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還不到八點鐘,張昊又一次早早來到江南鋼鐵廠下屬焦化廠。
為了得到焦化廠技改升級項目合同,幾個月來他跑了足有三四十趟,幾經周折終於將這個總值三百多萬的合同談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那位態度曖昧的設備處長沒有最終表態,朱老闆交代必須把他拿下保證戰果。
這筆訂單不但對公司極為重要,對張昊本人來說也是意義重大!按照公司的獎勵政策,這一單只要做成了,光提成就能讓他買上一輛國產中檔轎車,或者在市郊偏僻地區選一套兩居室的付。不管哪一樣,對於一個畢業不過五年的打工仔都是莫大的刺激!
基於此,張昊花費了大量時間搜集資料把那位劉處長摸了個通透,終於找到一種足有攻破其堅固堡壘的武器。他相信,憑自己手中的這份特別的禮物,這一次一定可以將其防線撕開口子!
鋼廠大門守衛森嚴,在尋常業務員眼中嚴密程度堪比龍潭虎**,輕易進不去,但對張昊來說卻已經不存在任何問題。看門的保安在他前後十幾盒玉溪的餵養下早不把他當外人,甚至都不用登記就放他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在佔地數百平方公里的廠區內幾經輾轉到了焦化廠辦公樓上,來到設備處門前,張昊緊了緊手中的筆記本包,低頭看看週身裝扮沒什麼掛礙,深吸一口氣,屈指敲門。
「梆梆梆!」清脆的敲擊聲迴盪在空曠整潔的走廊內,顯得尤為響亮。
「進來!」一聲平緩冷淡的男中音從房內傳來,張昊臉上浮現出多年歷練出的職業笑容,擰開把手邁步進去。左手邊裡間正對面的老闆台後面,一名四十來歲的禿頂男子正面無表情的把目光從眼鏡上方望過來。
「劉處長早啊!」張昊熟門熟路的打個招呼,自自然然的走進去。
禿頂男子面皮略微**一下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回應,隨即垂下眼皮淡淡的說:「哦,是小張啊,坐!自己倒杯水吧,我先看看這份材料。」
「好的,您先忙。」張昊答應一聲,不以為意。打過幾十次交道了,彼此也算熟悉,劉處長有這樣的態度就很不錯了。所以給自己接了一杯礦泉水後,他很自然的給對方的茶杯裡續上熱水,然後坐在對面沙上,腰身挺直目不斜視,意態從容閒適,安安靜靜的等待。
大約十分鐘後,劉處長終於翻完了手中的材料,合起來摞到旁邊後,隨手抓起茶杯喝了口水,粗重的掃帚眉略微的往上一挑,抬頭看著張昊說:「你這次來還是為了技改的事?上回不是說已經確定了嗎?只要設計院那邊通過了方案,我這裡一切都好說。」
張昊挺直了身軀,明亮的雙眼直視著對方的鼻樑展顏笑道:「上次多虧了劉處您的指點,設計院那邊總算全部通過了技術方案。我這次來是專程向您表示感謝的。」
劉處長仍舊不溫不火的頷道:「不用這麼客氣,都是為了工作嘛。」顯然對所謂的感謝並不太放在心上。
張昊很清楚對方的狀況。作為江南鋼鐵的下屬企業,焦化廠不大不小也有幾個億的固定資產,每年各類投資項目少說兩三千萬,幾乎每一樣都經過設備處的手確定,作為處長的這位老大隨隨便便也能有幾十萬的好處,即便是光工資和獎金一年都有三四十萬,一般的「感謝」根本看不在眼裡。
此外,這位劉處長做事極為低調穩健,此前幾次試探都以失敗而告終,這次張昊再說這樣的話,顯然在他心裡掀不起半分的波浪。
張昊對此早有準備,往前欠了欠身說:「這可不一樣,對您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隨意指點,對我們卻是醍醐灌頂的重要指導,讓我們少走很多彎路呢。」
劉處長嘴角一抬露出一絲笑容,轉眼又消失無蹤,彷彿從來沒出過現似的,顯見得對這種沒營養的奉承全無感覺。
張昊對此早有準備,不等對方說出肅客的話來,隨即話鋒一轉又道:「對了,聽我們老闆說,上周劉處您陪著家裡老太爺去西柏坡懷舊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他老人家竟然是一位老紅軍,他們那一代人的偉大功績可是太令人敬佩了!」
話說到自家老爺子,劉處長的臉色再不能死水一潭,很顯然張昊的話也正戳到了他的癢處,兩隻眼睛登時張大不少,臉上現出一抹欣然之色,提高了聲調道:「是啊!老人家為了革命奉獻一輩子,到老了自然懷念以往奮鬥的光輝歷程,我們做晚輩的跟著去瞻仰一下,也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嗯,像小張你們這些年輕人經歷的少,適當的多瞭解一下很有好處。」
張昊貌似莊重的用力點點頭道:「嗯,我一定記在心裡。上次我知道之後回去跟我爺爺一說,他老人家給我講了不少那年月的故事,並且還親手做了一件禮物,讓我送來表示敬意。」
