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徐家營是他徐庸一人獨大,最近的一系列變故中,張昊異軍突起把握了獨立的武裝,更在逆襲高家寨後威望陡增,論號召力和影響力僅次於他.當此清兵壓境的危機關頭,一個掌握武力的頭領更容易獲得多數人的信任,這正是張昊之所以能夠成功的最大原因。
而今,各寨零散合併,正是重新洗牌的關鍵時候,張昊馬上拿出這樣一份方案來,擺明了是要徹底打亂舊有的格局,而按照他的預想建立起全新的體系,以徐庸的眼光見識,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奧妙所在---將所有人軍事化管理,那麼軍權就是話語權,他這個大頭領,將徹底失去主導地位!
「除了用此種手段將所有人整合在一起,大頭領認為還有更好的方法可選麼?」張昊一點都不擔心他不答應,天時地利人和,這三者此刻都已經俱被,便是徐庸為了自己的私利不答應,卻也不能阻止其他留下的人支持。
對於人心**的揣摩,張昊的功力也算不小,膽怯懦弱的人都投降了,留下的人不是心存決絕要頑抗到底的豪傑義士,便是心存僥倖企圖矇混過關的狡黠之輩,其中沒有一個是蠢人,並且在潛意識中,每個人求生的**是從未消失的。而今只有可以帶領眾人戰勝清軍活下去的才能服眾,很顯然人選並不多。
徐庸被他硬邦邦的回答頂的血氣上湧,面色通紅,抓著方案書的手骨節都泛出白色,但多年的深沉涵養讓他不會咆哮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這份東西所包含的內容之豐富遠他認識之外,若是擴而充之詳細補充其細則,足可作為一部全新的兵書戰策使用,而其囊括的領域足以涵蓋軍政各個領域。
比如其中列出的四大部門之中,參謀部的作戰、職方、通信、軍訓、動員、裝備、輿情、管理等等部分,便已將主要戰鬥只能包括;後勤部的財務、輜重、醫療、交通乃至工農礦各種職司,卻已將以往徐家營的所有事務包含在內;其裝備部的規劃、軍械、督造、保障等工作,卻又將當前各寨合併來的工匠和軍資供應一網打盡;而最後的政工卻是最令徐庸心神驚悚的,儘管張昊在裡面寫的極其簡單,然核心的總結卻足以凸顯他的野心!組織、職官、內衛、宣傳,這些東西正是建立一個集體劃分權利職能,統一思想行動的關鍵綱領,簡直與一個小國家的組成沒什麼兩樣!
這樣的東西,已經遠遠出了一個普通人應有的認知,遍覽古今草莽之輩,沒人能想得出這麼協調合理結構嚴謹的東西。而搞出這麼一份東西來的人,又豈是僅僅為了侷促在這小小的山寨之內?
徐庸已經可以想見,假若這份東西能夠完善起來,並且各個細分部分都有相應得當的人支撐起來的話,拿著去造反自立為王絕不成問題!如此一來,他眼前的這個不過十**歲的小子,便越的看不透了!
方案書上,不僅僅列出了「震旦軍」的組成細則,職能劃分,張昊更將初步的負責人選也加了上去,正職的基本都是徐家營老人,這也在情理之中,但關鍵問題是,四大部分中,他徐大頭領掌控的,只有後勤部一個,其餘的皆是張昊承擔主職。而「震旦軍」領一職儘管寫的是他徐庸,看看這個組織結構圖表,問都不用問必然逃不出他的手心。
張昊拿這麼一份東西給他,其目的昭然若揭。
「事關一千多老少性命安危,不能由你我兩人隨意決定!必須將相關人等聚齊商討方可。」憋了許久,徐庸終於開腔,卻沒有立刻否定。
張昊暗暗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如此最好,不過大敵當前不易耽擱太久,不如就在下午召集各寨領和一起議一議吧。」
他最擔心的是徐庸擰著頭皮直接拒絕,那樣一來免不了又是一場爭端,當此情形下搞內訌,跟找死沒什麼區別,但凡腦袋正常的人不會那麼做,很顯然徐庸是個「顧全大局」的人,這一局,他又贏了。
下午時分,四五十名頭目人物聚集在祠堂內,張昊當中宣佈了組建「震旦軍」的想法和意義所在,並將初步的構成劃分以及人選一一舉出,結果不出所料,反對者寥寥無幾。
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是盲從的,不喜歡當出頭椽子,更不喜歡做決定。張昊計劃中的主要負責人幾乎都是徐家營內那些不安分之人,他們那三十七人小團隊的長輩居多,而這些人本來就是各個領域的頭目,自然容易服眾。至於來自其他寨子的人,七零八落力量弱小,倉促之間又沒有相互溝通聯合,面對人力武力皆佔了絕對優勢地位的徐家營,沒有一點抗爭的餘地。更何況,這裡面還多數安排了他們的副職,算是有了交代。
