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寧子詹仍未回歸,葉迷夏伸了個懶腰,仰頭望著雪山的方向,喃喃說道:「不會真的被打入冰層深處,鐵鏈繞身關起來了吧?」
衛紫衣走到他的身邊,說道:「可要多等些日子?」
「我們能等,恐怕……有人不能等。」葉迷夏看衛紫衣一眼,他的身上,仍舊披著衛紫衣的披風,衛紫衣生的高,相同的披風他披著正合適,給葉迷夏披著,卻幾乎拖到地面,難為葉迷夏仍不嫌棄的穿著。
「真是的,雪山神劍怎地這麼小氣麼。」拉了拉披風,伸腳踢了一塊地上石,撇嘴說。
衛紫衣聽他口吻,心內一歎,其實雪山神劍已經並不小氣了……白白的賠上了一瓶絕世靈藥,又肯低頭叫自己弟子相助,還要他怎地?難道要風風光光送他們一行人回西越,以大雪山的威名,自然要留些東西下來的……
可是另一方面卻也真的不能久侯。能讓軒轅春山至今仍留在皇城中按兵不動,一來,是朝中諸臣死纏爛打的功力功不可沒,二來,是軒轅春山他略為心安,派了鐵影流的精銳並他前來不說,又不辭辛苦地叫寧子詹跟葉迷夏追過來,他的親信,都離了身邊……唉,然而就算如此,再拖下幾天去,還不知會生何等變數。
昨夜他已經加急飛鴿傳書了,不知此刻已經到了皇都未曾……
兩個人面面相對,彼此各懷心事,一時無語,卻聽得那邊房門吱呀一聲,有人邁步出來。
葉迷夏回身,望見那一襲錦藍,略微躬身說道:「參見前輩。」
龍靜嬰掃他一眼,卻轉頭看向衛紫衣。
衛紫衣對上他無慾無求平靜雙眸,心中微動,卻聽得龍靜嬰仍慢慢地說:「你……等一下。」
葉迷夏略微詫異看他兩人一眼。龍靜嬰這才轉頭對葉迷夏說:「進屋去看著她吧。」
迷夏知道他是有心支他離開。看了衛紫衣一眼笑說道:「如此不打擾兩位了。」
披風一甩進門去了。龍靜嬰低頭。衛紫衣上前一步。垂手問道:「前輩有何訓示?」
「訓示。算不上……」龍靜嬰垂著眸子。面色平靜之極。開口說。「那小傢伙很喜歡你。日後對她好一些。若是軒轅春山對她不住。你就直接帶她離開西越就行了。」
衛紫衣聽得目瞪口呆。幾乎不相信自己地耳朵。愣愣地看著眼前地人。他地樣子卻仍舊波瀾不驚。十分正經。說地那些話。彷彿是尋常地言語……而不是叫人驚悚地「圖謀不軌」。他生硬嚥一口氣。問道:「前輩你……地意思是?」
「聽不明白嗎?」龍靜嬰終於賞臉地抬眼。看向衛紫衣。「你也喜歡那小傢伙吧?」
「晚輩……我……」衛紫衣個性內斂深沉,絕少在人面前臉紅的,現如今於姓龍的跟前,卻覺得尷尬又羞澀,簡直痛苦異常,不知怎麼應付彼人才好。真彷彿回到了年少卑微地時候,連正眼打量,同他相對的勇氣都無。
龍靜嬰望著他,好奇問:「你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衛紫衣低下頭,恨不得當場裝不存在。
龍靜嬰又說:「我暫時要離開一段時日……你也知道,這小傢伙生性單純,終須有人看著,軒轅春山是帝王命,難不成叫那小傢伙真的跟人打破頭的搶恩寵麼……怎麼。你是不樂意,還是不敢跟軒轅春山手上搶人?」
他在感情方面向來遲鈍,只不過卻明白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喜歡地東西,就要得到手,要或者不要,只有兩條路選擇。
同衛紫衣重逢,見他對自己向來禮貌的很,又對小寶「別有居心」,不由地在心底存著個不良的念頭。
而。另一方面。他亦老謀深算地想……若是軒轅春山身邊多了個不弱的敵手,也叫他心存警惕。不至於當小寶是手到擒來那種,會加重對她的重視。
衛紫衣自然不知這「前輩」心底的謀劃那般的「不堪」,聽他說的這樣明白了,又看著他明亮的雙眸,若帶著笑,彷彿鼓勵,不知從哪裡來地勇氣,說道:「我聽前輩的。」
龍靜嬰哈哈一笑,挑撥有效,不由伸出手來拍上他的肩頭。
衛紫衣覺得他手心淡淡地熱力在剎那滲透入體,不由抬頭望向他臉上。龍靜嬰也正看著他,望著他略有些悵惘的面色,說:「那麼,我走了。」
衛紫衣一驚,叫道:「前輩!」
龍靜嬰不理,舉步就走,衛紫衣回頭,卻看見在院落門口,雪山神宮的座弟子負手而立,身後是幾個身著同色白衣的雪山弟子,座弟子目光冷冷地,向著這邊看過來。
衛紫衣明知不該阻止的,卻仍舊忍不住上前一步叫道:「前輩!」
龍靜嬰終於停了腳步,微微地站了會,才回過身來,望向他。
衛紫衣看著他晶瑩如玉的臉,一剎那時光流動,彷彿又回到初次相見的時光,他從來未曾期望,人生之中會遇到這樣的人,這麼神秘尊貴可望而不可即,上天卻送他到他面前,人生是何其的奇妙,從他少年到他長成,心底無時無刻都在想著,是否會有再相逢之日,如今,該感謝上天成全麼?
