在上次在行樂宮的湖邊留下的那個傷痕上,帶著十足的怒意和力氣。
舊傷上再加新傷,自然比上次痛了好幾倍,青汐不禁倒吸一口氣。不過,片刻之後,青汐依舊沒有理會身體上的傷,彷彿早已經習慣了身體上的傷痛一般。
垂眸望去,遍地灑落的,是黑白相間的棋子,和已經被摔成碎渣的白玉棋盤。
那次,她問香祺:本宮該送什麼給誠親王做回禮。香祺說,白玉棋牌最合誠親王心意。她說,好,那你派人送去。香祺不是夜宸旭派來的麼?而今天夜宸旭將這一副棋子棋盤狠狠地砸在了她身上。
「不知皇上這是何意?」語氣清淺而冰冷,青汐甚至沒有抬頭看夜宸旭一眼,害怕眸中湧出的恨意被夜宸旭看到。
「何意?你是不是該給朕一個解釋,不然這私相授受的罪名,朕怕你擔!不!起!」夜宸旭的聲音風輕雲淡,然而青汐卻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私相授受?」青汐勾唇一笑,反問之後再沒有解釋一句。
掀開狐裘被,刺骨的寒意襲來,她控制住骨子裡而發的顫抖,從軟榻上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避開散落一地的棋子,而後蹲下身去,修長的手指將一顆顆棋子撿起來:「這麼好的白玉棋盤,可不能糟蹋了。」
夜宸旭怒不可遏,一腳踩在青汐伸出的右手上,重重的力道,幾乎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集中在腳下。地上的碎渣嵌入掌心,嵌入五指,嵌入皮肉中。青汐縱然再能忍,也不由得冷嘶一聲。
殤月見狀,掏出懷中的匕首,朝夜宸旭直直擊來。夜宸旭眼光一動,不過兩招便將殤月手中的匕首打下:「小小宮女竟然敢隨身帶刀,不知有何企圖?來人,帶下去!」
許久之後,夜宸旭似解氣般,鬆開腳,薄唇一勾,道:「既然你這樣心疼這棋子,那你就撿吧。一顆都不許漏!而且……」他邪佞一笑:「必須用這隻手撿!」
他食指一伸,指著青汐扎滿碎渣的右手,而後,長袍一揮,坐在了榻上。
青汐蹙著眉,將嵌進手中的碎渣一顆顆挑出來,而後,忍著劇痛和體內泛起的寒意將棋子一顆一顆撿起來。
手中的血潺潺地流著,粘在圓潤通透的棋子之上,那樣鮮艷,那樣妖嬈,那樣淒涼,連江才勝和其他宮人都別開眼,不忍再看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青汐硬是一聲沒吭地將黑白共三百多顆棋子全部撿了起來。
正欲站起身來,卻聽到夜宸旭如惡魔般的聲音:「再將黑子和白子分開,裝到兩個棋盅內。」
青汐再也忍不住了,積壓的怒氣如沸騰的水一般溢了出來:「臣妾不過派人送一副棋盤給誠親王做見面禮,難道按萬宸國的禮數,也是不准的?還是這白玉棋盤配不上誠親王的身份,失了禮數,丟了皇上的顏面?臣妾不知,皇上私相授受這四個字,作何解?」
夜宸旭冷哼一聲:「朕倒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不過這麼一段日子,便已經和誠親王情投意合起來。」
青汐不怒反笑:「若真是如此,對皇上而言,不是很好麼?這樣一來,只等一開春,你便可以以此為借口對青靈國發兵了。更何況,臣妾雖然名為皇上的后妃,卻也已是將死之人,但是皇上對臣妾並無夫妻之情。」
夜宸旭卻笑了起來:「你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
「既是如此,皇上有何必管臣妾與誰情投意合?」青汐不屑地笑著。
「不過,你別忘了,就算朕對你沒有一絲感情,那你這輩子也是朕的后妃。就算是老死宮中,也不得招惹其他任!何!人!」居高臨下,一字一頓,說得咬牙切齒,彷彿他面前的是他痛恨的敵人。
不過,說敵人也沒錯,如今,他是要一統天下的帝王,她是青靈國和親的公主。兩人的身份,早已定下了敵對的結局。
面對這樣的夜宸旭,青汐忽然覺得所有的話語都那樣無力,於是閉嘴,不再與他爭辯,聽命般地將方纔撿起來的黑子和白子分開。
諾大的殿內,陷入嘗嘗的沉默中,依稀聽得見窗外寒風呼呼作響,已經夜宸旭因為怒意而變得粗重的呼吸。
見青汐又是這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夜宸旭飛出一腳將她面前的棋子一腳踢了出去。
眼看著她忍著劇痛撿起來的棋子又灑了一地,青汐怒意襲來,倏地直起身來,正欲跟夜宸旭理論,卻因為在地上蹲了太久,忽的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地朝後倒了下去,這次,棋盤的碎渣不只嵌入了她的手,還嵌入了她的腿,她的背,她的肩,甚至,她的後腦勺。
青汐視線恍惚地看著屋頂的橫樑,除了皮肉扎入碎渣的痛,還有冷,噬心蝕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