這樣一份東西給在場人的感覺是極具震撼力的,多數文盲老粗們天生對不能理解的文化內容心有畏懼,而徐庸更沒有在眾人面前搞內訌的習慣,並且外人也無從瞭解他與張昊之間生在暗處的角力,很痛快的同意了他作為「震旦軍」大頭領的決定,張昊的二把手小頭領也是當仁不讓。如此一來,一個有著完整組織結構的山寨就初步成型。
分工協作的好處是毋庸置疑的,儘管所有人都是摸著石頭硬著頭皮上路,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於新的職位和工作充滿熱忱,因為每個人都已經知道,這樣做的好處之一,是令他們的生存幾率上升了更多,只需要緊跟組織統一行動,勝利的希望更大。
夜幕降臨,剛剛完成帶隊襲擾任務的徐文俊回到家中,立刻被叫到了書房。燭光下的徐庸面色沉鬱似水,比起白天更加難看。他將手裡的那份方案書揚起來問:「這份東西想必你已經看過了?」
徐文俊接過去粗略的翻了翻,認出正是張昊的手筆,搖搖頭道:「沒有!以前從未聽昊兄提過。怎麼,父親以為孩兒知情不報?」他的腦子轉的實在快,剎那間就明白這麼問的原因。
徐庸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沒有就此作出回答,卻溫和的道:「依你看來,如此做的結果會如何?」
徐文俊低頭思忖良久,坦然的注視著他的眼睛道:「請恕孩兒直言,從今往後,爹爹已經沒有跟昊兄爭鬥的必要了。」
「你的意思,為父還比不上這個木匠小子不成?」
「並非比不上。只是昊兄總能抓住適當的時機作出適當的事情,偏又有成功的機緣和能力,相形之下,爹你學識韜略縱然勝過他,卻失去了最重要的天時,更缺乏將如此亂局整合理順的人和之力。」徐文俊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一些,但卻無法否認既有的事實。
徐庸罕有的仰身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睛長歎一聲道:「是啊!天時,人和!更加上無可捉摸的命運。一年前高老寨主病重身亡,我以為時機到來,這才開學堂練拳勇以為試探,終於摸清那少寨主高天馳志大才疏心存妄想,綢繆反擊之時,張昊卻橫空而出佔了先機。我本待順勢將他推到前台,借他之手打破僵局贏得時機,怎料他竟是如此能幹,每一次危機降臨都能隨機應變,快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一不可收拾!此非時運天命,又是什麼?」
徐文俊第一次聽到父親坦誠相告他的真實想法,也聽得出其中的失落,但仍禁不住將心中看法講出來:「如果父親只以為昊兄是佔了先機,孩兒以為大謬不然。父親一直將高家寨視為行動目標,昊兄卻開始就打算自立於天下,這格局大小高下,您應分得清楚。」
此言一出,徐庸不由的呆住了!不錯,他一直以來所圖的,都是如何擺脫高家寨的控制而自立,故而每一步走的都極為謹慎,少有冒險,一年多來都沒有太大的進展;而張昊從動之時起到現在,區區兩個多月間就將事情鬧成這個樣子,不但破了二十年僵局,連自己的舊有勢力也順勢瓦解,雖說這其中的各方變故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不可否認,張昊每次的冒險都成功了!到今天,他拿出這一份方案書來,足以表明其才略都不是立足於小小的山寨,他的敵人或者說目標,從來都是這個胡虜肆虐的朝廷啊!
所謂格局,說得就是這個。
「明白了,看來我輸得一點都不冤枉。」徐庸轉眼間也想的明白,從頭到尾都是他錯了。如果說當年高老寨主活著的時候控制嚴密無從反擊,那麼其死後的這些時間裡,如果自己能夠將徐家營這些人的力量揮出來,未嘗不能成事。看看張昊如今選擇的主要幫手,哪一個不是自己看重的?但可惜的是,自己卻從未將這些人真正動員起來,利用起來,歸根到底是缺少了最關鍵的目標,和有效整合的手段!
「當日高家寨借題難,扣留老錘叔他們的時候,父親不該退避的!」徐文俊終於說出了那次最關鍵的變故。如果當日徐庸不是選擇了隱忍和幕後支持,而是明白挺身堅持與高家寨鬥爭的話,張昊未必會贏得那麼容易。正是從那一次開始,張昊從少年們入手,收了人心,壯了聲望,擁有了武力。可謂一步走錯,全盤皆輸。
「說到底,是我小看了他。不過,倘若他真的能帶領眾人抗擊韃子,保住這最後的衣冠血脈,便是認輸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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