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蠅嗡嗡的在死人堆裡忙碌的盤旋著,它們許是在享受這樣美味的饕餮盛宴。
林陌惜只感到自己喉頭一緊,空空的腹中波濤洶湧,她快要將自己的膽汁吐了出來。
「好點了麼?」溫辰夏輕拍著她的脊背,遞過水囊。他的神情中閃爍著冷漠的色彩。不是他絕情,只是這樣的事對於常年征戰的他來說算不得什麼,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臨死都不知道是誰害了你。
「嗯,好些了。」她直起腰身,可一觸及到面目扭曲的百姓時,她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一滴兩滴,怎麼也抹不乾淨。她哽咽的說道:「司徒然澤你不得好死,他們不過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陌惜在敵人眼裡,任何事物都可以是威脅的源頭,只要是打仗就會有死亡。」
「你居然幫他說話?」她悲憤的轉頭望著他冷峻的神情,她開始看不懂了。「溫辰夏,你還是元戎的臣民麼?」她怒吼一聲便轉身朝城中跑去。
溫辰夏一愣,他不明白她為何要這般問,直到張梁喚他好幾聲後,才趕忙快步朝著林陌惜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
「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都死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在廢墟中手舞足蹈的喃喃自語,他渾濁的不堪的眼眸鄙夷的瞧了瞧站在一旁的林陌惜,突然他跑到她身邊很神秘的說道:「你為什麼沒死?你為什麼沒死?為什麼?」他越說越激動,枯槁的雙手死死的抓著林陌惜的衣袖,狠狠的問著她。
那老頭突然又嬉笑著臉,指著林陌惜說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去通風報信了?哈哈——我就知道,不止我一個人怕死,我就知道……」他掩住自己的面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一切都毀了,都毀了,毀了。」
「陌惜,小心。」溫辰夏抽出劍就要刺向那個邋遢的老頭。林陌惜見狀趕忙上前將制止他,她斜瞅著坐在地上哭泣的老者,「你太魯莽了,他雖然瘋瘋癲癲卻是這裡唯一知道實情的人。你瞧他的衣衫,像不像是官袍?你讓我試試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溫辰夏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老者,雖然他渾身裹得都是血和污泥,但細細瞧來也還是能看得清他胸前的繡式,官階還不算小。
「你小心點,不要靠的太近。」他囑咐一番才讓她離開。
林陌惜小心翼翼的走到老者身邊,她蹲下身子與他齊平。這時她才真正的瞧清他的眼眸,渾濁不堪中略略帶著一點精明。林陌惜看清這點,她突然覺察到也許這個人根本就是裝瘋,全城的人都死了,只有他還活著,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隱情。
她慢慢的從懷中掏出絲帕,又讓張梁將水囊拿過來,沾濕帕子,她抬手就朝老人臉上靠近。
「你幹什麼?」老者一下警覺起來,他快速的退了幾步,矯健的步伐一點也看不出他是個瘋子。
「大叔,我給你擦擦臉,看你滿臉都是污泥。」她很真誠的解釋道。
「不需要,不需要,你滾,滾……」他連連擺手,大聲叫嚷著。
林陌惜忽然從他的眼眸裡看到精光一閃,她心道不好,趕緊對著溫辰夏大呼:「辰夏,別讓他跑了。」
與此同時,老人飛也似的朝著小巷拔腿就跑。
溫辰夏立刻腳尖點地,一個側身反轉,穩穩的落到老者面前。那老頭見狀便想轉身往回跑,殊不知張梁早已悄悄站到他的背後。老頭一見沒了出路只好又裝瘋賣傻起來,他兩眼一翻,整個人看起來就似乎有些像神志不清。
「你最好不要再裝,小心我手裡的劍無眼。」溫辰夏厲聲說道。
他這一招果然有效,那老頭便也不再耍潑,從容的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然後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說道:「大俠要殺便殺,無需多言。」
「我只想問點事情,你誤會了。」林陌惜趕緊接過話語。
「姑娘問吧,我知道的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林陌惜一看有戲,便連忙將心中的疑問一股腦兒的都倒了出來。「你是誰?這泰州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只剩你一人獨活?駐守泰州的官兵呢?為何都不見了蹤影。」
老頭聽罷,兩眼一紅,目光呆滯的瞧著他左側的廢墟緩緩說道:「我就是這泰州的知府。」他頹然的癱坐在地,捶著胸口痛哭流涕的接著說道:「是我該死,這泰州的百姓皆因我而死,我罪大惡極,我不是人吶!」
「你說他們都因你而死?」溫辰夏問道。
老頭摸一把眼淚,慢慢的講起當日所發生的一切。
「就在三日前,有個男子給了我一千兩黃金,又許給我高官,說只要深夜他有些貨物要到,讓我通融一下。當時我的確是財迷心竅,想到不就是半夜開下城門,便答應了。哪知曉那人竟是驪國賊子,他們一進城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是我作孽啊!」
林陌惜心中寒意遍佈,她沒想到面前這個老頭居然為了錢財就將滿城百姓的命都賣了出去。
「不對,驪軍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屠城,這裡的五萬將士去哪裡了?」張梁冷不丁的一句話,卻是說道了關鍵所在。
老頭無力的垂著頭,他乾枯的手指捏的咯咯作響,「哪裡有什麼五萬將士,十日前錦州拿著官府的文書就將他們全部調走了。如有他們在,泰州的百姓怎會如此之慘。」
錦州?那裡現在屯兵十萬,他們想做什麼?
「不好。」林陌惜和溫辰夏異口同聲,他們都想到了一個關鍵,泰州失手,那麼岐州就被孤立起來,根本就成了驪國的囊中之物。
「辰夏你也想到了是吧,我們現在必須馬上趕往錦州,那裡一定出了問題。」
「我知道,不過現在我們沒有馬匹,該如何前去?」
「我知道哪裡還有馬匹,我帶你們去。」老頭連忙站起來,此刻他對他們已經放下了完全的戒備。
林陌惜有些喜出望外,她拽著老頭的胳膊,讓他趕緊帶著他們去,一刻功夫都是耽誤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