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得像一口倒扣的鐵鍋,讓人感覺又沉又悶路上行人早已絕跡,只有幾隻
燕子還在低飛穿行。這裡是長安城北百里遠處的荒野,一個壯漢正乘馬疾馳,他不
時地抬頭看天,接著就是加鞭催馬。
馬奔得正急,忽然前腿一閃趔趄著跳了幾下差點跌倒。壯漢跳下來查看,原來
馬腿扭傷了。陣陣閃電送來隆隆雷聲,看來這場雨小不了。壯漢四處觀看連個村野
房舍的影子都沒有,他失望地咒罵著牽馬前行,挨雨淋是肯定的了。
見壯漢的身影已被土丘遮擋,辛然子從樹叢後冒了出來,拂了拂手得意地一笑
繞路向前奔去。
這是一座破舊的祠堂,祖上富有時所建,子孫破敗時遺棄。在人們看來,肚子總
比祖宗重要,於是在一場災荒後人們帶著子孫走了,遺下些牌位和香爐與蛛網灰塵
相伴。
裝扮成客商的陳雙和辛然子在祠堂內升起一堆火,將一隻不知是偷還是買來雞
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這時一個炸雷響起,大雨驟然而降。殘破的窗戶上僅有的
一些窗紙被雨浸風吹得蕩然無存,雨水直透而入,地上立刻濕了一大片。就在他們
忙著擋雨時,那個壯漢推門而入。
只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他已全身濕透了。辛然子心中好笑嘴裡卻很是熱情,要
他坐到火邊來烤衣裳,壯漢謝過後坐在火堆旁和他們閒扯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壯漢顯得有些心神不安,不時地向外望去。陳雙和辛然子若無其
事地胡吹亂侃,那壯漢解開上衣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向他們瞟了一眼很快地塞進背
囊裡。
辛然子眼睛一亮,輕咳一聲道:」這位兄台,看樣子這個雨下大了小不了,我們帶
有些飲餅酒菜,如不嫌棄一同胡亂用些?」此時已是晚飯時光,壯漢還真的沒帶乾糧,
聞到烤雞的香味早已食指大動,慮及重任在身凡事都應謹,便推說不餓等雨停了到
前面的鎮子去吃。
陳雙將酒取來,那是一小壇上品杏花村,剛一打開誘人的酒香立刻溢出,壯漢情
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辛然子又取出豬蹄燻腸醬牛肉,和陳雙對酌起來,兩人邊喝
邊品評各種美味。
兩人品評了許久爭論了起來,一個認為驢套腸最好,一個認為東市四海酒樓的
肉皮凍最棒。那壯漢見他們如此沒見過世面有意顯示自己說道:」四海酒樓在長安
是有名的,他們拿手的菜可不是肉皮凍。」
他這一插嘴陳雙不樂意了,他瞪起小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道:」那年我在四海酒樓
吃過一整盤子的肉皮凍,還喝了兩碗高湯,那肉皮凍做得可此我們莊裡的馮老財家
的好吃得多!」
陳雙笑壯漢沒吃過肉皮凍,壯漢笑陳雙沒有見識,辛然子來回敲鑼邊。在酒肉
面前這麼一吵鬧三人很快熟識了,於是開始杯觥交錯大快雜頤起來。壯漢雖壯,酒
量卻差,不消八兩酒他便我醉欲眠君且去了。
這位壯漢乃是李輔國派往幽州送密信的,那些貴婦來護國府之事引起了張燕和
姐姐的注意,經與李荃反覆剖析終於悟出李輔國的謀略。辛然子夜入李輔國宅邸暗
中查訪,現了他們又在圖謀加害李荃,這才出現了彈石傷馬守株待兔盜取密函之
計。
今天李荃也來了,他在祠堂的內室裡進行指揮。一切順利,陳雙巧妙地打開信
封取出密函,李荃略一觀看便開始抄錄。
這時,雨還是不緊不慢地下著,密函抄完了,陳雙仔細地裝好依樣復原,李荃驗
看後笑道:」天衣無縫,果然是鬼見可以愁死。」辛然子將密函放回,那壯漢尚沉醉不
醒。
雨斷斷續續幾乎下了一夜,壯漢被尿憋醒,見天已破曉雨也停了,迷迷糊糊地到
外面方便。見破馬棚內只剩自己的那匹馬,他們走得倒早,平白地抄了一頓酒飯倒
也不錯,這倆傢伙也算是仗義,以後碰見應該做回東免得被小瞧。正胡思亂想忽然
記起自己的事,伸手去摸懷裡的密信卻摸了個空。
只覺」轟」地一聲響,腦袋立時大了起來。出事了出事了,他急忙回到裡面將衣
服脫掉抖了抖,哪裡有信的影子?
