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本來只經對賣出尖讀此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煙草沒。州望了,想不到今天居然有這樣的驚喜擺在面前,看著那一徒銀子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時間百感交集,雄赳赳的一條漢子竟然眼圈紅兩手顫抖,接過去捧在手中半天說不出話來。
邱和尚看的肉疼,覺得張昊這是在由著性子胡來呢,十兩銀子能買十幾二十擔好米了,尋常人家湊合著一年能夠用的了,他倒好,買來這麼一堆垃圾,做好人也不能這樣搞啊?心裡面這麼想著,那本來就不怎麼俊的臉越的難看。台階上那位酒樓店伙卻是看的傻眼了,他本來想著看熱鬧來著,真沒想到還就有人上桿子吃虧上當!眼瞅著一大鎖銀子都丟出來了,兩隻眼睛差點掉在地上!又看薛慕華那傻愣愣的呆樣,又氣不打一處來,擠吧著嗓子陰陽怪氣的喊道:「我說薛老闆那!人家都給你銀子了。還不趕緊好好的收著?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可別叫人家反悔了啊,我這兒還等著你給店錢那」。
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是明白,給錢的不是明白人,你這個賣東西的也不夠伶俐!張昊聽得出來其中的椰偷,卻懶得跟這等市井小人理論計較。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薛慕華卻的面色卻驀地一變,方纔的感慨激動驟然間一掃而空,兩隻木呆呆的眼睛裡精光閃爍凜凜生威,哪裡還有一點落魄頹唐的樣子?就見他兩隻粗黑的大手猛地一合,手背上「突」的騰起幾條粗壯大筋血管,前後一陣揉搓,再攤開來時,那鍵銀子竟然給他硬生生搓成了把長長的一根銀條!
「嘶」一!呀!這廝手上好俊的功夫!」邱和尚看的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兩隻牛眼瞪得溜圓。死死盯著薛慕華的雙手挪不動窩了!這等手段。他自問遠遠不如啊!
薛慕華兩手一分,右手捏著銀條的一頭硬生生擰下三分之一長的一塊來,轉頭朝著那店伙丟了過去,聲音洪亮的喝道:「接著!這是薛某欠了你家的店錢,從今往後,咱們兩清了!」
那店伙早已經看的眼睛都直了,大張著嘴巴一句話說不出來,任憑那塊銀子穩穩當當的落在抄著的兩手之間,卻不知如何是好!
薛慕華衝著張昊一拱手,慨然道:「多謝幾位慷慨大義,解了薛某多日之難!薛某無以為報,便請諸位尋個地方喝點素酒以表謝意,如何?!」
張昊微笑道:「薛兄不必客氣,公平買賣你情我願,不過能與薛兄如此好漢相識一番也算緣分,請」。
台階上那店伙如夢方醒,一聽幾人要去喝酒,趕忙將那塊銀子抓在手中,顛顛兒的小步勤挪走下來,刀條臉上綻出菊花一樣的笑容,供著手熱情招呼道:「幾位師傅要吃素酒,那還是咱們臨江老店最是地道,薛老闆,您可是在咱們店裡住了一個來月了。那是一定知道的,快往裡邊請吧?」
薛慕華手腳麻利的將地攤上東西一兜裹成一個大包袱提在手中,扭過頭橫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不去!你這店有股子霉氣,吃你們的酒飯老子不痛快!」轉身大踏步的朝著前邊不遠另一處酒家行去任憑那店伙在後面怎麼招呼都不應。
張昊看那店伙跌足哀歎一副失落的樣子,不由的心中一樂,這才叫惡有惡報呢!方才過來時見此人對薛慕華說那樣的話,尖酸刻薄沒一點人情味,若是天天這麼對人小便是木頭也要冒火了,何況那麼一條漢子!