他看著龍靜嬰望著他地雙眸,那雙眸子依舊是毫無感情可言的,而他卻只是喜歡,就這麼看著也好,周圍靜靜無聲,寒冷的風絲絲吹過,衛紫衣雙手拱起,微微鞠躬,溫聲說道:「前輩保重,晚輩……期待有朝一日,再同前輩、重逢。」
龍靜嬰淡淡看了他一會兒,才輕輕地一笑。衛紫衣怔怔地望著那個笑,彷彿雲淡風輕似的笑,這個人就算笑起來。眉宇間也帶著一絲絲傲慢跟不屑似的,只不過仍舊是好看之極,是一種特殊存在的味道,讓他眷戀。
他於他,非師非友非親,以之中驕橫不羈冷淡薄倖的個性。讓他念念不忘的最初那一份所謂的「知遇之恩」,恐怕也是他無心所為吧,只是,他地無心所為,卻曾是他生命之中那麼閃耀的存在,讓他覺得生之有望,念念不忘。他們之間,除了最初那份偶遇,再也沒什麼羈絆。若想要什麼理由……那一面之緣分,勉強可以稱作故人,在衛紫衣。他卻覺得是幾世期待地相見一樣,他眼睛不眨,深深同彼人對視一眼,終於低頭,端正行禮相送。
龍靜嬰含笑看他一眼,他天生是個薄情的人,不是故意,而是天生有種對愛無知的能力……自然不知當初那一面竟然會影響衛紫衣半生良久,讓他始終念念不忘。不過……於他來說,是一種還不錯的相遇,畢竟,這個人……可用。
他一生算計來去,最高興莫過於事情按照自己設想的路線展吧。
若能在離去之前,將那丫頭托給這樣的人,護著她……他有些滿意跟放心,雖然明明可以什麼都不理地,隨便她生死呢。唉,為什麼就喜歡多餘做些事情呢……從皇宮將她帶出來都是,眼睜睜看她死掉又怎樣,又怎樣……當初那麼狠心扔了她,到死都不肯告訴她……他之所以離去,是不想叫她太眷戀他,對她地病情百害無一利,而他卻在暗地裡護佑她,否則以她地小白。怎麼會人潮之中尋他那麼多日。都未曾真正遇險?
待她遇上了軒轅春山,處境安穩。他趁機踏遍千山萬水,找尋能替她療傷的妙藥呢,葉迷夏地藥方上,便有半數的藥都是出自他手……
哎呀呀,這些話,真的到死都不能說的吧。
又何必對那什麼都不知的小醜丫頭說呢。又不是什麼大不了地事。
嗯,是的。
龍靜嬰含笑轉身,自己都不知為何自己的會衝著那男人露出笑容,他向著門口走去,大步出門,錦衣飄揚,在雪山弟子地「護衛」之下,一行人翩然如仙,迅的飄然離去。
衛紫衣躬身矗立原地,久久久久,不曾動過。
有朝一日,是可以,再見的吧。
他那種笑,真是驚艷……恐怕是很久很久,也不會忘記的了呢,他是擅長刺繡的,那雙看不見的妙手,便在頃刻間,將那完美笑容一針一線刺在了心上。
他不是恩師,卻似恩師,他不是兄長,卻如兄長。
衛紫衣低著頭,嘴角帶笑,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有淚如傾灑落地面。
只有他心知,他剛剛送別了自己年少時候的一個夢,這世間就是有這樣的人,同他地相遇,平平淡淡,似一陣風過,卻完美的又像個夢,恍然如夢,叫人回味難忘。
微寶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平穩行進的馬車上。
大雪山押了不肖徒弟寧子詹跟盜藥的罪魁禍龍靜嬰,便「慷慨」地放人了。
衛紫衣騎馬,車內只有葉迷夏守著微寶。
微寶望著葉迷夏那雙盯著自己一眼不眨看的眼睛,愣了半天,才想起了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試著動了動手,覺得渾身木然僵硬,好不容易撐著手坐起來,腦中吃力地轉了幾轉,才問:「小葉神醫,這是哪裡啊?」
葉迷夏望著她,說:「回西越的馬車上啊。」
微寶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圍,除了他跟她面面相對,沒有其他人,她試著去掀開簾子向外看,外面已經見到枯黃的草,不復原先白雪皚皚的山腳風光,她望著葉迷夏,迷惑問:「那……大壞人呢,寧大爺呢,還有衛大哥呢?」
葉迷夏見她問,伸手在她腦門上一彈:「怎麼這麼多問。」
