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又深又香,瑞晗只覺得數年以來,還從未有如此放鬆地睡上一覺的時候。正沉眠中,她的心忽然大跳一下,似乎本該是空無一人的房間中突然多了什麼出來,不斷地向她逼近……
瑞晗剎那間出了一身細汗,猛地驚醒,坐了起來。雖然已經不再擁有身經百戰的軀體,但靈魂中銘刻的警惕是不會被輕易磨滅的。
「你醒了?」一個陌生蒼老的聲音響起,接著映入瑞晗眼簾的是一張慈祥卻佈滿皺紋的臉,滄桑而佈滿老繭的手,正端著一碗米湯,「暮雪去打兔子了,他說你喜歡吃。」
瑞晗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平靜了下情緒,才緩緩開口說道:「多謝了。」
「姑娘你太客氣了,要不是救了暮雪和暮蓮,他們一定會被土匪殺了的。」老婦人雙眉緊蹙,一時間屋子裡生出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生活已經給了她太多的苦痛,若是死神再將兩個孩子帶走,她不知道自己改如何活下去。
瑞晗掃視了下屋子,這是個普通到極點的山中獵戶人家,又低頭看看自己,早已經換上了乾淨的布衣,衣服已經洗的發白,不過到還也整潔。不知為何,瑞晗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屁、股地下,還好沒有刺眼的紅色。
「喝粥吧,你一定餓壞了。」老婦人臉上關切的表情是如此真實,讓一直都未曾體驗過家庭生活的瑞晗,竟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奶奶,她醒了嗎?」就在瑞晗愣神的功夫,暮雪傻乎乎地走了進來,手中還提著一隻不斷掙扎的兔子。也許是剛從外面回來的緣故,暮雪的身上有一股陽光的味道,瑞晗不禁又一次深呼吸起來。
「多謝你救了我……」大概是因為激動,瑞晗原本蒼白的臉飛起一陣潮紅。她也只能用這個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更多充滿情意的話,她無論都是說不出來的。
暮雪走到床頭蹲下,看著瑞晗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讓你受傷了。我本不該將你拉入到危險中的。」暮雪感覺自己的眼眶中有酸的感覺,好像打了呵欠一樣。
瑞晗淒然自嘲地笑著說:「不是你的錯,而我傷得並不重,都是皮外傷。」她換了淡淡的語氣,「你不是說要給我烤兔子吃嗎?記得多放點鹽巴,上次那只有點淡……」說罷,然後慢慢地把頭轉開,對著另一面的牆壁,暮雪看不清她的臉,只好提著兔子走了出去。
不多時,「辟啪」聲在屋外響起,從窗戶看去也能看到陣陣輕煙,瑞晗走下床,向暮雪的奶奶點頭示意了下,便走出了屋子。
隨著火焰的炙烤,兔子肉漸漸變得金黃色,而一粒粒的油脂也凝成水珠,滴了下來。小屋四周,一股噴香美味,四溢飄散。睡了一覺,又不曾吃過東西的瑞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卻見暮雪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看火候。
一轉身看見瑞晗,他到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滿臉笑容地說道:「你怎麼出來了?不多休息一會兒嗎?我們家沒有什麼好吃的……」
「你抓兔子和烤兔子都很有一手,不錯。」瑞晗無所謂地笑笑,打破尷尬的氣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過了一會,暮雪湊近聞了聞,開心笑道:「好了,可以吃了。快吃吧!」
瑞晗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也顧不上什麼謙讓,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接,不料一時忘了燙,手剛一碰,又立刻縮了回來。
暮雪忍不住笑道:「不要急,沒人跟你搶。」說著,將兔子倒立起來,讓油往下流去,肉的溫度也低了很多。
「吃吧!」暮雪將整隻兔子都遞給瑞晗,微笑著看著她,眼神中充滿了愛慕之情,瑞晗感到背後直冒冷汗。
大口吃了一塊肉,瑞晗突然臉紅起來,看到暮雪一臉溫和笑容,更加不好意思起來,低垂著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都讓我吃了!」
「怎麼了?這肉不好吃嗎?」暮雪見瑞晗此時和在土匪窩中判若兩人的表現,有些驚訝,只當是自己的兔子烤的不好,瑞晗不好意思明說。
樹林深處吹來的輕風,輕輕掠起了瑞晗柔軟的長髮,拂過她白皙的臉畔,那臉上有著淡淡的溫柔,有一絲幽幽的羞澀,暮雪微微張嘴,竟然是看的癡了。他從小到大,還未曾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臉上自然的紅暈,更讓瑞晗透露出一種健康的美感。
