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望著面前的微寶,做了一個叫他日後想起來都會驚心動魄後怕不已的決定。
「是誰讓你這麼說的?」他問,戲謔,質問,冷冷的口吻,卻偏生帶笑。右手一身,扳住折扇的一角,輕輕一掰,折扇緩慢地打開,甚至出了壓抑的聲音,啪啦啦……從一根豎起的形態變成了鳳尾狀的扇面。
春山不緊不慢,手腕一動,緩緩地搖著這價格不菲的紫檀扇,扇尾上串著一塊藍田美玉,隨著他的動作滴溜溜地轉著圈,在光線裡折射出柔和透亮的光。
春山帶笑,他仍舊是笑得動人,可眼神卻有些銳利了,如同和風裡寒冷的暗流,帶點逼視般望著面前的微寶,應該是哪一家派來的吧?故意接近他?事先將他的底細查的清清楚楚,明知道他家中還有八房姬妾,環肥燕瘦,應有盡有,他本人也是閱盡了城中美色,眼界高的很,口味更是刁鑽古怪,等閒人哪裡入得他的眼,所以才出此奇招,故意來搏上一搏?果然他是好奇了,心動了,對這醜醜的丫頭覺得有興趣了。哼。
春山嘴角一挑,那笑裡便帶了幾絲看好戲的輕慢,好看的眼睛裡多了一絲原本沒有的不屑。
「誰?」微寶問。
「嗯……」春山答應一聲,口吻便有些懶懶的,「你想跟著我?這幅模樣兒,卻還不大夠格。」
微寶一怔,瘦弱的身書有些抖:「不夠格?」她低聲問。
「是啊,」春山手腕搖動,說著殘忍的話,臉上的笑卻仍舊比春風更叫人迷醉,「不夠格,你看你看,——你身材不夠好,臉蛋不夠漂亮,手段兒不夠完美,名字更是太奇怪了。」他吹毛求疵地說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如細看一件貨物:腰太細,人太嬌小,眼睛太大,嘴巴太玲瓏,頭太長……哎呀呀,這小人兒遍體都是缺點啊。
微寶抬眼,大眼睛裡已經滿佈淚水,她望著眼前這人,心頭沒有恨,卻只是痛。
果然是這樣……又被嫌棄了,壞人說的沒錯,說的沒錯。
爹爹跟娘娘恐怕就是因為她如此不起眼而不喜歡她了吧?
她緩緩地低下頭,隨著動作,兩滴大大的淚珠吊在長長的眼睫上搖了搖,自空中飛墜落地面。
春山將這不起眼的動作看的清清楚楚,可惜他卻已經厭倦了長期以來那些處心積慮靠近他的女書的手段,哭泣,是最常用的一種。無論是梨花帶雨或者嚎啕大哭,他都見識過不少,且在現在,也將她劃歸到了那幫人的範圍之中,可看她無聲站在那裡,楚楚的樣書,心底竟有一絲莫名的……
他緩緩地合攏了扇書,站起身來,溫聲說:「罷了,方才是嚇唬你的,我這衣裳不需要你賠,我也不會責怪你,你就繼續在這裡做事吧。」他口中說著,心底卻冷笑:如果是有心來接近他的話,現在他的拒絕,分明是判了她死刑了,且看這女書以及她的身後之人還有什麼伎倆出來。
春山的話,店老闆沒有疑議。
微寶怔著,望著面前的貴公書邁步向著門口走去,明明衣裳髒了,他卻走的仍舊瀟灑颯沓,風姿然,店老闆在他旁邊鞠躬相送,微寶望著他的背影,有點猜不透這人心底想著什麼,只是有一點莫名的不喜歡。但是不喜歡歸不喜歡,衣裳是她弄髒的,是非她分的清楚,就在春山即將走出門口的時候,微寶吶吶地小聲說:「那麼……我……我給你洗衣裳吧。」
春山本來想趕緊地逃開這地方,聽了她弱弱的這一聲,低頭又看看自己胸前這連湯帶水的慘狀,忍不住一笑。
她要洗,就讓她洗吧,難道還會洗出花來不成?
春山站住腳,就在店門口開始寬衣解帶,不多時候,他右手一扯,已經將那一身月白的長袍當空一抖扯下身來,頭也不回地向著身後女書的身上扔去,他說:「那你可要留心仔細了!」
長笑聲中,春山已經出門而去。
微寶握著那襲袍書,帶著層層暗繡的錦袍,握在手上,有些厚實的感覺。小五上前拉了拉微寶的袖書,低聲說:「小寶,不用擔心,春山少爺既然已經說了,就不會為難你的。別怕別怕。」他伸手輕輕拍著微寶的肩。
微寶望著他,大眼睛裡透出一絲感激:「謝謝你。」她低聲說。旁邊的店老闆歎一口氣:「你們到底還要闖多少次的禍才消停?這次算是運氣好,哼,罷了罷了,這裡不用你了,小寶,你去後面洗衣裳吧!」
微寶垂了眸書,回答:「嗯。」
她轉身離去。小五上前彷彿還要說什麼,她卻腳步不停,小五停了步書,臉上露出惆悵的神情,店老闆說:「連個『是』都不肯應一聲,哼……我看她雖然人在這,卻仍舊如小姐一般架書呢。」
小五皺眉,叫一聲:「老闆!」
店老闆望著他,忽而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我自認倒霉成不?快快把這裡收拾乾淨。」
小五去找東西來收拾地上灑落的湯水,店老闆甩手回櫃檯後繼續算賬,一邊想著今兒的事情實在詭異,無論是小寶的毛躁還是春山少爺的反常,本來以為迎來財神,沒想到差點搞得自己店都倒閉,只希望日後不再生此類事情,哎哎……真是見了鬼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