上當了,中計了!這兩個人肯定是為密信而來,尤其那個瘦子,分明就是一個偷
兒,完了,全完了!驚恐之下他兩腿軟一**坐在背囊之上。忽然他眼前一亮,跳
了起來三把兩把將背囊抖開,密信果在裡面,原來是自己記錯了地方。不但密信在,
那些散碎銀子也沒丟。
我說嘛,哪來那麼多的壞人,那瘦子分明就是個小生意人,人夠機靈的準能掙大
錢。他將密信貼身藏好,上馬而去。
市井中流傳著一個順囗溜兒,說得倒也準確有趣兒:吏部之人多勢力;戶部之人
多貪財;禮部之人多古板;刑部之人多橫眉;工部之人多貪吃;兵部之人多傲慢。
侍郎一職在兵部屬高官,僅次於尚書。這裡的人們沒想到新來的侍部羅大人如
此年輕,如此英俊瀟灑,身邊還跟著一位美得驚人的丫環,人們立刻猜測起來。」肯定是哪位要員權貴的親屬或門生,錢財舖路謀來官職。」」我有同感,不然的
話,這麼年輕憑什麼做上這麼高的宮」他們低聲議論著,被喬裝而來的張燕聽
到了,她正幫羅霄收拾屋子笑道:」羅侍郎,你送了多少銀子弄來這個官兒?」
同來的還有梁豹,今天羅霄和梁虎同時上任,不知怎麼回事那麼多人包括老實
的方迎春全都去送梁虎。梁蟬擠眉弄眼再三招呼他去送大哥,可梁豹就是看不出個
眉眼高低來。」真是的,你花了多少銀子買來這破官兒?」梁豹一趟趟的往裡倒騰東西,見張燕
這樣問也跟著起哄,羅霄笑了笑沒有理他。這時外面傳來驚異之聲,原來他們現
了羅霄的大槍。
這條槍裝在張燕親手縫製的黑色布套之中,他們見梁豹裡外忙活覺得不著把手
不合適,入手方覺沉重。他們全是習武之人對兵器都很內行,抽出一看無不稱奇。
這條槍渾鐵打適,鋒尖刃寬寒光耀眼,較之一般的槍要長些。犛牛尾染的槍纓銅練
系就,青銅槍鑽長有一尺,古色斑斕狀如盤龍。」喂,這是羅大人的兵器嗎?」有位年歲稍長的向梁豹問道。」羅大人?」梁豹怔了
下笑道,」對,羅大人,嘿嘿我羅大哥變成了羅大人了,是他的兵器。」能用如此重的
兵器絕非常人,覺得羅霄和他們猜測得有些不一樣,於是開始嘮起了他的武功。
梁豹是有問必答,大家這才知道羅霄是位武功高強屢立戰功的少年將軍,立刻
肅然起敬全都著手幹活很快安置妥當。
張燕幹活最是麻利,她已將全部傢俱擦拭得纖塵不染。」你以後要向李大哥學
著點兒,屋裡屋外都要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這包裡有你的換洗衣裳,勤換著點兒,髒
了不用你洗,那不是男人的活兒,過幾天我會讓蘭花她們來取。平時沒事象李大哥
那樣多看書,勤練功我就不多說了。」她見梁豹站在旁邊不離開,那些人們似
乎也在偷聽便不再說。
羅霄心裡甜絲絲的連連答應,梁豹和羅霄形影不離,這一分手心中不捨卻不知
說啥好,只是站在羅霄身邊寸步不離。」你去換盆清水。」張燕想單獨和羅霄說句話
找借口讓他離開。梁豹哪裡領悟得到,慢吞吞的剛要去卻見有人將那盆涮抹布的髒
水端走了,他依舊傍在羅霄身邊,氣得張燕暗中咬牙。
將水端走的是那位稍年長的,來到門外他招呼梁豹出來。」什麼事兒?」梁豹問
道。」還什麼事,你傻呀?」他說道拉梁豹遠走幾步道低聲耳語起來。」真的?」梁豹又
驚又喜回頭向屋裡看了看說道,」我和羅兄整天在一起怎麼沒看出來?」」怎麼樣,知道你傻了吧?」年長者問道。梁豹撓著頭只剩傻笑。」哎,羅大人到
底是何來歷?」他們覺得梁豹很好接近便來探問。這回梁豹的話可多了,眉飛色舞地
說道:」皇上還是太子時就和我羅兄熟識,到現在一見面還叫他阿霄。他戰功立了很
多,這次皇上派他去江陵當按察使又立下大功,所以皇上命到這裡來任職。對了,他
還有御賜金牌哪!」」不得了,了不得,這才叫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哪,難怪有這麼漂亮丫環在身邊。」」錯了,錯了。」梁豹毫無心機,全不知人們在套他的活,」她當丫環誰敢用?她的身份
可」他忽然記起張燕在路上的叮囑,於是將下邊的話嚥了回去笑著說道:」我
這個嘴真是沒把門的差點兒說漏了,她是誰我不敢亂講,把她惹惱了我可吃不消。
不過你們可以猜,只是猜對了我也不告訴你們。」這時兵部尚書劉武振到了,人們上