微寶覺得疼,慢慢伸手摀住腦門,葉迷夏蹭到她地身邊,伸手抬起她下巴認真地看,擔憂說:「疼嗎?」
微寶皺著眉說:「當然啦。」
葉迷夏笑吟吟說:「疼就好了……不知為什麼,總感覺你比先前更呆了,萬一變成了小白癡就不好了。」
微寶瞪他:「你罵我。」
葉迷夏悠然說:「怎麼。不許啊?」
微寶卻不記仇,想想又問:「小葉神醫,他們……」
「大壞人離開了,寧大爺沒回來,至於你的衛大哥,在外面。怎麼,你要見他?」葉迷夏白了她一眼,說。
微寶怔了怔:「他們去哪裡了?」
「我怎麼知道。」葉迷夏謊話說的自然,全無紕漏,「不過你放心,斷然不會缺胳膊斷腿的,過一陣子也許就又回來了。」
「是麼?」微寶喃喃地,雙眉之間卻顯出淡淡的憂慮來。
「你那麼想那兩個人?」葉迷夏問。
微寶搖了搖頭:「不……不會的……」寧大爺麼……他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的吧,至於那大壞人。她也已經習慣了,他總是這樣的,習慣隨便的就扔了她然後消失不見。她還能怎樣?上次他不見,她暗暗流了多少淚,找了多少地方……又怎樣,他又不會回來。
自始至終,一切都是他做主,他喜歡來就來,不喜歡就走了,完全沒有在乎她心底想什麼,討厭。討厭地很。
葉迷夏看她面色黯然,思考了一下,從醫者地角度出,盡責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嗯?」微寶略略看向他。
葉迷夏問:「這裡,疼不疼?身上有沒有不舒服?」
微寶聽他問,伸手摸了摸胸口:「不疼呢。」
葉迷夏不放心,拉過她的手來診了診,只覺得她脈象平穩祥和,不復起初地雜亂虛弱。不由寬慰地一笑,想到一件事,自言自語說道:「這皇龍之氣真是好物,就算不是習武之人亦大有裨益,改天該讓那傢伙給我也輸點,不過以他吝嗇的個性麼……」
微寶見他說的著迷,臉上帶笑,不解地問:「小葉神醫,你說什麼?什麼皇龍之氣……」
葉迷夏咳嗽一聲。眼珠轉了轉。說:「沒……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對了……」望著微寶地樣子,她的「內傷」全去。「舊疾」也不見,日後若是好好調整,必定很快就養起來,而……那個人,這次想必是相當放心的離去了吧,以後可還會跟以前一樣,時不時地假裝自己出現在王府中麼?認真想想,還真的不一樣,他於她,彷彿若即若離的長輩,明明關懷,表面卻冷淡非常,在白日,他支開自己跟衛紫衣暗地裡說的什麼……以他葉迷夏的玲瓏心思,自然不用偷聽也能料到幾分,還需要特意支開麼…切…
「小寶,我們再走一夜,就能回西越了。」心思一動,葉迷夏說。
微寶呆呆看著他,不知他要說什麼。
葉迷夏看著她傻兮兮的樣子,嘿嘿一笑,將她拉過來,抱入懷中,他身上披著衛紫衣的那件披風,當下將她小小地身子裹住:「我是說,你很快就能再見到……王爺了。」
感覺到懷中人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葉迷夏低頭,看看她的神色,才又說:「怎麼,高興麼?」
微寶地呼吸有些急促。
「我……」她忽地說不出話來,靠在他的懷中,手足無措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忽然感覺很緊張。
「這樣可不行呢……是高興的說不出話來,」葉迷夏眨了眨眼,說,「還是不高興?」
微寶輕輕地搖了搖頭,終於說:「我……不知道。」彷彿無力一般。
葉迷夏伸手圍住她的身子,感覺她身體暖和,在懷中如小小的綿綿的火爐,若是再長胖些就更好了,不過……此時不抱,等到了西越,恐怕再無機會了,而有些話,也需要是時候跟她說說了。
那些龍某人想不到,也沒有說的話。大雷電,群抱大家,小春子同在^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