幾個人跟在後面多走幾步到了另一架店裡尋一張靠邊的桌子坐定,薛慕華將張昊讓在上,而後招呼夥計過來準備要素齋,徐文俊笑著告訴他不必忌諱,都是不忌葷腥的主兒。薛慕華也沒覺得意外,張嘴點出一長串的好菜餚,總數怕都要有兩三兩銀子的上等席面兒,最後上了一壺好茶。
邱和尚走慣了江湖的,一聽那菜譜的花銷就知道價值不菲,本來肚子裡就不痛快,此刻忍不住說道:「我說這個薛兄弟,你便是要感謝我師弟也不用這麼鋪張浪費吧?總共十兩銀子你還債三兩有餘,這一頓吃下來又要去了一半,以後的日子你不過了?!」
薛慕華大手一擺豪氣的道:「這有啥!咱們闖海的人最不在乎這吃喝的花銷,得快活時且快活,省的哪一天給龍王爺請了去後悔都遲了!再說這些許的銀錢,也實在算不得什麼」。
「可如今官府禁海了,你已經上了岸,繼續這樣怕是不妥吧?」邱和尚知道此人說得是實情,闖海的人本就豪氣爽朗,雖然做得買賣利潤高,但風險同樣是大的多,倒是沒有幾個扣扣索索過日子的。
薛慕華拍著桌子歎道:「誰說不是呢?平日大手大腳慣了,原想著有船在手,來錢也容易,卻哪裡料到朝廷遷界禁海如此狠絕,一下便絕了退路,幾年下來家當拜個精光,只剩這點幕西還賣不出去,哎,不說也罷!」
「又是遷界豐海惹的禍啊」。張昊聽得心中又幾一一。要說這滿清可恨可歎之處數之不盡,而這康熙一朝,麗不的就已經整竹難書,後世那些馬屁精軟骨頭奴才秧子們拍馬屁所謂的「康乾盛世。」僅一條就能駁的他們體無完膚無地自容,那便是康熙元年和康熙三年先後兩次大規模的「遷界禁海」!
滿清入關之後一直忙於搶劫掠奪偌大天下的民脂民膏,根本顧不上海洋之中的利益,由於其祖宗都是通古斯冰原森林裡出來的野人,根本不通什麼經濟之道,對於海上貿易的利潤和海軍的建設更是不甚了了。目光短淺的救子們殺了鄭芝龍,逼反了鄭成功,導致東南沿海無險可守,遂被鄭氏二十萬海軍從廣東沿路侵襲到江蘇甚至山東沿海一帶,搞得他們雞犬不寧,甚至差點給打到南京!
如此情形下,滿清上下惶恐不已又無計可施,從鄭氏那裡投降來的施琅等海軍將官空有韜略卻沒有可用的兵,也沒有夠大夠好的戰船可用,只能眼巴巴看著其出入沿海如入無人之境!於是乎有人就想出了這樣一種喪盡天良的主意,遷界禁海!
康熙元年二月,清廷派科爾坤、介山二大臣巡視海疆,「令濱海民悉徙內地五十里,以絕接濟台灣之患。於是麾兵折界,期三日盡夷其地,空其人民」。康熙二年「華大人來巡邊界。再遷其民。甲寅康熙三年春月,續遷番離、順德、新會、東莞、香山五縣沿海之民初立界猶以為近也,再遠之,又再遠之,凡三遷而界始定
光看官方律令還不知道其利害,但真正瞭解起來才會知道,這一政策到底有多麼的殘暴!從廣東一直到山東,沿海居民數以億萬計,在離著海岸三十里乃是兩百里的距離內,限期三天之內全部遷走!
這樣的遷徙度不要說三百多年前,囂,是放在二十一世紀最達的地方,想要做到這樣的事情都形同白日做夢!東南六省億萬民眾要麼不知道這樣的政令,要麼知道了還辨不明真假,三天之內真正開始走的還沒有幾介」可時間一到,滿清的強制兵馬就到了!在刀鋒逼迫下,無數人根本來不及帶上自己的家產,甚至來不及聚齊了家人,就被迫離開家園!沿海地帶原本就出海做買賣的人多,家財萬貫的無以計數,卻都來不及帶走,便被清兵驅逐之後一搶而空!稍微有點反抗的,立刻刀槍齊下斃命當場!