「哦?是麼?」劉處長的眉頭微微一皺,臉上雖沒有任何的不悅之色,眼神中卻有一絲隱約的譏諷,很顯然對張昊拿這件事當送禮借口的行為並不太感冒。
張昊全當沒看見似的拉開包拿出一個十厘米寬高、二十厘米長的木盒,嘴裡說著:「劉處可能聽說過我爺爺的名字,他是咱們廠第一代創建時的老鉗工,叫張謙時。」說完把木盒往桌子上一擺。
劉處長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眼睛裡的譏誚登時消失無蹤,有些驚訝的說:「你爺爺竟然是張老師傅?他老人家的手藝在咱們廠那可是大名鼎鼎無人不知。呵呵,既然是他親手做的東西,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張謙時老鉗工的名號在老一輩江南鋼廠人的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倒不是他有多麼高的權位,而是他的技術精湛,**來一大幫徒子徒孫現在大部分功成名就不說,親手做出來的機加工物件跟高級工藝品相仿,極具收藏價值,歷屆廠領導家裡多少都有那麼幾件。
只不過這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張昊心裡面其實也捏著一把汗,生怕眼前這位不知道,不過現在看來是賭對了。
劉處長雙手捧起那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只覺得份量比較沉重,少說也有五六斤,簡簡單單的六片木板沒用一顆釘子,完全是榫口卡合的嚴絲合縫,邊角打磨的極為光滑整潔,雖然材料只是尋常紅松木,造型中卻透著一份簡樸大氣的韻味。
「嗯,果然手藝不凡!」見多識廣的劉處長一眼就看出,這盒子跟自己見過的幾件張謙時老師傅的作品包裝如出一轍,絕非假冒。抽出修長的木板蓋子,裡面露出一台全金屬製成的微型拖拉機模型,通體銀亮細膩,細看每一個組件都是用切割出來的鋼件拼合而成,毫無填補、焊接的痕跡,顯然製造者對機加工的控制水準極高。只不過其形狀顯得較為怪異,大半個車身竟然是一台惟妙惟肖的蒸汽機!
「這……這竟然是一台蒸汽拖拉機?!」看著中間那根用金絲精心編製而成的粗大煙囪,劉處長驚歎出聲。隨即如同猛醒一般的抬起頭來,深深的看了張昊一眼,用力的點點頭,沉聲道,「嗯!很好!小張你費心了!這份禮物很特別,我替老爺子收下了,回去替我好好謝謝張老師傅!」
張昊心中大喜:「成功了!」臉上強自保持鎮定,認真的點點頭:「嗯,我一定轉達!」
這份禮物本身並不見得有多麼貴重,儘管那蒸汽機的煙囪是用一兩24k黃金打造而成,但比起拿下這位老大得到三百多萬的單子來說,就顯得沒那麼值錢,關鍵在於這份禮物的用心之處!
張昊費了老大勁才打聽明白,這位劉處長是個至孝之人,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當過紅軍的老父。而其老爺子當年在延安的時候,在轟轟烈烈的「自力更生、生產自救」活動中,曾經親手改造過用蒸汽鍋爐驅動的拖拉機,可惜這種歷史見證物在解放後就找不到了。張昊打著老爺爺的旗號送來這台機器模型,對老人家肯定是莫大的安慰,劉處長當然沒辦法拒絕!
而看到這樣一份禮物,劉處長也一定心中清楚,張昊花費如此大的心力拿出這份禮物的目的是什麼。焦化廠技改的事情本身已經在領導那裡通過,他也沒有必要非得從中作梗。投桃報李、順水推舟,錦上添花的事情自然也樂意去幹,再者與這麼知情知趣的人打起交道來對雙方都是賞心悅事。
最後的關礙打破,數月來的隔閡徹底煙消雲散,張昊趁熱打鐵,完全撇開業務內容,專門從技術鑒賞角度入手,與劉處長圍繞著這台特殊的蒸汽拖拉機談論了將近一個小時後,才面帶笑容告別離開。拎著空包走出大樓門口,他忍不住捏緊拳頭在身前用力一揮:「大功告成!」
如果不是周圍人來人往的容易招來側目關注,他都想要跳起來歡呼幾聲!拿下這樣一個訂單絕對是他職業生涯中里程碑一般的壯舉!
興奮之餘,他心裡也不由的暗暗慶幸,看來自己的手藝大有長進,劉處長居然沒有看出破綻!那蒸汽拖拉機模型根本就不是爺爺張謙時的手筆,而是他張昊親自動手作出來的模仿品!只不過上面的簽名貨真價實是爺爺的親筆而已!
張昊迫不及待的摸出手機來打給朱老闆報喜---大功告成!得到老闆肯定的獎勵答覆後,他帶著滿臉喜慶步履輕快的走出焦化廠,腦子裡翻來覆去不停地計算著最後自己能拿到多少提成獎勵,茫然不覺來到大道中間。
正在無限暢想之時,猛聽得旁邊有人驚呼一聲:「小心!」張昊一驚,抬頭看去,就見前方一輛拉滿了鋼渣的大卡車低沉的轟鳴著猛衝過來,「彭」的一下把他撞出十幾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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