前見禮。
兵部沒尚書一名侍郎兩名,劉尚書本是羅霄的上司,聽說他到了非常高興,不待
羅霄前來參見卻來紆尊降貴前來看望。
羅霄不畏權勢仗義執言,敢和李輔國等奸宦相鬥使劉尚書心生敬意。又見皇上
有意留他在朝中,正好兵部缺人便動了心。但羅霄的品秩低些皇上如何擢升遲不知
道,中書省又搶先要人,他自知爭不過鄒英他們,只好靜觀其變。不料皇上單獨賜見
於他,這使他喜出望外,就這樣羅霄到了兵部任侍郎。
張燕和劉武振在金殿上早就見過多次,已經較為熟識,聽到他的聲音暗道不好,
這個老傢伙認得我這該如何是好,三十七招躲為上,一閃身進了裡屋。
劉武振本軍旅中人目力極佳,一眼就認出梁豹是那些不願受封賞諸人之一高興
地說道:」你姓梁,我在金殿上見過你。來送羅侍郎嗎?」」大人,裡面還有一位漂亮的
丫環。」有位嘴快的說道。
年輕人真是有意思,堂堂的兵部侍郎上任還帶著丫環,這可是天下奇聞。可羅
霄不像這樣的人啊?劉尚書正想著羅霄出來見禮,劉尚書性爽直未見丫環便伸頭向
裡望去。」燕妹,劉大人來了!」羅霄不知趣向屋裡叫道。張燕這個氣呀,沒辦法只
好紅著臉出來。
劉尚書本想逗羅霄兩句,見她出來不禁一愣」哎喲」一聲口稱千歲就要大禮參拜。張燕將手輕抬一股內力將他托住笑道:」劉大人好眼力,有羅霄傻想瞞也瞞不了
的。」劉武振拜不下去遂抱拳道:」公主神功蓋世威震四海,不過今日微臣看來公主
還是一個孩子。」他看看張燕又看看羅霄哈哈大笑起來。
聞聽是公主駕到,眾人急忙高呼公主千歲大禮參拜,張燕上前一一扶起。大家
這才釋然,生得如此之美,舉止高雅隱現威儀,雖布衣荊釵難掩其風韻,除了大名鼎
鼎的燕屏公主還會是誰?只怪自己有眼無珠,看來公主對這位羅大人有些那個,否則
怎會扮作丫環來送上任?此舉雖給羅霄留下話柄,卻不失為美談。
事已至此再想掩飾只會越描越黑,張燕心如撞鹿臉賽海棠,乾脆大大方方地和
眾人相見。還是那個快嘴的說道:」羅大人榮升應該請客吧?」羅霄忙道:」應該的,應
該的。」張燕見這些人很油滑怕羅霄吃虧便說道:」我告訴你們,羅霄是老實人,你們
誰敢欺負他我會來找你們算賬的!」」原來我們還真想欺負來著,你這麼一說呀」那位嘴快的眨著小眼睛笑著
說道,」還更想欺負了!」張燕聽了大樂點著他說道:」你純粹是鬼見愁死的徒弟,今
天的客由我來請,梁豹,回家去取銀子!」
到了睌上,李荃.陳雙.辛然子回來了,張燕拿著那封抄錄的密信仔細地看著,上
面寫道:
叔父大人座右:
久未上稟,斤之過也。現侄蒙李大人之青眼,恬
居相府管家之職。知遇之恩,澤與宗族,唯粉身碎骨
無以為報。
今有原江陵刺使李荃者,以幽州刺使兼防禦使
之職到任,該同黨呼延世龍為防禦副使同赴幽州。
李荃多次壞丞相興國之大計,實心腹之患也。
李荃到任後,原刺使錢正侖調京另有任用,故應
對李荃唯憑叔父之力也。
除掉李荃便是為國除害,便是大功,剌使一職非
叔父莫屬,防禦使之缺唯杜叔父得以補之。故宜與
之合謀同商。
李荃御使出身,慣於尋隙弄權。侄擔心去年幽
州百民抗稅案,故為叔父前程計,以丞相大業計,
唯除掉李荃別無它擇。或通匪,或惑民,均可陷其於
囹圄。其時彼為魚肉叔為刀俎,股掌之戲任而為之。
事成後派人來京,侄在相府恭候佳音。敬請
鈞安。
侄六斤謹上
只看得張燕兩眼冒火,張鳳面色凝重。李荃笑道:」有了這封信可謂天助我也,
都說幽州如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入。這封信可是授人與柄已有瑕隙可尋,我
就從這百民抗稅之事入手,錢正侖貪官冊上有名,我去了他就不用想再走。」
這一番話感動了所有的人,幽州已設下牢籠等他進入,其凶險不異於刀叢劍陣,
只待取他性命。而他對此全然不顧,想的卻是懲奸除惡,救民於水火之中。反正離
赴任還有些時日,如何保得李大哥平安尚能徐圖良策,想到此張燕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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