人們剛剛離開家園,清兵劫掠之後縱火焚燒,將千百年來建成的村落鎮子全部化為一片焦土!東南沿海那些從漢唐時期開始就對外展海貿的古老港口紛紛一夜之間敗落荒廢,擁有千年海文明的華夏古國在短短二十年內就淪為內6國!
這還沒有完,負責遷界的清兵前腳將人趕走燒光了房子,後面緊跟上的是對沿海所有植被、建築的毀滅性破壞!所有的肥沃農田燒燬,樹林砍光,海邊的船隻拆毀燒光,甚至連朝廷海軍艦船幾千艘都燒光,竟然說是「無資寇用」!天下間愚昧荒唐還有過於斯的麼?
如此狠辣果決的殘酷行徑之下,沿海人民如同陷入到地獄之中!億萬人丟棄家財拖著家口被驅趕著往內地走,沿路卻沒有糧食可吃,甚至沒有潔淨的水可用,數十里數百里的路走下來,飢渴病死的人佔了五六成之多!因為命令下的太急,來不及或者不相信沒走而被清兵砍殺的又佔了兩成,暫時藏匿於山中,被搜索的清軍找出來或者騙出來殺死的又有一成多,到了最後,真正活下來的人不到十分之一!
《南明史》記載,康熙初年僅廣東「民被遷者以為不久即歸尚不忍捨離骨肉。至是飄零日久,養生無計。於是父子夫妻相棄,痛哭分攜。斗粟一兒,百錢一女其丁壯者去為兵,老弱者展轉溝壑。或閤家飲毒,或盡幫投河。
有司視如螻蟻,無安插之恩;親戚視如泥沙,無周全之誼。於是八郡之民死者又以數十萬計。」而廣東,卻還只是遭受鄭氏侵襲比較差的地方,這一曠古絕今人類歷史上最罕見的一次慘絕人寰的大災難波及到的地方,從遼東到廣西一個都沒落下!僅在康熙初年就波及到了山東一帶,所造成的財產損失和生命損失無法計數!數千里沿海豐腴之地變成荒無人煙的絕地,白骨纍纍猶如地獄!
這一次的「遷界禁海」可以說是對整個中華文明大倒退的第一次沉痛打擊,其後果嚴重性,一點不下於其後持續一兩百年的文字獄!只要想想從唐宋以來中國人對世界的瞭解,甚至在明末都知道地球是圓的,對外貿易頻繁持續千年之久;到了清中期一百年後,連紀曉嵐這樣的「大清第一才子。都對西洋人種種學術傳聞斥為「荒誕不經。」可想而之整個國家整個民族整個文明給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張昊如今身在其時,終於明白這十年來,這片土地上到底遭受了怎樣的苦難!對於這樣一群即使用最激烈的言辭都不足以形容其愚昧、暴虐的東西,他實在沒有任何川…說!同時他航真正理解了,為什麼即便是赴子天休洩禁絕,數百年間反清復明的起義造反卻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因為他們做的已經越了人的底線,讓人的憤恨成為了一種本能!
一想到這些東西,張昊怎麼都快樂不起來,經歷過後世平靜安詳的生活,這巨大的反差他比任何人都感受的深切!而今面對這樣一位親身遭受其禍害的漢子,他很慶幸方才自己貿然出手做的事沒有錯!
用一杯熱茶沖掉心中積聚的不快,張昊平靜的看著薛慕華道:「我看薛先生應有一身極好的功夫,即使不能闖海,只要你想,要弄一些錢來保持生活應該不難,卻為何一定要守著這些煙草艱難買賣?你自己也該知道,這些東西的賣相不對勁吧?」
薛慕華尷尬的笑笑,卻一本正經的道:「薛某有點能見人的本事,但只想活得堂堂正正的,那些歪門邪道的勾當咱不幹!這些煙草,咱也知道不如人家的強,可我的的的確沒有蒙人,明明是真的,卻給人見了都說假,我心裡頭不服!一定要等到個識貨的人給出了這口氣,今天撞見幾個了,總算了了這樁心事!」
張昊搖搖頭道:「你這些煙草不能說假,但也不能說真!具體什麼問題,我現在還不能斷定,薛老闆是不是給講一講來龍去脈?」
他如此一說,不但薛慕華愣住了,邱和尚等人也瞪起眼來,心說你沒把握的事情,幹嘛那麼痛快就買下來?這不是有錢燒得麼?