「你手藝真好,下次我還可以來這裡吃你烤的兔子嗎?」瑞晗輕聲說道,隨後又慢慢低下頭,大概是因為她欠了暮雪的恩情,瑞晗並不想表現的太過強勢。
「你還想吃?我這就給你去抓!」暮雪頭上冒出汗來,口裡結結巴巴。
「不用!不用!」瑞晗連忙擺了擺手,登時面紅耳赤,無地自容。「那個,我也該回家了,要不家裡人該擔心了!」
暮雪機械地點點頭,都不擅長交際的二人又沉默了下來,林間微風,依然輕輕吹動,吹過樹梢,吹過綠葉,吹過山間的野花,帶了陣陣的清香,最後,拂過這兩個年輕人的身上。
拗不過暮雪的固執,瑞晗答應由他護送自己下山,走到離城門四五百米距離的時候,瑞晗終於不肯讓暮雪再送。
暮雪不答應,說瑞晗為了救自己差點喪命,是他的大罪過,一定要向她的爹娘當面賠罪才行。
在瑞晗苦口婆心的對暮雪做著心裡教育工作後,最終暮雪讓步了,但他心中十分不情願,暗暗打下主意,回家之後多打點野兔,等瑞晗來,他相信瑞晗是不會騙他的。
瑞晗眼看著暮雪走遠,竟是沒有回過一次頭,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後,忽然之間,心裡空蕩蕩的,像是丟了什麼重要事物一般,整個人一下子沒了精神,瞬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似乎也找不到未來的路在何方,自己努力的一切又都是為了什麼。
目光游離,想起暮雪兩次烤的兔子,又想起他曾經信任的眼光,瑞晗竟是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擦乾眼淚,瑞晗轉身快步向城門走去,她清楚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這次意外事件的善後工作還有很多,比如要解釋自己這兩天的去向,便是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
瑞晗苦笑一下,大概現在馬家就在召開緊急家庭會議,中心內容就是討論「死而復生」的自己到底這麼個情況。
京城午後。
一輪驕陽端端正正地懸在空中,盡情將火一樣的陽光傾瀉在京城上,像是忠於職守的衛兵,它分毫沒有挪動一下位置的意思。偏偏這樣酷熱的時節,還沒有一絲風。
於是整個京城猶如鐵板上的牛肉,被烤的升了青煙。端坐在馬府如意正廳的馬致遠也鐵青著臉望向門外,坐在一旁的肅王也是一臉凝重。立在馬致遠身後伺候的韓韻倒是一臉心災樂禍的樣子,卻也不敢表現的太過顯露。
「都是本王府中小廝的罪過!」沉默良久,肅王終於開口,「本王已經將他杖斃!!」肅王表情頗為輕聲地說道,好似他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正在吸血的蚊子。
馬致遠緩緩點頭,面色凝重,就算他心中不滿又能如何?肅王是他得罪不起的權貴。
「肅王爺……」馬致遠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之聲。
還沒待叫外面的人進來說話。就見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衝了進來,踉蹌跌倒在地,順勢跪下,便磕了頭。
「沒看見肅王爺在嗎?如此慌張成何體統!!到底出了何事,非要弄得人仰馬翻?」馬致遠問道,語調頗為不悅,若不是礙於肅王在這裡,這小廝多半是要被拉下去重罰的。
「王爺恕罪!老爺恕罪!二小姐回來了,正在外面候著呢。」
「還不快讓她進來!!」馬致遠強壓心中怒火,黑著一張臉冷冷地說道。
站在門外一側的瑞晗,聽了馬致遠的話後,不由歎了一口氣,眉毛擰得猶如螺絲一般,看來情況要比自己想的還糟糕。
「爹!」瑞晗快步走進如意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肯再多說一句。瑞晗心中清楚,她若是多話,馬致遠在肅王面前將更加難堪。不論原因是什麼,突然消失兩天的大家閨秀,都將成為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馬致遠目光如箭,盯著瑞晗,沉默不語,面上如有凝雷。這般直盯了一柱香時分,才緩緩地道:「這兩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最後幾個字,馬致遠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
「瑞晗姑娘是否遭遇了不測?」肅王聲音清冷,一語雙關,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
「民女並未遭遇不測。」瑞晗淡淡地說,雖然她是低著頭,可心中也能想像出來,肅王那張陰笑的臉。
「還不快說!!」馬致遠喝道。
此時韓韻似是覺得氣氛不對,忙在一旁插道:「老爺何必動怒呢?她一個年輕女孩子,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要她當著眾人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