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不!她現在應該叫青汐。兩年前,當她喝下那杯毒酒的時候,暖陽就已經死了……
而此時,正坐在富貴華麗的黃金輦中的,是青靈國向萬宸國獻上的和親公主青汐,一股清冷氣息由內向外自然散發,是與她年齡不相符的冷冽。
望著前方金碧輝煌卻如千年寒冰般冰冷的萬宸宮,她心中的恨意陡然升起,嘴角平靜的笑容也蕩起了漣漪。
身子微微一顫,指甲掐進肉裡都不自知,到底是怎樣的經歷讓這個女子,只能借助身體的疼痛來掩蓋內心的起伏?!
萬宸宮外,文武百官正等候迎接,手拿拂塵、捻著蘭花指的太監總管江才勝正見著嗓子喊:「皇上有旨,宣青靈國璧心公主青汐入殿覲見~」
她平復了心情,在隨行侍女的擁扶下,緩緩下了肩輿,只見她大紅金絲華衣裹身,外披同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使得步態愈加雍容柔美。
三千青絲用髮帶束起,頭插曇花血玉釵,眉心一珠曇花花鈿懾人心魄,右眼眼角處,一顆若隱若現的淚痣營造出如花瓣般的嬌嫩嫵媚,遠遠看去,好似隨風紛飛的赤蝶,又似綻放燃燒的焰火。
素聞璧心公主絕色之資傾天下,儘管眾人此前早已有所耳聞,但此刻一見,文武百官的眼中仍放出驚艷異彩。而此刻,她身後的一切都模糊幻滅,仿若世間便只有那片火紅,甚至有人已然忘記自己仍置身朝堂,目光只緊隨著那個火紅的身影流轉。
然而,眾人的注視並沒有讓青汐的腳步有一絲的凝滯,她面目含笑,優雅而從容,踏上那刻著精緻龍紋圖騰的九重白玉石階,一級級拾階而上。
可是,又有誰知她內心此刻卻是波濤洶湧。這是她第二次踏上這石階,三年前,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這裡,而石階的那頭,有個男子帶著溫柔寵溺的笑伸出手等著她,給她鼓勵和勇氣,待她走到他面前,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也握緊了她所有的幸福。
那時,迴盪在耳邊的,是太監總管江才勝宣旨的聲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安氏暖陽,品貌出眾,明德惟馨,賢良端敏,深得朕心。今朕登基大寶,冊封安氏為暖妃,承居昭陽宮正苑。欽此!」
而他,執她之手,傾身在她耳畔,用他那乾淨的聲音在她耳邊堅定承諾:「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猶記得,當時他的眉目篤定,彷彿只是那麼一說,幸福就能得以永生,而她早已沉淪。她猶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那種緊張又帶著甜蜜的幸福,將她的小心房填得滿滿的,那一刻,她早已身心俱付!
可是那又怎樣,她的身心俱付也抵不過一年後那道賜死的聖旨!所有的山盟海誓在權力和江山面前都不堪一擊!他最在意的不過是他的江山罷了!
撕心裂肺的心痛感將她生生地從回憶中抽出來,她已立在九重白玉階之頂,一步步朝殿內走去。文武百官,列隊兩旁,眼神好奇打量。
而此刻,那個負她的男子,正著一身玄色龍袍,高傲地坐在那威嚴的龍椅之上,俯視著腳下的一切!
只見他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身上玄色錦袍上繡著精緻大氣的金線盤龍,無以言喻的氣態軒昂,威風凜凜。他眉目冷峻,五官似刀刻般稜角分明,而曾經無限溫柔的眼神此刻一如千年寒冰,帶著洞察人心的犀利,落在腳下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身上。
明明那雙眼中沒有任何表情,可青汐卻分明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令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些微的緊張。青汐只覺自己的血液在他毫無表情的注視中迅速的凝結,但她的眸光卻始終沒有絲毫地閃躲,而是透過珠簾的縫隙直直的回望過去,一直看進夜宸旭的眼底。
夜宸旭,這才是你偽善的面具下本來的面目吧,只怪我暖陽三年前瞎了眼,竟然會被你偽裝的面具給騙了,害了自己也就罷了,只是可憐我那相依為命的弟弟……
「青靈國璧心公主青汐參見天譽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下的她,迅速收拾好自己內心的洶湧跌宕,行三跪九叩之國禮。
而此時,高高在上的夜宸旭,正半瞇著眼細細打量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女子來,冷冷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看透,她雖俯首躬身卻又不卑不亢,在她小小的身軀裡,他竟沒有看到他所期待的畏懼。
萬宸國和青靈國以未央河為分界,一直處於敵對之勢,雖然萬宸國兵馬強壯,國力亦比青靈國強盛數倍,但由於青靈國三面環水,而水上又是陡巖峭壁,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態,實乃易守難攻,他費心籌劃了幾年,卻也只能功虧一簣。
此次的戰事已經持續了三個月,雙方堅持不下之時,這璧心公主竟主動提出和親。和親之舉他本是不允的,但是此次的戰事,萬宸國雖然稍佔上風,卻也傷亡慘重。
而且,再過些時候,青靈國的寒冬便到了,可萬宸國四季如春,將士們定然經受不起青靈國徹骨的寒冷,更何況萬宸國士兵並不擅長水戰,到時候只會傷亡更重,幾番權衡之下,他只能接受和親。
「平身。」
殿上,冷冷的聲音傳來,青汐優雅起身,迎頭對上那人的眸子,連眼角的淚痣都帶著優雅的笑,本是恨意起伏的眸子,在對上他眼眸的那一刻,竟然平靜如水,不起一絲波瀾。
夜宸旭努力想從眼前這個女子的眼中看出些什麼,可是卻什麼也看不到,要麼就是單純至極,要麼就是心計篤深,那面前的女子到底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呢?
他頓時起了興趣,起身緩緩走下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在離她一步的地方站定,抬手用力捏緊她光潔的下巴,聲音深沉得一如從前卻又透著說不出的魅惑:「為什麼要嫁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