薛慕華給他弄得摸不著頭腦,但看樣子張昊也沒有反悔的意思,只好皺著眉頭將事情大略的說了一遍。
原來他本是淅江人,祖上曾經跟著鄭芝龍混過,他自己更是從小就在船上長大,跟著鄭家海軍出生入死,到底也混了一份軍職,領著百十條船。不料十年前鄭成功死了,鄭經管不住手下,結果他的頂頭老大領著手下幾百條船一萬多兵馬投了數子,他不願意當奴才,便悄悄溜回家裡。
過了沒幾天安生日子,又碰上遷界禁海的事情,幾經周折好不容易帶著點家當逃難到了江西境內,因其性情耿直爽朗不肯折腰,傷天害理的事情不願幹,卑躬屈膝的事情也不願意幹,幾年下來積攢的家財很快花光。只剩下一些當年弄來的煙草種子,與人合作種了幾畝本想賺點暴利,不料最後曬出來的煙葉竟然是這副德性!好不容易賣出去一部分給了合夥人,他自己清潔溜溜的只剩下這點東西,坐困愁城賣不出去,連住店的錢都還不上!
粗粗講完一遍,薛慕華忍不住問張昊:「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明都是一般的煙草種子,都一般的曬法,怎的我這個就是不成?」
張昊想了想道:「我現在也不能確定,不過據我所知,煙草的品類有很多,不只是曬煙一種,有的只能用來調味配料,有的不是晾曬的,而是要上火爐烘烤才行。你這些種子是煙草不假,但一定跟常見的那些不一樣,這加工手段錯了,自然最後出來的品相不佳!」
「這煙草」還有這麼多的講究?上火爐烤,那豈不是要焦糊了?」幾個人都瞪了眼,頭一次聽說這樣的論調。
張昊呵呵一笑,貌似莫測高深的慢慢品著茶,卻不肯跟他們細說。其實他自己也不敢太肯定,只是方才有那麼一種設想而已。據他所知,在明清之時,通行中國各地的煙草都是晾曬煙,辛辣味重,刺激性極強,吸食久了容易致病乃至致死;而力世紀以後流行的那些都是烤煙,味道清香,相對口感要好。類型不一樣,用錯了加工手法最後出來的自然結果相差極大!他賭得就是,這薛慕華賣的很可能不是晾曬煙,而可能是別的什麼。若是錯了倒也沒啥,十兩銀子而已,比起認識這麼一位熟悉海上狀況的好漢那是相當值得。但是要是對了,那可就財了!這年頭,烤煙的技術整個東方他是獨一份!
見他不肯說,幾個人心癢難耐卻也不好細細追問,張昊對這位薛老闆越的有想法,便動起了拉攏的心思。笑瞇瞇的問:「冒昧問一句,薛老闆如今既已了了心事,之後可有什麼打算?」
這話正問到了心坎子上,薛慕華不由長歎一聲:「嗨!有什麼好打算的?這年頭不讓人堂堂正正的活,走一步看一步啦!」
邱和尚一錘桌子瞪眼喝道:「呔,好早兒志在四方,豈能因為一時挫折就萎靡不振?我看你手上功夫不差,又是在海上闖過的漢子,豈能就此埋沒江湖?不如蔣痛快快做一番大事才好!」
「哦?這位師傅話裡有話啊!」薛慕華眼神一變,盯著邱和尚咧開嘴無聲一笑,又掃視一圈張昊幾個人,眼睛微微一瞇,淡淡的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幾位師傅應該不是一般出家人!莫非是看上了薛某這點粗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